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马超中心]狂歌

作者:种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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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长安乱


      第一回 长安乱

      平野苍黄,风卷枯草,向浓云密卷的天际飞掠了过去。那云霾接地之处,黑沉沉、乌压压横亘一线的,便是汉长安城的雉堞垛口了。

      自光武以降,长安久已颓圮,满城宫室半生蒿莱。而年来董卓挟帝西徙、拥兵自重,这城内城外愈发荒芜一片,除却铁骑践踏,方圆之地几已尽无生息。只是这日,长安西二百里盩厔关下一片金戈杀声,直入云间,但见得旌旗乱舞,人马幢动,却是好一场激战!

      旗号错动间,刀枪甲胄击撞震鸣,依稀可辨有大军不下万数,将一簇人马团团围在了垓心。那支军左冲右突,无数只马蹄踏得地下尘土弥漫,便是众寡悬殊,破围不出。但见得人人切齿咬牙,遍身黄土尘泥中面肉扭曲、汗水奔流,盔上一抹貂毛护额尽都湿答答死粘在额上,早已浸得透了。

      这般装束,自不是寻常中原军士,却是远自西凉州羌胡之地而来的兵马。

      原来董卓月前为吕布王允所杀,他属下众将便纠起陕西之兵,作乱京师,兵连祸结竟无宁日。各地诸侯,多有兴兵勤王者。这支西凉兵,便是西凉太守马腾,并州刺史韩遂麾下人马。那李傕郭汜标下与之首战失利,便坚壁不出,紧守关防。果然西凉军未及两月,粮尽军慌,更被长安城中斩了内应,只得回军。

      却不防这里分兵急退,前军已远,后队未曾提备,被大将张济率一支生力军当头赶到,登时大败。若非西凉兵自来骁勇,只怕还撑不到这般时候。然眼见已只余下数百疲敝,不消片刻,必然尽歼。张济立于阵中望见,点了点头,心道:“西凉军兵分势弱,军心不稳,待我灭尽这里残部乘胜赶上,纵擒不得马腾,也要叫他剩不下几骑马回西凉!”

      正想间,忽见西北角上尘烟扬起,一骑军斜刺里奔来。旗号服色正是西凉人马,想是大队惊觉有变,遣军回救。然一眼望去,亦不过五百上下骑兵。张济心中暗笑,与身边副将指点道:“马腾怕陷围久战,中军不敢轻回。姑且遣这一点人马,便都是精骑,济得甚事?看我……”

      一言未毕,那支援军马快,已驰到了阵边。那领队围剿西凉残兵的一员偏将,忽见阵中本在做困兽斗的兵卒都举目望去,眼光大亮,分明喜色难禁的模样,不由心底纳罕道:“又没甚大军来援,哪里这般见鬼的欢喜?”但也不如何放在心上,振臂一挥,将本队军如长蛇般横于当路,意欲凭己方兵多势盛,扼住西凉军急冲的马势,围而歼之。

      说时迟那时快,这边阵式方动,那边西凉第一骑已至。但见白马长枪,银铠高髦,似是个未冠少年模样。眼前一军横路,刀矛如林,这少年却人不勒马,目不斜视,便在蹄踏阵前,那众兵欲出手还不及出手的一刻,猛地提缰、伏身、踹蹬,人借马势,马借人力,一人一马凌空跃起,疾风起处,自众兵头顶飞了过去。

      一落尘埃,正在那偏将马前七尺。那将猛吃一惊,也不及细看,急忙举刀兜头剁来。却见那少年并不挽缰,便借着战马冲力在鞍上腰身后仰,右掌单压枪柄,那柄丈许长枪呼地一声,自下至上直挑而至。那偏将一刀扫空,耳中只及听得风声中一声厉叱:“去!”猛然腹下生凉,铁护甲叶子激凌凌乱鸣,一个偌大身躯已被这一枪挑飞上了半空!

      腾地一声,尸身重重砸在地下,尘沙漫空。西凉军“嗬呼!”一声,齐声高喊,张济阵式登时大乱!

      那少年双腿一夹,座下马前蹄人立,方才驻足。却只见隔着上万兵卒,那枪尖不偏不倚直指张济当面,银狮盔下一双眼光,亮得和他枪上寒芒竟无半点分别。

      张济一句话猛都噎在了喉中,定睛看着,喃喃自语道:“何来少年?”却见左右副将脸色早变,有人低声回道:“公可知前月杀李蒙、王方者……”

      张济不由一震,脱口叫道:
      “马超!”

      这时西凉残兵趁势合力,脱出了包围圈子,两下里一合,新军将残兵裹在了当中,一并冲来。那西凉地近羌胡,所出良马罕有其匹,而兵士多使长枪,交锋足可及丈二以上方圆,在这平川之地一旦放开马力,来回冲突,便真如利箭脱强弩,势难遏制。张济军虽十倍于彼,但一来阵前斩将,挫了锐气;二来扼不住骑兵之威,一时只被冲得阵势溃散,连连后退。

      张济心知不妙,一面大声喝阻退兵,一面回头急命道:“弓箭手!”

      两翼副将跟着高声呼喝,勉强收束住退兵,向中军聚了拢来,却将全军弓箭手列在前队,盾牌密扎扎阵前护定,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此退彼进,如飞蝗般当头向西凉骑兵射了过去。
      这一来,西凉军究竟人少,有几人当先中箭落马,登时被遏住了冲势。张济暗吐一口气,令后面步军压住阵脚,缓缓自两翼包抄上去。西凉军几番前冲,都被箭雨所阻,而眼见对方大队合围之势将成,不敢耽于当地,只有掉转马头,向后急退。

      然张济军见马超一骑在后压队,却也未敢放步进逼,只是凭大军之众一层层迫来,且进且退,将西凉兵逼上了西面一带高岗。

      便在这高岗之上,不知何时却立着数骑马。但见马上人布衣毡笠,皆是寻常客商打扮,然既不惊慌四顾,也不觅地躲避,反倒遥望着两军阵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煞是意态悠然,竟半分儿也不似误走军阵、受困于此的模样。

      这数骑中,唯有当先立着的一人并不开言,只含笑听着身后从人谈论,一面举目瞧着西凉军一路退上岗来。只听西风疾吹,风中隐隐飘来众军呼“大公子”之声。那客人眉头一扬,凝目望去,果见马超左腿上一线殷红流离,血染甲胄,必是流矢所伤。那少年却不理会,只单手将身后战袍当风一扬,牙齿咬着了袍角,枪尖一晃,嗤地一声撕下半幅来,伏身只在伤处一缠,一双眼睛,却仍瞬也不瞬地盯着冈下层层围困上来的大军旌旗。眼中冷光,犹自亮得叫人目眩心惊。

      那客人微微一笑,忽地扬鞭唤道:“军中少年,亦知楚项王之困于汉军事乎!”

      马超猛地一凛,转过头来,两人眼光不偏不倚,正撞在了一处。

      而张济心有戒惧,暗道:“这一支孤军守得多久?只消擒得那少年,便是断了马腾一只膀臂!”遂喝令大军且不强攻,只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铁桶也似,一面提马上前,来看山顶局势。

      他本拟西凉军必会死守,却不料方到冈下,忽地耳边一道金风骤起,急低头时,一支箭正中盔缨,突突突风中乱颤。跟着人马错动,一队西凉兵直冲而下,径投西北。张济不由大怒,喝道:“与我追!”一员副将应声提起左军,远远见那奔逃的西凉军人马寥寥,更加不肯舍,暗道若一鼓成擒,这番功劳须是不小,故而衔尾猛追,不消片刻,已离了大队。

      便在这时,冈上旗号一晃,又有两支西凉骑兵分自两个方向,急驰下山,豁命奔离。两员副将这番不待吩咐,提兵便追,心道西凉兵本已人少,还如此分头奔逃,必是他军心涣散之故,这一次若不立功还待怎地!都是连声呼喊,命兵士加紧追赶而去。

      张济这里心底却忽生疑惑,皱眉仰望,正犹豫是否要喝住追兵的一刻,忽听风中唿哨连声,竟又有百余骑冈上冲下。当先一骑,人未至,箭已至,弓弦响处,箭不虚发,张济身后一排五名弓箭手尚来不及挽弓搭弦,哎呀一声,早已倒地——却不是马超是谁!

      在马超背后,西凉骑士皆是马上弯弓,一手五箭,连珠箭发,在纵马急奔之中亦不落空。这正是生于马背的游牧胡儿熟习的本领,中原兵士如何操练,也自差了一筹。这番再不容对方有列队放箭的空隙,展眼之间,冲入敌阵,已自丢下了数百弓箭手的累累尸身,后队望见,竟是不战自乱!

      而此时追兵那三队,亦已起了变化。

      西凉军座下皆是精选良马,本已骏健,而奔出这三支军,又尽是后来的生力援军,马力未疲。放足疾奔之下,不过片刻,后方追兵便分出了先后。除却少数将士,寻常战马已被抛下了好一截路,步兵更是赶得队形散乱,远远坠在了后面。

      却听一声高喊,那三支西凉骑兵忽然一起勒转马头,在旷野上划了大半个圆圈,各自兜回头来,合兵一处,与冈下百骑前后夹击,向着张济军反转猛扑!

      张济军本倚多为盛,然一番追击,力分则弱,步兵大队更被抛得远了,已是组不起阵式。单凭少许骑兵前锋,又如何敌得西凉兵拼命的勇猛?更兼着那一骑白马银枪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当者披靡,无不望风,登时四散大乱。

      史载,昔项羽以廿八骑困于数千汉军,遂与其骑会为三处驰下。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
      这一战,正是楚王用兵遗意!

      左右随从眼见,纷纷急道:“马超英勇,不可溺战,公宜速退!”张济无奈,亦只得传令鸣金,掉头向着盩厔关退了下去。

      这里西凉兵喘息未定,直望着敌军去得远了,方不由齐声欢呼。那高冈不远正有一带流水,西凉军最惜马力,见大势底定,便纷纷跃下马来,三三俩俩地各自牵了坐骑去刷洗饮喂,而欢笑之声此起彼伏,阵阵不绝。

      马超纵骑踏水,也跃下马背,举手将狮盔摘了下来,弯下身去撩水净面。两军激战那许久,天边阴霾渐已散去。这时正云开一线,淡淡日影穿过云层,洒在水中,映着他一张少年颜容,闪烁生光,真如有两轮朝阳在上下争辉一般。

      忽然水底人影一晃,马超猛转头,却见身后多了一人。

      这人身披大氅,细眼长髯,正是方才阵中那出言提醒的无名客商。不知何时已撇下从人,独自牵了马施施然地步来,眉眼含笑,只是直望着他。

      马超长眉一挑,立起身来,也笔直盯着那客人,冷冷地自齿间叱道:“你,是谁?”

      那客人却先并不答话,笑吟吟地瞧了他好一刻,方悠然道:“若我……乃是京中密使,特来此看你家虚实的,却如何?”

      一个“何”字话音还未落,猛然便听铮地一响,青光晃动,马超腰间长剑出鞘,展眼冷气森森直迫面门,剑锋未到,这客人几丝发须竟已迎风而落。这一剑出手之准之狠,直是当世少见。

      也亏那客人身手煞是敏捷,急转头、侧步、就势甩起大氅一架,只听飒地风起,剑锋贴着耳侧不及二寸处掠过,冷气沁肤,裂帛一声,登时将衣氅划作了两半。

      马超长剑一收,斜睨着那客人的模样,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面上冰霜戾气忽然飞散得干干净净,一面道:“便这般身手的密使?”一面笑得双目弯弯。一阵风来,吹得他肩头黑发乱飞乱舞,映着颊边浅浅的酒窝,三分骄傲,倒有七分是孩子气的得意之色,

      那客人也半分不恼,仍旧望着他只是笑,不疾不徐地将破氅掷在地下,反手腰间,也解下佩剑来。却并不拔剑,只是微一按柄,忽听一声清响龙吟也似,那剑自匣中迸出三寸,那客人单手握鞘,望马超手中长剑只一拂。刹那间,青光流离,照得足边流水泛碧,“嚓”地一声低响,马超那剑竟已应声断做了两截。

      马超猛吃一惊,右足点地,急退丈外,凝目直盯着那客人。却见对方既不跟着进击,也不出言嘲讽,自将长剑归腰,双手空空地望他微笑道:“少年郎,恃武生疑,可不是大将的作为!”

      马超不由得窒了一窒。此时心知此人决非俗客,也必无恶意,只是平白受了他一言指点、一句教训,却忍不住这三分不忿,哼了一声,将手中断剑也掷在地下,扬眉道:“生疑怎地!汉人语多诡诈,如何信得?”

      这一回,却轮到那客人哈地一下笑出了声,只笑道:“哦?伏波将军之后,累世公侯之家,西凉马家的大公子,却原来……非是汉人的么?”

      西凉一地汉胡杂处,马超自小在军中长大,跟着那般胡儿张口便“汉人”如何如何说得惯了,这时候脱口而出,登时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待要反口,他却又不是善言辞的人,斜目瞥那客人笑呵呵的神色,只好又哼了一声,甩头往枯草地上倒身一坐,单手支颐,瞧着战马自在河中饮水,只不去理那客人。

      那客人心中笑不可抑,暗道:“西凉小兽的獠牙果然好利!”想这话若说出口来,只怕那野性未驯的少年当真会跳起来咬上他两口,不由愈发笑了开来,走上两步,也随便坐倒在地,举目望着平野尽处那风卷云散的天边。

      只听头顶啊啊长鸣,一行雁排做一字,展翅自云间掠过,将跳动的长长影子投在一时静默无声的两个人身上。那客人遥望片刻,忽地击节作拍,放声歌道:

      “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
      举翅万馀里,行止自成行……
      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
      奈何此征夫,安得驱四方!
      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
      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

      歌声慷慨悲凉,震动四野。马超细细听着,不知不觉,也抬眼去望着天上雁影,日光在他脸上投下两道睫毛细碎的影子,轻轻颤动,便如是天上雁子的羽翼。良久良久,歌声渐止,西风飒然,却只听风声中低低自语道:

      “……说是奈何,却为何,又要轻离故乡呢?”

      那客人闻声转头望去,只见身边少年出神地仰望着天际,满头黑发在风中高高扬起,双目中光芒映着日色,却比日色更加明亮。

      那客人轻叹一声,眼中笑意却更深了下去,顿了一顿,缓缓地应道:“又焉知不是故土之外,别有长空?”

      马超猛地一震,转回头来,正和那客人含笑的眼光撞在一处。只见那客人双手横托,正是方才那一柄神兵宝剑,笑望了他道:“少年,你我难得相识一场,便以此剑为纪,但望莫辞!”

      马超双唇紧抿,定定望了片刻,也不多言,伸手接过,跟着起身牵过自己那匹战马缰绳来,直递到那客人手中道:“这匹马,你可骑去。”

      那客人双眉一扬,却见对面少年笔直望将过来,一字一字又道:“我从不平白受人的好处!”不由又是哈地一声长笑,点头道:“好!”也不客套,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背,轻抚着那马长鬃,赞道:“好马!果然是西凉良种……今后它将驰骋之地,可便不只西凉了!”就马上双手一拱,打马扬鞭,径自扬长而去。

      马超双手握着那剑,直瞧着那无名客人背影不见,掌中猛运劲,唰地一声轻响,那剑已跃出鞘外,青光一道,寒气所至,丈许方圆内长草无风而伏。日光中但照见剑柄上金丝篆铭,有两字道是:

      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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