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美人恨

　　四月下旬，正值天气晴和，每日外出的游人，络绎不绝。什么汽车黄包车马车驴车，来来往往，极是热闹。

　　颜家里喂了几匹好马，高兴时我偶尔也会骑他们到外面跑上一趟。在这种春光明媚的时候，轻衫侧帽，扬鞭花间柳下，欣赏马嘶芳草的景况，那是多么快活呢！

　　我颜妍，确切地说我现在的名字叫颜妍，我现在的老爹叫颜耀威，上海最有名的大丰银行的董事长，家里的钞票，每天就像流水一般进进出出。

　　今天天气极好，我起了一个大早，在家里用了一些点心，叫上肖依、郭郭两个死党，备了三匹马，我们三人，嬉笑着出了极司菲尔路，直奔马场而去。

　　我穿着马靴，踏着马镫子，将马肚皮一夹，一扬鞭子，□□的那匹小白马，在大道之上，掀开四蹄，飞也似的往西驰去。

　　颜家的长工福叔不放心我，骑着马赶了上来，口里嚷道：“我的小祖宗，别跑了。这一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时，后面的郭郭肖依骑着马，也都追了上来。路上尘土，被马蹄掀起来，卷过人头去。我这一策马，足有一个时辰。自己觉得也有些吃力，便把马勒住。福叔抄转过马头，回转身来，挡了我的去路。

　　我拿手抹着脸上的汗，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福叔道：“今天路上人多，实在跑不得。摔了自己不好，碰了别人也不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福叔说的倒也对，马上的我，早已将飘飘长发已挽成了发髻，一身鲜红骑装，修长的双腿，黑色的马靴，飒爽英姿，神彩飞扬。我一出现在大道上立即引起了路人的注视，有些人因此甚至忘了避让。

　　郭郭从袍子底下，抽出一条丝绸手绢，擦着脸上的汗。她甩着手绢说道：“我说妍妍，我和肖依是陪你来玩的，不是被你玩的。你骑得那么快，让我们在后面追着，很幸苦的！”

　　福叔赶忙插口道：“那么，我和秦小姐、陈小姐在头里走。”说着，他们三匹马，掉转头，在前面走去。我松着马缰绳，慢慢在后面跟着。

　　玩完乐完我让福叔开车送郭郭和肖依回去了。

　　我才骑马到门口，只见颜家大门外停着六七辆汽车。颜爸爸和那些我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男男女女正从车子上下来，其中一个披着玫瑰色斗篷的女人格外亮眼。

　　这个女人云髻高挽，脸部轮廓深邃明艳，身材高挑，姿色艳丽，即使在这众多名门淑媛中依然夺人双目。她发觉我正盯着她看，朱唇微启，露出几颗珍珠贝似的牙齿，冲我微微点头一笑。

　　颜老爸一见我下马，便笑道：“又到马场跑马去了吗？你瞧，把脸晒得这样红红的，等会让你妈瞧见，又要数落你半天。”我将马鞭子递给李婶，搂着爸爸的胳膊和他一路进去。

　　爸爸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他的那些生意伙伴，有不少都是我熟识的，于是我很有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叔叔”“伯伯”“阿姨”叫得别提有多甜了。当然那些人中也不乏一些年轻才俊。大概是我穿的太帅气了吧，这些人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我，搞得我很不自在的。

　　我挽着爸爸的胳膊小声数落他不早给我说今天家里宴客，要不然我就不去遛马了，在家乖乖‘装’淑女。他听着我的抱怨只顾着自个儿哈哈大笑。我气得一跺脚，正要说他的不是时，后面“哎呦”一声，我回头一瞧，那个格外亮眼的女子，两只手抄着她那件玫瑰紫斗篷的前方，在那一路水钻青丝辫滚边的地方，留了一个鞋印，可不是刚才我不小心踩的吗？我看了，觉得不过意。连忙蹲下身子，想要给她拍灰。那个亮眼的女子一扭身子，往旁边一闪，笑道：“不敢当！”于是，大家都哄笑着进了客厅。

　　这种场合，男人们一般都是谈生意，而女眷们则是暗地里互相攀比，恰好这两样都是我所最鄙夷的，于是我直接上了楼。
　　正要回自己的房间时，李婶一把扯住我，说道：“我有桩事和你商量。“我问：“什么事？”李婶道：“听说阮玲玉的签名照，你已经得了一张？！我女儿可喜欢她了，出让给我，成不成？”我笑：“我当是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为了这个？出什么让，送你得了。”李婶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这下我女儿可要高兴坏了。”

　　我小小地鄙视了她一把，当然好了，阮玲玉一张签名遗照随便一转手就能挣他个百八十块的，不是你女儿高兴坏了，怕是你要高兴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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