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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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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聚将鼓响到第三通时,城墙上已站满了人。

      能战的亲兵列成两排,长枪斜指地面,甲胄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只是不少人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剩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捧着石块、木棍挤在垛口后,脸色发白,却没人后退——退无可退,城外是旷野,退出去便是死。

      祁远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南方的地平线。那里尘烟滚滚,隐约能听见马蹄声与喊杀声,像闷雷似的滚过来。

      “将军,要不……我们弃城吧?”陈武捂着伤腿凑过来,声音发虚,“弟兄们经不住再打了,百姓们……”

      “弃了城,他们往哪去?”祁远打断他,目光落在城墙下那片刚翻过的土地上。去年冬天这里还堆着冻尸,开春后他让人垦了荒,种上了粟米,如今已冒出些青黄的苗。

      那是活下去的指望。

      “传我令,”祁远转身,长枪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弓箭手守住东西两侧,刀斧手守正门,老弱妇孺往内城撤,留十个弟兄断后。”

      “断后?”陈武一愣,“将军,留十个弟兄……”

      “够了。”祁远的声音没起伏,“告诉他们,能拖一刻是一刻。”

      陈武咬了咬牙,转身去传令。城墙上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祁远的披风猎猎作响,他伸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剑,那“忠”字剑柄硌得掌心生疼。

      父亲曾说,忠不是愚忠,是护佑苍生。可苍生太重,他这副肩膀,快扛不住了。

      “将军!”一个孩童的声音突然响起。

      祁远低头,见是校场那个断了腿的少年,正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往城楼上爬,手里还攥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

      “你来做什么?”

      “我……我也能杀匪!”少年仰着脸,断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我爹娘就是被流寇杀的,我不怕死!”

      祁远看着他眼里的光,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他总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改天换日,直到亲眼看见同窗倒在乱箭下,才知热血在乱世里,烫不死豺狼。

      “下去。”他说。

      “不!”少年把刀往地上一插,“我要跟将军一起守!”

      祁远刚要再开口,就见南方的尘烟里冲出一队骑兵,为首的是个光头大汉,手里挥着柄鬼头刀,离着老远就开始狂笑:“小的们!破了这县城,粮食女人随便抢!”

      城墙上的百姓吓得惊呼起来,有几个孩子哭出了声。

      祁远抬手,城楼上瞬间安静下来。

      “放箭!”

      一声令下,数十支箭破空而去,将最前头那几个骑兵射落马下。光头大汉骂了声娘,勒住缰绳喊道:“攻城!给老子砸开城门!”

      流寇们像潮水般涌上来,推着简陋的云梯往城墙上爬,手里的刀斧在日光下闪着凶光。城楼上的亲兵奋力砍砸,石块木棍往下滚,惨叫声、怒骂声混在一起,震得城楼都在抖。

      祁远握紧长枪,目光扫过混战的人群。他看见老卒张叔被两个流寇拽住,一刀砍在胳膊上,却依旧死死抱着对方的腿不放;看见伙夫老周举着个烧红的铁勺,把一个爬上来的流寇烫得嗷嗷叫;还看见那个断腿的少年,正用石头砸向云梯上的匪兵,脸上沾着血,眼神却亮得惊人。

      原来真的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守。

      “陈武!”祁远喊道。

      “在!”

      “带五十人从侧门绕出去,袭他们后队!”

      “是!”陈武抱拳,转身就要走,却被祁远拉住。

      “活着回来。”

      陈武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将军放心!我还等着喝庆功酒呢!”

      看着陈武带着人消失在城墙拐角,祁远深吸一口气,提着枪冲向前头。一个流寇刚爬上垛口,就被他一枪挑飞,血溅在城下的粟米苗上,红得刺眼。

      厮杀不知持续了多久,日头爬到头顶又渐渐西斜,城墙上的尸体越堆越高,血腥味浓得化不开。祁远的胳膊被砍了一刀,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握枪的手却越来越稳。

      就在他快要力竭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喊杀声。

      “是陈武!”有人喊道,“他们得手了!”

      祁远抬头,见流寇的后队果然乱了起来,不少人开始往回撤。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振臂高呼:“弟兄们!杀出去!”

      城门口的吊桥再次放下,残余的亲兵跟着他冲了出去,像把尖刀扎进流寇的阵中。流寇本就无心恋战,见后队溃散,顿时兵败如山倒,哭爹喊娘地往南逃。

      夕阳将战场染成一片血红。

      祁远拄着枪站在旷野里,看着流寇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陈武从后面扶住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将军!我们赢了!”

      他赢了吗?

      祁远低头,看见脚边的粟米苗被踩得稀烂,混着血和泥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远处的县城城墙依旧矮小丑陋,可城楼上,那些幸存的百姓正朝着他挥手,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回去看看那孩子。”祁远对陈武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回到营账时,军医正给那少年喂药。见祁远进来,军医喜出望外:“将军!他烧退了些,刚才还醒了一下!”

      祁远走过去,见少年果然睁着眼,只是眼神还有些茫然。看见祁远,他似乎愣了愣,然后缓缓抬起手,抓住了祁远的衣角。

      那力道很轻,却像烙铁似的烫在祁远心上。

      “别……走。”少年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进祁远耳中。

      祁远看着他脖颈上包扎的白布,那里渗出的血迹已淡了些。他想起梦中那些让他离开的声音,想起老妪送来的红薯,想起城楼上百姓的笑脸。

      或许他真的改变不了这世道,或许这条路上永远充满质疑与鲜血。

      但此刻,他低头看向少年紧抓着他衣角的手,忽然觉得,有些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得坚持下去。

      “不走。”祁远说,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守着你们。”

      帐外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将最后一缕光投进账内,照在少年渐渐安稳的睡颜上,也照在祁远染血的甲胄上,泛着温暖的光。

      乱世依旧,前路未卜。

      可只要还有人需要他守,他就会一直站在这里。

      那场仗打完,县城里安静了许多,却也空了许多。

      城墙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刷得淡了,只留下些暗沉的印记,像一道道愈合的伤疤。祁远让人把战死的弟兄葬在城东的坡上,没有墓碑,只在坟前插了根木牌,上面刻着各自的名字——有些是真名,有些是弟兄们私下里喊的绰号。

      他去坟前看了看,新翻的泥土还带着湿意,几只乌鸦落在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上,哑哑地叫着,听得人心头发紧。

      “等太平了,就给你们立块像样的碑。”祁远对着空荡的坟茔说,风卷着他的话,没入身后的旷野。

      太平?这两个字在乱世里,比黄金还金贵。

      回到营里时,陈武正带着人修补被流寇撞坏的城门。他的伤还没好利索,瘸着腿指挥,额头上渗着汗,见了祁远,咧开嘴笑:“将军,再过两天,这门就能修好,到时候再装上几道铁栓,别说上千流寇,就是来两千,也撞不开!”

      祁远嗯了一声,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的校场上。那里聚着些百姓,正跟着几个亲兵学扎马步,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动作笨拙,眼神却很认真。

      “是你让他们来的?”

      “嗯,”陈武挠了挠头,“将军,咱们人手不够,让百姓们也学点防身的本事,总好过真遇事了只能等死。”

      祁远没说话,转身往那少年的营账走。

      这几日,那孩子恢复得很快,能喝些米粥了,只是还不能说话,脖子上的伤口也渐渐结了痂。祁远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念安”,念着平安的意思。

      刚掀帘,就见念安坐在榻上,手里捏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眼里没有了初见时的恐惧,反倒多了些依赖,朝着祁远微微歪了歪头。

      祁远走过去,见他画的是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里举着长枪,旁边还有个更小的人,像是在拉着长枪的衣角。

      “画的是谁?”他问。

      念安指了指那举枪的小人,又指了指祁远,然后指了指旁边那个小人,再指了指自己,小脸上带着点怯怯的笑意。

      祁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发疼。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见帐外的日头正好,便道:“带你出去走走。”

      念安眼睛一亮,连忙点了点头。

      祁远将他抱起来,孩子很轻,搂着他脖子的力道却很稳。走出营账,校场上的百姓见了他们,都停下了动作,有人笑着打招呼:“将军,这孩子好点了?”

      祁远颔首,抱着念安往城墙的方向走。

      城墙上,几个哨兵正望着远方,见了祁远,低声道:“将军,南边那股流寇退到三十里外了,没再往前。”

      “嗯。”祁远走到垛口边,抱着念安往下看。城墙下的粟米苗被踩坏了不少,剩下的却长得更壮了些,青黄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

      “以后,这里会好起来的。”他对念安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念安似懂非懂,小脑袋靠在他肩上,看着城墙外那片广阔的旷野,忽然伸出小手,指向远处的地平线。

      祁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边有几个小黑点,正慢慢往县城这边移动。看身形,不像是流寇,倒像是逃难的百姓。

      “去看看。”他对哨兵说。

      哨兵领命而去,祁远抱着念安站在城墙上,风掀起他的披风,也吹起孩子额前的碎发。念安伸出小手,似乎想抓住风里的什么,小脸上满是好奇。

      没过多久,哨兵回来了,身后跟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有老有少,手里提着些破烂的包袱,脸上满是疲惫与惶恐。

      “将军,他们是从南边逃过来的,说那边遭了灾,颗粒无收,还闹了瘟疫……”

      领头的是个中年汉子,见了祁远,“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后的百姓也跟着跪下,哭喊道:“将军,求您收留我们吧!我们什么苦都能吃,只要给口饭吃……”

      祁远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怀里的念安。念安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是怕被丢下。

      他想起自己刚带着人占下这座县城的时候,百姓们也是这样怕他,躲着他。可如今,他们会送来红薯,会跟着学扎马步,会在他打了胜仗时站在城楼上挥手。

      “起来吧。”祁远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去营里领些吃的,找地方先住下。愿意留下的,就跟着种地、守城;想走的,等养好了精神,我派人送你们出县。”

      中年汉子愣了愣,随即喜极而泣,朝着祁远连连磕头:“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其他百姓也跟着道谢,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激动。

      祁远抱着念安转身往城下走,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念安忽然抬起头,用没受伤的那边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在撒娇。

      祁远低头,对上孩子清澈的眼睛,忽然笑了。

      或许这世道依旧混乱,或许前路依旧艰难,或许他永远也听不到一句“你做得对”。

      但只要还有人需要一个地方安身,只要还有人愿意跟着他守着这片土地,只要怀里的孩子能平安长大,能看到真正的太平——

      那他所做的一切,就不算错。

      城楼下,新到的百姓正跟着亲兵往营里走,校场上的人还在学着扎马步,远处的粟米苗在风里摇晃,像一片小小的绿浪。

      祁远深吸一口气,抱着念安,一步一步,稳稳地往下走。

      路还长,但他会一直走下去。

      秋末的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停,淅淅沥沥打在城楼上,把青灰色的砖瓦浇得发亮。祁远披着蓑衣站在垛口边,手里攥着半块冷硬的麦饼,望着城外被雨水泡得发涨的土地。

      南边逃难的百姓又来了两拨,县城里的粮食渐渐吃紧。陈武带着人去周边村镇征粮,回来时却空着大半粮车,胳膊上还添了道新伤。

      “将军,各村都被搜过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发哑,“有的村子连种子粮都被流寇抢了,实在没粮可征。”

      祁远咬了口麦饼,粗粝的麸皮剌得嗓子生疼。他看向营账的方向,那里住着几十个孤寡老人和孩子,念安也在其中。这几日,孩子们的粥里野菜越来越多,麦糠越来越少,连最能扛饿的老卒都开始偷偷勒紧腰带。

      “把营里的存粮清一清,”他说,“先紧着老人和孩子。”

      “那弟兄们……”

      “我们啃树皮也能活。”祁远打断他,目光落在远处的雨幕里。那里隐约能看见些影影绰绰的帐篷,是给新来的百姓临时搭的,帆布被雨水打得噼啪响。

      陈武没再说话,转身去传令。祁远看着他瘸着腿走远的背影,把剩下的半块麦饼揣进怀里,往营账走。

      刚掀帘,就见念安正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个豁口的陶碗,小口小口喝着野菜粥。见祁远进来,他眼睛一亮,把碗往旁边推了推,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祁远坐下。

      祁远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全退了,只是人依旧瘦弱,手腕细得像根柴火。他掏出怀里的麦饼,掰了一半递过去:“吃这个。”

      念安摇摇头,把麦饼推回来,又指了指自己的碗,意思是他有粥喝。

      “拿着。”祁远把麦饼塞进他手里,“多吃点,才能长力气。”

      念安捧着麦饼,小口啃起来,眼睛却一直看着祁远,像是怕他走似的。祁远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总把麦饼上最软的部分掰给他,说“男孩子要多吃点,才能顶天立地”。

      可如今,他连让孩子们吃饱饭都做不到。

      “将军!”帐外传来亲兵的喊声,带着急色,“北边的流民说,有股官兵往这边来了,说是要‘清剿匪患’!”

      祁远的心猛地一沉。

      官兵?这年头,官兵比流寇还狠。他们名义上剿匪,实则到处搜刮,稍有反抗便是屠村。

      他起身往外走,念安连忙跟上来,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祁远低头看了看,没推开他,任由孩子跟着。

      城楼上,几个逃难来的百姓正指着北边的方向,脸色发白地说着什么。祁远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望去,雨幕里隐约能看见些旗帜,红底黑字,是官府的旗号。

      “多少人?”他问。

      “看不清,”一个百姓颤声道,“只看见黑压压一片,马队就有好几排……”

      祁远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他不怕流寇,那些人虽狠,却多是乌合之众;可官兵不同,他们有甲胄,有弓箭,有章法,更重要的是,他们顶着“朝廷”的名号,师出有名。

      “陈武!”他喊。

      “在!”

      “让弟兄们把兵器备好,百姓们都撤到内城去。”祁远的声音冷了下来,“告诉所有人,今日这城,我们守到底。”

      “是!”

      陈武刚要走,就被念安拉住了衣角。孩子仰着脸,小手指着城外,又指了指祁远,像是在说“别让他去”。

      陈武愣了愣,眼圈忽然红了。他蹲下身,拍了拍念安的头:“放心,你祁叔叔厉害着呢。”

      念安似懂非懂,却依旧抓着祁远的衣角不放。祁远摸了摸他的头,把他交给身边的老妪:“带他去内城。”

      老妪点点头,抱着念安往里走。念安却挣扎着,小胳膊小腿乱蹬,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祁远,像是在哭。

      祁远别过头,没再看。

      他走上城楼最高处,雨水顺着蓑衣往下淌,把甲胄淋得冰凉。远处的官兵越来越近,旗帜上的字渐渐清晰——“镇北军”。

      是镇守北方的军队,怎么会突然跑到南边来?

      “将军,他们停下了!”哨兵喊道。

      祁远望去,见官兵在离城三里的地方扎了营,没立刻攻城,反倒派了个骑马的信使往这边来。

      “打开城门,我去会会他。”祁远说。

      “将军不可!”陈武急了,“官兵狡诈,万一有诈……”

      “我若不去,他们正好有借口攻城。”祁远抽出佩剑,往城下走,“备好弓箭,若我半个时辰没回来,就放箭。”

      吊桥缓缓放下,祁远独自一人骑马出城,玄色的蓑衣在雨幕里格外显眼。信使见了他,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喊道:“来者可是祁远?”

      “正是。”

      “镇北军统领李将军有令,”信使从怀里掏出份文书,“限你三日内开城投降,缴械伏法,可饶城内百姓不死。否则,踏平此城,鸡犬不留!”

      祁远看着那份文书,雨水打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忽然笑了,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冷:“伏法?我何罪之有?”

      “聚众为匪,对抗朝廷,”信使冷笑,“此乃死罪!”

      “我护百姓,剿流寇,何错之有?”祁远握紧了剑柄,“倒是你们,名为官兵,实则劫掠,与匪何异?”

      信使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休要狡辩!三日后若不开城,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调转马头就走。

      祁远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的官兵大营,慢慢拨转马头。雨还在下,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他知道,这一次,怕是真的躲不过了。

      回到城楼时,陈武连忙迎上来:“将军,怎么办?”

      祁远抬头,见内城的方向炊烟袅袅,想必是老妪在给孩子们做饭。他忽然想起念安啃麦饼的样子,想起百姓们送来的红薯,想起城楼上那些紧握木棍的手。

      “备粮,”他说,“让能走的百姓往东边撤,那边有座山,能藏人。”

      “那将军您……”

      “我守着。”祁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总要有人拖住他们。”

      陈武的眼圈红了,刚要说话,就见内城的方向跑过来个人,是那个断腿的少年,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喊:“将军!念安他……他不见了!”

      祁远的心猛地一揪。

      他转身往内城跑,雨水泥泞,好几次差点滑倒。刚到临时搭的帐篷外,就见几个孩子指着城外的方向,急得直哭:“念安他……他往城门那边跑了!”

      祁远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望去,雨幕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往城外跑,脖子上还缠着白布,格外显眼。

      “念安!”他大喊着追上去。

      孩子像是没听见,只顾着往前跑,小小的身影在雨里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跑到吊桥边。祁远追上他时,孩子正踮着脚往城外看,小脸上满是倔强。

      “你跑出来做什么?”祁远把他抱起来,声音里带着后怕。

      念安搂着他的脖子,小手指着官兵大营的方向,又指了指祁远的剑,然后把小脸埋进他怀里,紧紧抱着,像是在说“我不走,我跟你在一起”。

      祁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他低头,看着孩子湿透的头发,忽然觉得,这乱世再苦,有这些人陪着,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好,”他说,声音在雨里微微发颤,“我们一起守。”

      雨还在下,城楼上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远处的官兵大营里,炊烟升起,与天上的雨云混在一起,灰蒙蒙的一片。

      祁远抱着念安站在城楼上,身后是紧握兵器的弟兄,是眼神坚定的百姓。他知道,三日后的仗会很难打,或许他们都活不过那场雨。

      可至少此刻,他们还在一起。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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