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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花(一)
那支凤头钗,此时正缀于一位少女发间,她身着蛋黄衣衫,头戴帷帽,斜倚在松鹤楼临街桌位处,出神地望着楼下来往众人。此时,有人轻拍她肩膀,她方回过头,道:“史景让,别总是这般突然现身,我…正在采信呢。”
史景让笑道:“阿瞒,让我猜猜,你今日为何肯着女装了?想必是因这凤头钗?钱三叔总舍得将搜罗的各式宝贝送与你把玩。”
因着了女装,阿瞒难得羞赧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史景让轻笑,又忽地伸手,将那凤头钗取下,片刻后,他缓缓道:“这钗,以后不可再戴着了。缂丝描金的手艺,本也不稀奇,可钗身有官家打造的印记,只此一家,若被有心人看了去,徒惹麻烦而已。”
阿瞒轻笑道:“晓得,是我疏忽了。景让哥哥来找我,所谓何事?”
史景让道:“你在屠大伯的信栈当“鸽儿”,这些天常来采信,他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你进展如何。”
阿瞒笑道:“我虽愚笨,但采信总不在话下的。”
史景让面带疑色,“哦,是吗?”
他接着望向楼下,只见两位女子经过,一前一后走着,均头戴帷帽。
他看向阿瞒:“从那两位女子的身型和发髻看,均是妇人无疑。她们的衣衫布料,钗饰形制也出于同家绣坊和锻铺,只是一前一后走着,想必是同府的妻与妾。你便说说,哪位是妻,哪位又是妾呢?”
阿瞒凝神观察片刻,轻笑一声,回道:“前面那位是妻,她身着正红衣衫且走在前,这是正妻的规制。”
史景让只摇摇头,手指微动,走在前面那位妇人便已轻吟一声,向地上倒去,帷帽散落,露出了面容,街上众人纷纷侧目。
后面身着粉衫的妇人立马上前,将倒地的妇人扶起,却又一巴掌打向她:“小贱人,平日在府里装样拿乔也就算了,出了街还一副弱不禁风的贱样,袒露面容给谁看呢?回去定告知官人,将你发卖出去。”
阿瞒以手抚额,道:“怎会如此?你又如何知晓的?”
史景让缓缓道:“后面那妇人,总会先停下,看沿街的货品,前面那位也立即停下,毕恭毕敬的等着,我便由此看出。”
“至于缘由,想必是因最近那几起掳劫案。应天府最近那几起案子,被掳的均是大户人家的正妻,因是正妻,苦主必然出银钱赎回。想是大娘子要去铺子里添置心仪的首饰,又怕被掳,因而和小妾互换了穿着。若真有劫匪,也是将那小妾掳去,正合她心意。”
阿瞒点点头,又轻笑一声,望向史景让:“佩服,不愧得自史二爷真传。”
史景让并无接话,只是问道:“你最近又是在采哪家的信呢?”
阿瞒回道:“此事牵扯到常府与傅府。那常大人有一妻范氏,系出名门,二人伉俪情深,生一女名如兰,雅名在外。但因范氏无男嗣,常大人便又纳了一妾周氏,数年来,也只得一女如梦。常大人虽常感喟命中无子,但对那两位千金却也颇为疼惜。”
“至于那傅大人,与常大人本就是同乡,又同年中了进士,因而往来频繁。傅大人有一子名郊,年前中了进士,现下常大人正有意招之为婿。”
史景让蹙眉:“傅郊是正妻所出,又颇有仕途,必要迎娶嫡女常如兰才对。”
阿瞒接着道:“正是如此。那常如梦找了屠大伯,称傅郊与她情投意合,却碍于庶女身份爱而不得,于是下了订金,要她亲姐常如兰的命。”
史景让挑眉道:“荆门规矩,既收订金,不究是非。”
阿瞒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但想到常如兰大好姻缘在前,便要折了性命,不免恻隐。但奇就奇在,我在采信时,屠大伯将我召回,道又有人下了双倍订金,却是要那常如梦的命。想必是常府有人走漏了风声,常如兰那边便也下了订。”
史景让道:“那便有意思了。荆门规矩,若是收了两家订金,必问是非。”
阿瞒道:“正是如此。这些天,我便周旋于常府与傅府去打探消息。那常如兰确是大家风范,与闺中好友品茗,插花,月中时会斋戒并前往观音庙祈福。而那常如梦,却总来这松鹤楼,只因傅郊常在此与同袍宴饮。”
史景让道:“那现在,关键就在于傅郊到底属意与谁。若像那常如梦所言,她与傅郊情投意合,却因庶女的身份而错失良缘,却属可惜。但若她只是出于不甘,便下订谋害亲姐,那便不可饶恕了。”
阿瞒回道:“正是如此,但那傅郊,总是冷着张脸,旁人很难猜测他心思。他也未约见过常氏姐妹中的任何一位。”
史景让问道:“你可见过这两姐妹的真容?”
阿瞒道:“二人均遮盖面容,而且身型相似。但常如兰喜着淡雅衣衫,身有兰香。而那常如梦,衣着艳丽,身有果香,她小臂上…有一红痣,付订时我曾瞥见过。”
史景让听罢,环顾四周,笑道:“你当那傅郊真不知常如梦总跟着他吗?那桌那位女子,可是常如梦?”
阿瞒一眼望过去,确是常如梦:她穿着一袭绯红衣衫,只点了一小盘芸豆糕,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邻桌一位颇为俊雅的男子—傅郊。
史景让手指微动,常如梦的帷帽忽地裂开,露出一张清秀淡雅的面容,与那绯红艳丽的衣衫属实不搭。此时常如梦微微颤抖着,向傅郊投去求助的目光。
周围有好事之人凑了上去:“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袒露面容,难道是樊楼的新花样?”
傅郊听得声响,只瞥了常如梦一眼,接着放下银钱,转身离开了。
眼见那人已将手伸向常如梦,史景让只淡然的饮着茶,阿瞒却腾地站了起来,朗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便有人这般肆意妄为,调戏良家妇女吗?”
那出手调戏之人正欲发作,却有数位官差上得楼来,均身戴佩刀,那人只得悻然坐回桌上。
常如梦也反应过来,收住眼泪,只用纱巾遮住面容,仓皇离去。
史景让摇摇头,然后看向阿瞒,道:“若真像常如梦所言,傅郊钟情于她,方才又岂会径自离去,而不肯出手相救?你可以和屠大伯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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