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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各论各的
“孟孟佳期?”祁夏挑眉,故意学着他的样子重复,“那我以后叫你孟孟?”
“诶,孟孟,孟孟?”他作恶般故意凑近对方,将两个字放在舌间颠来倒去地念,仿佛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孟孟,你表个态呗。”
倘若换成旁人,这无疑是种挑衅。但归功于孟佳期泥人般的好脾气,他并不生气,只是觉得窘迫,右手慢吞吞地松开笔,去拿搁在桌角的杯子。
掌心贴住杯壁的那一刻,沁人的凉意沾染上指尖。像是一盆冷水,让他又开始狂跳的心平复了几分。
他不懂这世界上许多的人情世故。
就像他不懂这个名叫祁夏的少年,为什么要表现的与自己如此熟捻。
孟佳期在回忆里搜索了很久,想到头都有些发疼,他们两明明不认识的,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父母意外离世后的这两年里,他一直独自磕绊着生活。白眼和冷遇见得多了,也算是摸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的交际方式。
愿意对他施放善意,不嫌弃他反应慢、话少无趣的,诸如赵天乐这类人,他自然是感激于心,想方设法的对人家好。而那些拿他寻开心,时常明里暗里刺上几句的人,他则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平静接受。
时间久了对方觉得无趣,也就放过他。
但祁夏显然是个例外。
之前从未有哪个陌生人自己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以至于该怎样对待这个人,孟佳期毫无经验,甚至束手无策。
“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这么喊。”他纠结再三道。
眼看着数学老师重新走向讲台,孟佳期有些着急,担心对方继续说话会被点名,只能半扭过头轻声提醒:“老师回来了,还是先听课吧。”
他的头埋得很低,即使转过来面朝自己,从祁夏的角度来看,也只能瞧见他被碎发遮挡的额头。不过方才在讲台上,自己已经看得清楚,少年个子不算高,但胜在肤色白净,长相斯文清秀,就是鼻梁上的那副塑框眼镜有点土。
欺负老实人其乐无穷,祁小少爷忍不住唱反调:“不听,你们这个习题册我没有,怎么听?”
一双手出现在自己的眼皮下,摊开的习题集被推到两个桌子的中央。
祁夏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新同桌有趣,跟个点读机似的,非得戳一下,才能憋出句话。偏生还感觉不到他的厌烦,真就有求必应,半点脾气都没有。
老好人做到这种程度,也是难得一见。
这次他收下了孟佳期的好意,不再作妖,抬头听老师的解析过程。说到习题集的右半部分时,还帮忙用笔圈画了重点,记了些关键步骤。
一堂课讲完,两人相安无事。
孟佳期稍稍缓解了紧绷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原本僵直的脊背终于得以放松。他无意识地看向前方,此刻班里大多数人都在补眠,偶尔有几个学生转头,朝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
视线交汇时他匆忙垂下头,尽力忽略被关注带来的异样感。
“诶,你脖子不累吗?”祁夏问。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这同桌除了睡觉,恐怕有大半时间都是低头的状态。他设身处地的思考了一下,这要换成自己,估计当天晚上就要贴药膏。
孟佳期显然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愣了愣,之后很认真的摇头:“不,不累的。”
说完再度躬下身子,下巴尖都快戳到了桌面,整个人在角落窝成一团。
像只一有风吹草动就缩回木屑堆的仓鼠。
祁夏感受到那股紧张的情绪又回到对方身上,哪怕自己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按理来说,一个人就算性格内向,也不至于连基本的沟通都费力,多说几句话就像要了他小命一样。
所以他这个新同桌,大概真的有什么社交方面的障碍。
自闭症?抑郁症?还是什么别的?
想到这些后,他看孟佳期的眼神都变了。一个精神疾病的患者,在沉闷压抑的培优班里待到现在,肯定相当不容易。
但话说回来,这里学习压力这么大,真的不会加重病情吗?
现实版只要成绩不要命?
高三这帮书呆子都这么拼了吗?
不过也是委屈他了,家里估计没什么背景,成绩也算不上顶尖,这才被张晨辉推出来给自己当同桌。这狗逼男人是真恶心,他们两结怨归结怨,叫病人出来当靶子又算什么回事。
是让他怒火转移,都发泄到性格温吞的孟佳期的身上?
或许他还巴不得孟佳期出什么事,然后顺理成章的怪到自己身上,好让他滚蛋。
一想到这种可能,祁夏就生理性作呕。
自己性子是差,但脑子不差,人品也不差。张晨辉暗地里打的污糟算盘,他从心底瞧不上,自然更不会去做。
少年坐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之后从背包里摸摸索索,掏出盒纯牛奶。这是今早上学前张姨硬塞进手里的,他那时刚得知自己被迫插班的消息,还在和祁清远置气,随手便扔进了包底。
现在拿来破冰,应该还挺合适。
他将牛奶放在隔壁课桌的桌角,轻咳两声,装作不经意道:“给你的,喝吧。”
孟佳期眨了眨眼,愣住了。
哪怕是做了半年同桌的赵乐天,也从未主动给过自己什么东西。这盒被突然赠予的牛奶,令他感到猝不及防,或者说受宠若惊,瞳孔因为愕然微微放大,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捏了又松,终于愿意抬起头和祁夏对视。
之前自己想得没错,他果然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少年的五官极其精致,漂亮得甚至有些失真。眉骨修长凌厉,鼻梁的弧度几乎可以当滑梯。唇色薄而艳,睫羽浓密卷长,覆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
兴许是性格使然,眼下他单手撑着下颚,几缕乱发从针织帽沿露出,浑身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但细看上去,眉眼依旧带着点未褪去的稚嫩,似乎年纪并不大。
孟佳期回忆起母亲还在时,自己曾陪她看过的那些电视剧。也许再过个五六年,彻底长开后的祁夏,是要比那些男演员们更为光彩夺目的存在。
“你……”他吞了吞发干的嗓子,暗地掐住自己的虎口,好让说话的声音不要抖得那么厉害,“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之后半学期咱们就是同桌了,我是高一来的,课程还落了不少,有什么问题还要托你帮忙。”
见孟佳期没动作,祁夏干脆将牛奶拿回来,撕开吸管的塑料皮,插好后又递回去,“之前算我冒犯,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看你眼熟,感觉咱们之前见过。”
“但是我,我不记得了……”听完这句话,孟佳期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像是被人当众抽了耳光,脸颊瞬间烧得发烫。
如果两人真的见过面,祁夏记得而自己却忘了,大概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他感到惭愧。
“诶你别紧张啊,我不也不记得了吗?”祁夏忙道。
这人真是哪都好,就是不禁逗。
“放轻松,easy,relax,OK?”他拇指与食指弯曲叩起,朝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
孟佳期点点头,面上的潮红随着呼吸渐渐退去,他双手接过祁夏手中的牛奶,又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香醇的奶液划过喉舌,他蹙眉舔咬着吸管,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对方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一些。读高一的话,今年应该十五岁,或者十六岁?
他心头突然油然而生一种兄长般的责任感。
这股感情甚至盖过了自己对社交的恐惧,也就是俗话中的脑门一热,他从袖中伸出手,一点点向祁夏的肩膀靠近。
孟佳期回想着常人的社交动作,其中表达亲密的方式似乎就有拍肩。于是触碰到对方薄袄的布料后,他抬起手,很有节奏感的啪啪拍了两下。
“弟弟。”他小声喊。
被他一番操作弄得满脸懵逼的祁夏:???
“靠,你占我便宜,我T……”
M还没骂出口,他猛然想起,孟佳期貌似还是个病人。而刚才他的这些行为,应该也称得上示好,如果自己突然发脾气,估计他又要不知所措,被吓个够呛。
草,一个大老爷们,胆子怎么比老鼠还小,骂都骂不得。
于是素日里狂拽酷炫的祁小少爷,人生头一次体会到吃瘪的感觉。咬碎满口白牙,最终还是退让道:“你让我叫你哥也行,但我两得各论各的。”
“你也得叫我祁哥,我原来班里的同学都是这么叫的,你……”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来作证自己的大哥地位,好让孟佳期心悦诚服的当这个小弟。谁料对方只听到一半,就直接开了口:
“祁哥。”
你别说,被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叫哥就是爽。孟佳期这一声,可比李源杨佳虹他们喊得好听多了。
祁夏有些飘飘然,颇为得瑟地扬起头,刚想回句“哎”,却冷不丁发现,同桌他竟然笑了。
这个笑容很浅,眉眼未动,更像是无意识的抿唇,却悄悄泄漏了心底的愉悦。因着这个笑,少年所有五官都变得活泛起来。原本郁结的沉闷气一扫而空,终于有了些精神。
怎么说呢,就还挺好看。
祁夏闷闷地想。
只是刚才的那声“祁哥”并不算小,难免被前排的好事者听见。已经有人回过头,看向孟佳期的目光满是鄙夷与不屑,似无声嘲讽。
眼见着自家同桌抖了抖,唇畔原本星点的笑意消散,又要继续埋头当鸵鸟,祁夏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就知道这培优班不是什么好地方,整一个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也不知道在自己来之前,这傻人吃过多少闷亏。
“TM看屁看啊,没看过?还是你也想喊?”
少年抱臂,扬声质问道,同时抬脚稳准狠踹向桌腿。金属与地面摩擦磕碰,发出哐得一声刺响。
被他狠狠盯住的学生瞬间没了气焰,嘴上不甘示弱,骂了句“脑子有病”,却飞快转身趴回了桌子,算是把秒怂发挥到了极致。
插班第一天,祁夏也不想闹得太难看,没有继续骂回去。这世上的道理就是狗咬了人,人也没法真的咬狗,毕竟人畜有别。
他鼻间低嗤,伸手拽回竖过来的桌子,转过头看身旁的孟佳期。
少年似乎被刚才的场面震住,此刻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懵懵懂懂”四个大字。
直到上课铃声打响,语文老师走进班,这位似乎还沉浸于某处未知的世界遨游,连眼睛都不眨。
就在祁夏怀疑他是不是被吓傻了,心里有点后悔的时候,一张折叠的纸条颤巍巍越过中线,压在了自己的阅读试卷上。
他打开,入目的字体实在算不上好看,内在筋骨缺失,有种软趴趴的绵感。
和它的主人倒是相像。
“谢谢你,祁哥。”
祁夏心里还挺高兴,觉得自己这小弟知恩图报,认得属实不亏。于是大手一挥,潇洒写下回信,趁着老师转向黑板的间隙,将纸条揉成一团,弹向对方的桌面。
“谢啥,不用怕,以后祁哥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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