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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繁纪》第二章：美人
元晟二年，暑月，宁南
随着最后一名大汉的倒下，扬起层层黄土向我扑来，我不慎吸了一口，顿时呛声连连，眯着眼一手捂口鼻一手挥袖急急后退几步，待一切沉淀下来，我方放下心来，舒缓了一口气。转眸四处瞅瞅，瞧见那人在对面，权衡片刻，我提起裙裾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中走过，逃命似的跑到那人身边。
他似受了伤，闭着眼靠着粗壮的树干坐在地上，一腿平伸一腿曲立，右手抚着胸口，气息紊乱，缓慢而沉重的呼吸着。我摸摸鼻尖，乖巧的在一旁蹲着，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但此时他断然是不会理我的，问了也是白问；就算我抡起他的衣襟威胁他，有拳头的才是大爷，我偷偷比量过，他的拳头比我的大，且硬，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懦弱了一回。
四周古木参天，绿荫繁盛，阳光从叶隙筛下匀匀光影，投下一片斑驳。偶尔有凉风习习，身处其中，衣带生风，通体舒畅。在这烈日当天的炎夏，此处着实是一处乘凉清静的好地方。
当然，若没有追踪暗杀，眼前少了那几具尸体就更好了。再摆上玲珑白玉矮腿小几，来一盅用细颈长身的花瓷盛着的清冽甘爽的杏酿，几碟精致可口、香糯松软的糕点，最好再上一曲琴箫合奏的《风入松》，合景衬情，真真是心旷神怡，身心俱悦。
“抱歉，姑娘，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受惊了。”他突然睁开眼看着我说道，面无表情神色古板，实在看不出他的歉意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赶忙道：“无碍无爱，我也没受什么伤。”他连累了我？难道不是我连累了他吗？我万分疑惑，不过可以肯定一点，他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回想起之前，我跑进树林迷了方向，兜兜转转一会儿，碰见了神色冷厉严肃的他，我们互看对方一眼，俱是一怔，未待及作何反应，几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大汉便出现了。
思及那几人猥琐狞笑的摸样，我胸口一堵实在是闷得慌，忍不住反胃想吐。
“姑娘，你没事吧？”他关切的问道。可声音硬邦邦的，太过冷漠，听着甚是怪异，我不适的摇了摇头。他顿了顿，扫了我一眼，又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在下好送姑娘回家。这里人烟稀少，十分偏僻，常有匪人出没，姑娘一个人怕是很危险。”
我抿唇，眼巴巴的望着他，怯怯道：“我是外地来的，跟亲人失散了...”
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若姑娘不介意，可到我家中暂住几日，待我帮姑娘找到亲人，再让他们来接你。可好？”可好是他后来急忙加上去的，虽然用词甚是礼貌，看似询问我的意愿，可语气坚定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一看就是常常发号施令的人物。
“多谢公子。”我垂首，低眉顺眼道。
“你别叫我什么公子了，我粗人一个，听着实在不习惯。”他浑身不自在的说道，“我叫王恕，叫我一声王大哥就好。”
我微笑点头，“我叫叶蓁蓁，王大哥叫我蓁蓁即可。”
古桐山位于江南宁南北郊，山名源起于其半山腰的那片树林。古桐山素以雄、奇、灵、秀闻名，引来无数骚人墨客留迹，道古桐山“峰无不奇，石无不怪，洞无不杳，泉无不吼”①。前朝元昊帝慕名而来，曾游此山，并封之为“南岳”。此后古桐山更是名声大振。
一路的气氛很是压抑，王恕除了开始于我说了几句话后便一直保持沉默，面色凝重双眉紧锁，似在思考什么，使得我也不好开口打扰他。我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他家。他家就在古桐山山脚的不远处，是一座十分普通的三进三出的宅子，灰墙黑瓦，碧蔓绿枝，颇具江南韵味；墙内一枝明艳艳的花探出墙头。在似泼墨水墨画的景色中极为亮眼。
刚进门，他目光一闪，唤来一名婢女将我交给她，匆匆吩咐几句便神色焦急大步离去。我追随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扇门后闪过一道绚丽的绯色衣裙。
“姑娘，请随婢子来。”素衣婢女朝我福了福身子，微笑道，虽容貌清秀衣着素朴，却进退得意不卑不亢，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小户人家的丫鬟。我对她温和的笑了一下，“有劳。”
由于宅子不大，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我跟着她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一眼扫过，屋内摆设俱全而简单，虽然打扫的很干净却没有人气味，看样子空了许久了。素衣婢女使唤着两名小厮，开始做事，我趁着这个机会四处打量着，心中暗暗估量，这个王恕不怎么简单呐！
“姑娘。”我应声回头，素衣婢女一人笑盈盈的站着，小厮已经走了，“您可以沐浴了。这是干净的衣裳，从里到外都准备了的；婢子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有什么吩咐叫一声就成。”
我笑眯眯的点头：“多谢了。”看着她走出去，顺手关上门，彻底隔绝了我的视线，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绕过描着山水画的三扇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桶冒着腾腾雾气的热水，我欣喜的笑开了，看不出来这个王恕还是个挺细心厚道的人。
短短半天的时候就发生太多的事了，使得我应接不暇，我头痛的揉揉额角，想起那伙追杀我的黑衣人，不禁嗤笑出声。我双手支着下巴撑在木头边缘上，大白天的穿着夜行衣杀人，有没有搞错呀！我喟叹，也不知道鄢陵她们跟我失散后现在怎么样了，寻不到我该是急死了吧。全身浸入水中，我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安宁时刻。
眼前突然晃过那道绚丽的绯色衣裙，想起王恕急匆匆的摸样，我好奇心乍起，不禁猜测起这位女子跟死人脸王恕是什么关系。
起身，用软巾擦拭干净全身，我拿过衣架上的衣裙穿上。款式有些旧，像是几年前的，但剪裁大方样式简洁，还算过得去。我活动活动筋骨，用热水洗过澡后很舒适，比冲冷水好多了。擦干湿漉漉的长发，我拿着木梳却犯了难，皱着眉头试着叫了声：“姑娘？”
“姑娘有事吗？”素衣婢女应了声问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以进来帮我梳一下头发吗？”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素衣婢女进来，接过我手中的木梳温柔的笑着：“婢女名叫疏云，姑娘叫婢女疏云即可。”她一边说着一边手法娴熟的为我梳发挽起，十指纤纤十分灵活。我看着琉璃镜中的自己，微然浅笑，意态祥和，不禁佩服自己。瞥了疏云一眼，心里百般滋味，不得不叹一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知王大哥可有空？我想去向王大哥道谢。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我客气的询问道。
“这...”疏云有些为难的蹙起远山眉，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她的我，无奈的笑道，“好吧。”“多谢疏云姐姐。”我立马嘴甜的唤着，惹来她一阵轻笑如银铃。瞅着笑如春风温雅卓绝的疏云，我不无感慨万分，美人呐美人，美人的手下也都是一群美人。
一切都收拾好了，疏云带我去找王恕，到时正好赶上吃晚饭。在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这王恕和疏云，到底谁大谁小呢？若说王恕大，那么不可能我手中没有他的资料，要知道疏云的来头可不小；可要说疏云大，那她为仆王恕为主的他们在这建一座府邸是要干什么呢？
不得不说，脑子这东西果然是要经常用的。我不过贪图玩耍了几天，这脑子就有些转不动了，搅得我晕晕乎乎的，唉。
“姑娘，前面就是大堂了。”疏云道。
我转眸到处瞧了瞧，笑得讨喜：“疏云姐姐继续带路吧。”
继续往前，正好几个人出来了。一人是一身深灰劲装的王恕，英姿飒爽，虽然死人脸但不能否认他的美貌；一人跳过不计，因为我的目光已全部集中到王恕身旁的那名闲适雅意意态悠然的男子身上了。一袭雨过天青长衫，织锦的料子极为舒雅，蓝似静川明波，穿在他身上，随着那闲散步履，叫人仿佛看见玉树映碧水，郎月上东山。
“伯仁。”我惊呼出声，带着雀跃向他扑去，而他自看见我便呆立在原地，神情呆滞，完全诠释了二呆头的含义，果然不愧是集二与呆于全身的大头。
“周公子，你和叶姑娘认识？”王恕似乎有些讶异。
唐岫远总算反应过来了，“叶姑娘？”他眯着好看的眸子瞟了我一眼，我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嘻嘻地笑着，望他身上蹭了蹭，说起来叶蓁蓁这个名字还是某次出宫玩时他给我编的一个名字呢！他恢复了风度翩翩的笑容，“是的，让甄公子王兄弟见笑了。蓁蓁，这位是甄公子。”
我抬眸，终于正视了那个被我跳过不计的男子。
若说我有什么可以与我的智谋相提并论十分自豪的话，那便是我的审美观了。我自认阅美无数，可见到他仍不免惊艳了一番。记得我上次惊艳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是看见母后的闺蜜月姨，天下第一美人馥月天意。
那天，跳跃的阳光金光闪闪，极为炫目，却比不上他唇畔含着的浅浅笑意流光溢彩；湛蓝的长空万里无云，十分舒朗，却不及他深邃眸底的淡淡浅澜墨得净澈。白衣乌发，青笄竹屐，闲适安然如东篱隐士，绝色倾城私蓬莱仙人。
他看着我，合扇施礼：“叶姑娘。”
这时的我不知道，这个令我第一眼惊艳第二眼憎恶的人，会在我以后的人生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时的我只知道，一个男人也能长得如此美丽，让身为女子的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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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峰无不奇，石无不怪，洞无不杳，泉无不吼”：这个其实是说的位于安徽省潜山县境内的天柱山的，它以雄、奇、灵、秀著称，曾被汉武帝封为南岳。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很流行穿越小说，特别是婴儿穿。记得有一次，我抱着亲戚家的小孩，才几个月大，大眼睛水灵灵的，可爱死了，我把他抱到我卧室对他说：你是不是穿的？
o(╯□╰)o~~~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安繁纪》第二章：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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