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分水岭

　　一上车，女人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汽车站了，吵吵嚷嚷的人群，她跟着别人一起挤进了售票处，掏出一张旧旧的五十递给了售票员“我去城里！”售票员冷漠的说“五十不够，要一百了，现在！你能扫码吗？微信支付宝都行！”女人又从裤兜里摸索，掏出来一个手帕，手帕里是一些零票，五块，十块的，总算凑够了五十。再次递给了售票员，那边没好气的给扔了一张票出来，“外面候车！”
　　此时的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晒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女人胳膊上的血已经凝固，看着一辆辆车进来，她赶忙挤了上去，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把自己的包放在了脚底，她抿了抿嘴唇，上面干掉的皮，瞬间被口水化掉了。拿出裤兜里的纸条，确认了一下狱友给的地址，心里默念了两遍，便再一次睡了过去。
　　到了城里，她被售票员叫了起来，迷迷糊糊的下了车，眼前的一切那么陌生，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车站旁的商店找了个电话，给字条上的人打了过去，“你好呀，我是在监狱里边李姐介绍来您这边当保姆的，我现在刚到省城，您今天在家吧！”’“在在在，您过来就行，要不要我让人去接你啊！”“不用的，不用的！”
　　陈秀娥挂完电话，又从手帕里拿了几块钱出来，老板看着她，很不屑地把五块钱拿了过去。“五块哈，没多收你的！”她又拿出那张纸条，低着头问老板，“这个地址我该怎么去啊？“老板突然脸色变得和蔼起来，给她说了怎么去坐公交，怎么倒车，顺便还借给她一张纸，一支笔，她认真地记着，嘴里不断地说着感谢感谢。临走时，老板还热情的送了她一瓶水，陈秀娥在心里感叹，“现在的好人还是多啊！”
　　她坐上公交的时候，刚赶上饭点，人异常的多，胳膊被来往的人碰来碰去，本来已经凝固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了，血不断的渗出来，旁边的几个大姐都嫌弃的躲开了，生怕她突然倒在地上，陈秀娥把自己的帽檐压到了最低，城里已经变了再也不是自己刚结婚置办嫁妆时候来的那个城市了。左边胳膊只能低垂着，右手使劲抓着旁边的栏杆。手腕上的青筋暴起，生怕司机一个刹车，自己被甩了出去。
　　就这么一直硬撑着，终于到了狱友介绍的那家人楼下，敲开门，一个比自己年纪稍微大点的女人热情的把她迎了进去，“吃饭了吗？累不累，先坐着喝口水，还适应吗？城里变化挺大的，李姐在里面都还好吗？”陈秀娥只顾埋头喝水，完全没有听到女人在说什么，咕咚咕咚的回应着，“挺好的，过几年就出来了，城里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想找个电话亭都找了半天！”“咱们一会先吃饭，我们这呀，就是伺候人的，也就是保姆，你以前没干过吧!”“没干过，不过我伺候过一段时间我婆婆，应该还行！”“没事，一会我给你编个经验，你就去了好好伺候人就行，不出事没人关心你是不是干过！还有千万千万别说自己坐过牢！”陈秀娥低着头，像在监狱里被询问一样，嘴里喃喃的说：“好的，知道了！肯定不会乱说话的！”
　　大姐带着她小楼在餐馆里叫了几个菜，让她一个人先吃着，自己接了个电话就上楼了！陈秀娥饿慌了，两三下就吃完了一碗米饭，又不敢再给人家要，只能夹着菜吃，又怕都吃完了，吃了两口，就开始看着窗外的汽车，一辆接一辆的驶过，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回到了社会，拥有了自由。很快大姐回来了，看着吃完的米饭，还有没怎么动的菜，就赶紧让服务员多加了三碗米饭，“尽管吃，这都是你的，李姐对我不薄，我不能亏待你的！放心吧，我结账！”
　　陈秀娥用米饭碗盖住了自己的脸，生怕不争气的眼泪让别人看到，颤颤巍巍的端着碗吃的满嘴都是，“工作给你找好了，之前一直有个女模特家里要人，去的人她都嫌不够干练，不过我看你，肯定行，工资呢，我们会按月发给你，不过你要先去买个手机，方便我联系你！”
　　陈秀娥吃的饱饱的，听到要买手机，再一次摸向了自己的裤兜，面露难色，“我怕我钱不够！”“没事没事，你呀，就好好上班，手机我从家里给你找一个孩子不要的！能发微信就行！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咱就上去收拾收拾，我带你去办手机卡，咱就去别人家面试！“
　　陈秀娥再也抵不住眼里的泪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姐，谢谢你啊，只有你把我当人看，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等我挣了钱一定报答你！”大姐吓了一跳，“快起来，这没什么，你好好干活就行！谁都有难的时候，都是姐妹，帮衬一把是一把！”
　　两人走出饭馆，坐上了大姐的车，先找了家诊所，包扎了一下她胳膊上的伤口，又去了移动营业厅办了手机卡，大姐把车停在一边，两个人研究着自己下载微信，顺便加上了大姐的微信！等手机试得差不多了，就开车直奔郊区去了。来到了一片别墅区，里面都是明星模特，还有一些老板，大姐跟保安特别熟，两句话就进去了，两个人下车来到了一栋双层别墅，刚进门，里面乱的一塌糊涂，各种衣服乱扔在地上，直播的一些设备，还有棚拍的灯之类的都乱七八糟的放着，地上的外卖垃圾很久没扔了。
　　从楼上下来一个高挑的女孩，跟大姐打了声招呼，斜眼看了看陈秀娥，“大姐啊，你这次再给我推荐半路撂挑子的保姆，那我可不付你钱了！”刚才还直着腰杆的大姐，此刻突然驼背了，“不会不会，我跟那个助理小姐姐都说过了，这次的保姆绝对不会多事的，而且手脚勤快！”“那你就跟我助理谈吧！我先上楼休息了，最近杂志拍的我头晕！小王，小王，你下来看看新保姆！”
　　一个穿着运动衫的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跑了下来，看到大姐突然脸变得阴沉起来，“这个保姆你一定要保证，她既然让我看，那就是过了她的法眼了！”大姐从皮包里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模特的生活助理，两个人相视一笑，“那就开始上班吧！刚好楼下都要收拾！你可以先回了，这个保姆留下来就行！”还楞在一边的陈秀娥突然缓过神来，“哦哦，好的好的，那大姐，你先回吧！我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姓王的生活助理带着陈秀娥参观了除了卧室以外的所有房间，并一再叮嘱，衣服要分类叠放，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当没看到，还有一定一定要按时做饭，不论模特在不在家！陈秀娥凭着在监狱的专注力，记下了所有的事情，马上就忍着胳膊的剧痛开始干活了，把一楼收拾的干干净净，衣服都码好，放在了沙发上，厨房里的垃圾也都全扔了出去，跟着王助理学会了订菜。
　　晚饭做好了，王助理也回去上班了，模特睡醒出来，看到家里大变样，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陈秀娥，”阿姨，你姓什么啊，你炒的菜跟我妈妈炒的好像，看起来都很辣！”陈秀娥在忙，听到模特喊她，“啊！你爱吃就行，我，我姓陈，叫陈秀娥！”“那我以后叫你陈姐吧！”陈秀娥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连连点头，“好，好，”“你叫我半夏就行，我艺名，哈哈，你别介意哈！”
　　“不会不会，你先吃饭，我去收拾厨房！”“陈姐，别这样，你忙半天了，坐下来一块吃吧！我一个人吃也挺无聊的！”
　　“那我去洗个手！”半夏跟陈秀娥就这么坐在一张餐桌上，两人互相聊着家常，聊到家人的时候，陈秀娥说自己有个女儿，但女儿出去上大学了！半夏说自己母亲去年去世了，本来房子里的事情都是母亲打理的。半夏说到这，竟然有点止不住的哭了起来，“陈姐，你这饭做的是真的辣，你看，我都辣哭了！”陈秀娥被逗笑了，一老一少低着头偷偷的笑着。
　　晚上半夏出去上工了，家里就只有陈秀娥一个人，她什么灯都不开，蜷缩在次卧的阳台上，把以前给狗用的毯子铺在上面，洗完澡的陈秀娥就那么孤独的坐着，想着女儿到底在哪，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她陷入了回忆。
　　那一天的月亮也跟现在一样圆，女儿已经睡着了，喝醉酒的丈夫使劲的敲着自家的大门，邻居家的狗汪汪的叫着，她穿了件蓝色斑点的汗衫，给孩子盖好被子就去开门了，大铁门被丈夫快要踹烂了，她慌里慌张的开了门，背起躺在地上的丈夫，却没想到被他推倒在了地上，“你是不是我老婆，我敲那么多声，你听不见吗？你在里面是不是藏男人了！”说着就提着地上的斧子进了卧室，女儿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看着父亲又在发酒疯，吓得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哭，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就知道哭，跟你那死驴样的妈一模一样！不许哭了！”话音刚落，男人就要把孩子拎起来，陈秀娥一把把孩子揽到了自己身后，“去，快去喊你外公!”
　　丈夫看到孩子被拉过去，更生气了。女儿在陈秀娥身后撒开丫子跑了出去，在街道上哭的很大声，但是被隔壁邻居家的狗叫声盖住了。丈夫踉踉跄跄的想扑过来，都被她躲开了，斧子掉在了地上，自己也被绊倒了，还没等爬起来，就被他踩住了头，抽出皮带，他抽的特别用力，很快陈秀娥的背上就出现了一道道的血痕，衣服被打成了布条，浑身颤抖着想从丈夫的脚下爬出来，她一使劲，男人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倒在了地上，站稳了，又追着她打，本来之前的伤还没好，现在又加重了，后背火辣辣的疼，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大哭了，她似乎已经认命了，为了孩子，她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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