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白

作者:圣停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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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花轿


      ——有人说,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下是万丈深渊。
      那可真稀奇,原来我在深渊下睡了几万年。

      我醒了。

      其实我觉得醒着和睡着本质上没有太多区别,反正都是在一片抓瞎的黑暗中沉浮。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至少我醒来了。

      四周特别的安静,甚至能听见水滴的声音,但却安静的很不寻常,我很讨厌这种感觉,仿佛这天地之间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
      到底还是我睡了好多年的地方,就算没有人声也讨厌不起来,但我还是向往光明的。但我遗忘了一些事,要是不知道这些事,本能使我觉得来到这人间没有意义。

      比如我在哪儿,我是谁,又叫什么。

      如此想着,我便摸黑想要出去,但黑夜到底不适合行动。我还没走几步就感觉撞到了潮湿的墙壁上,看来这里不仅黑,地形还很复杂。但很意外的,除了感觉走起来轻飘飘的意外,我对偶然被沾上的一身湿很是排斥,以至于都忽略了走起来没有重心的原因。

      这事儿教我很没有安全感——但凡你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醒来,却发现属于你的一切你可能还不如别人了解,一定都会很慌神的。

      就在我昏头转向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我的周围竟然亮起了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白光,而是火焰燃烧的那种昏黄雀跃的光火。此时我不仅因为能看清前路而欣喜,更高兴的是能看清自己的全貌了。

      但很抱歉,我向下看,看到的只是一圈跳动的亮光,就这点信息很难让我判断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生物,但好歹我不用撞墙了。但我依旧没有忘记我一定要知道的三个问题中的其一——我在哪里?

      我飘回了刚才的地方,凭着自己照亮的一圈灯火,看到原本我躺着的地方,身旁也有些东西——直接称呼“东西”我觉得是不礼貌的,因为在我醒来之前,别人也许以为我也是个东西。那
      我就大致的形容一下他们的外貌。
      其实很简单,他们就像一麻袋批发的火晶石——浑身是透亮的红色,挤挤挨挨的堆在一起,只有我在掠过他们上方的时候,才能看到折射的火花般的光亮,但我转瞬即逝,他们的花火也转瞬即逝。

      我很无聊,但也因为遇到了他们而感到兴奋。

      “欸,你们醒了吗?”
      “知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呢?”
      我在他们的正上方跳过,不太死心:“嘿,嘿!”

      红色的晶石折射着不属于他们的光芒。

      我慢慢的平静下来,看着他们一动不动,便有些失望了,也许这整个山洞中只有我一个活物,又也许他们只是睡得太沉了。我无法唤醒他们,只能默默祈祷是后者。
      比较好的消息是,在我放弃了唤醒他们而在山洞中横冲直撞一段之间后,我看到一阵刺眼的白光,应该就是阳光了,比我发出的暖光不知要明亮多少。

      待我眼前的昏黑慢慢散去后,眼前的一切便尽收眼底了——清凉的天地,清新的空气,焕然一新的气氛让我十分高兴——这是在我嗅到一丝潮气之前。

      天气似乎不太妙,天与云与山与水,渐渐由蓝白青混合为略显肮脏的昏黑,湖面上没有了倒影,空气中也没有了痒分,反正我总是感到呼吸困难。
      也许只是因为我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

      我感觉老天可能不喜欢我,不然不可能我一出场就对我这么恶毒。

      当然,我也不觉得我怕水有什么不对,就比如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怕的东西也绝然不同。而我还挺庆幸,怕了一个大多数人比较常怕的东西。

      丝丝的微凉水滴下来了,我迫不得已退后一步,回到了刚刚才出来的洞口中,就飘在边上默默观望着,我周身的光照亮了最靠近的右侧的石壁,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选择睡一小会儿,倒也不用担心像上次那样睡个千百年,在这恶劣的条件下能睡着舒服才怪呢,于是我闭上了眼睛,陷入浅眠。

      我是被一束温暖的灯火照起来的。

      这一觉睡得出奇的舒服,要不是还惦记着洞口不适宜干这事儿,我说不定能再睡个千年回笼觉。
      那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右侧的石壁除了我周身的灯光,好像又大了不止一圈。我很爱这种温和的暖光,就侧着头往光源处望去。

      天好暗,我却能恰好处的看清。那好像是一个灯笼,比我大了几圈的灯笼,就在我的身旁亮着,然后我再往上看,看到了一直修长的,提着灯笼的手,再就是一个扎着长发的脑袋。
      但是他好高啊,我只是移了移位置,才发现他是坐着的,而我只缩在了那个大灯笼的一角——反正我不会往是不是因为我太矮的方向想的。

      如果在人类的审美里,他应该算是漂亮的。嗯……长得很白,眼睛很亮,鼻梁很挺,嘴唇很薄,墨色的长发在末尾微微打卷。神情很倦懒,此刻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撑着腮看着雨下。

      我在他眼前跳了两下:“嘿,嘿!”

      我的声音好大,他却伸了个懒腰:“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烦死了。”

      我问他:“喂,你看的见我吗,你知道这是在哪儿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看他对我不理不睬,低下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掌心凝聚出一支青竹伞,又皱着眉抬头望望天。
      哦豁,竟然看不见我吗?

      那可就好办多了!我趁着他还没走出去几步路,急忙钻进他手提着的灯笼中。那中间也有一簇火苗,不过我再懒得打招呼了,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我使自己尽力的融入这簇暖和中。

      事实证明,我跟着他离开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因为他刚走出不久,拿出一把剑来,看了看天气,又把剑放回去转而拿出一张玉牌。继而捏碎。

      对于我来说,就好似是四周瞬时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一扇门被推开,我们瞬间就换了地方。眼前黑压压的云层不见了,入眼的是纷杂的霓虹灯,吵吵嚷嚷的叫骂声,身前的酒桌上觥筹交错,红灯绿酒,我仿佛闻到了微醺的酒气,并因此热闹而快乐着。

      旁边的酒家里好像有他认识的人,我看到我的视线一转弯,老板娘亲切的笑脸,拉开店门的扑面热气,紧接着开始上楼,又是一转弯,终于不颠簸了——他坐下了。

      我此刻飘在灯笼中,自从来到这里看了这边热闹的凡世第一眼,我便没有了兴趣。四周都是灯笼纸的暖黄色,我和这里的蜡烛嬉戏,安静听着外面的声音。
      对面那个人的声音不显年纪,不过也不大,音色清清朗朗的,还挺好听,他问提着我的这个人:“找到异火了吗?”

      异火?我很冷静的抓住了这个关键的字词,因为我睡醒的那个地方人烟稀少,我觉得他过去的目的大抵就是这个。

      他没有回答,对面的人又接着问:“怎么会,天象算到异火出世就前几天,你已经是去的最早的一批了,而异火的诞生之地从来都是固定的,不可能被人捷足先登啊。”
      从这话来看,他刚才应该是摇了摇头。

      我听到这里便无心继续下去了,一是觉得这内容对我不妙,二是,我从来不是危机感这么重的人,我宁愿不听这话。

      但我不听并不妨碍他们说:“这是‘不莲台’的最后一簇异火,再之后那个地方就废掉做红晶石库了。往后几十万年,天地间就再也没有如此强大的灵宝了。”

      “主要还是如今天地间灵气不够,像之前,听说隔五年就会有一簇异火出世。但这东西认主,浩大灵力也有限,等都消耗完了,也就只剩下一块红晶石了。”

      “可就算是红晶石也算是旷世宝物啊。”

      “确实……但是红晶石和异火不一样,存放的年头越久,威力就越大,所以一般灵力散完而化为红晶石的异火,都是要重新放回他们的诞生地的,以便重新吸收天地灵气。”
      “……”
      “好啦,没找到就没找到吧,这种宝物一旦落到我们手上,估计也保不住呢。”
      “……师兄说的是。”

      师兄?我沉吟片刻,觉得这个人并没有这么简单。

      “啊!!!!!”
      “啊……”
      似乎听到一阵尖细微小的声音响起。

      我回过神,发现原本融入的灯笼中的原火,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上下无章法的蹿跳起来。这东西晃得我眼晕,于是我好声好气劝他:“别太吵了,不然一会儿……”

      我突然哑然,一会儿又怎么?

      没人听得见我说话,甚至没人看得见我,就算这声音扰到他人又如何?

      于是我便再次默不做声了。

      奇迹般的,这原火在听了我说道这句之后,蓦得停下来了。从他那团被红光覆盖到紧巴巴得面部本该看不出一丝表情,但我就是感觉到他凑近了过来,近乎审视地打量我一圈,然后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尖叫:“啊——!”

      我觉得他好烦。

      谁知原火这次却很快的停下来了,和我说:“你是异火?!”

      我耸了耸肩,看似很无辜:“那我可不知道。”

      “真稀奇啊……”他很愉快的围着我绕圈,“我可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灯笼内一阵颠簸,接着是噔咙的脚步声,我猜测这位公子应当是开始下楼了。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就开始和原火唠嗑:“哦?那我是什么样子的。”

      他愣了一瞬,似乎是词穷,“就……很美。”

      这说了和没说差不多,我简单应答了句“哦”,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盘问了一圈,这原火一问三不知,和他脑子里的墨水旗鼓相当。

      他有些颓废:“你真的别问我,我的神识不足以窥探外面的世界,这么多年都守着这盏灯笼过了,起码还能告诉你些讯息。”
      我却问他:“外面那些是什么?”

      我没有通过神识查看外界,只是隐隐约约看到外面有升起的小亮点。我锤了锤原火:“你变暗点,我要看不清了。”

      他答应了,却还是看的不明显。原火静默了会儿,对盯着外面的我说:“不用看了,今天元宵节,外面那是祈天灯。

      我懒洋洋的盯着那些在黑暗中逆行的光点,笑道:“嗯,真好看……”

      “是吧。”他说道,我感觉他隐晦的看我一眼,然后道,“灯笼里面支持的都是一些低等火精……他们随着祈天灯飞到一定高度之后,自身随着祈天灯自身焚毁,化为灰烬。”
      我道:“可这也很美啊。”

      原火瞪我一眼,我接着解释:“你瞪我也没用……既然已经被利用,再说不好看,生命不就白消耗了?”
      他嗤我一声:“歪理。”

      又是一声尖细高昂的叫声!
      我猛然回头,一股粘稠散发许些腥味的红色液体贯穿了薄薄的灯笼纸,溅落在我四周。原火猛然窜起来,吼道:“跑!!!”

      不过我没被这气吞山河的一声惊住,而是回头打量着血贱红的战场。灯笼掉落到地上,瘪了一大块,咆哮声,嘶吼声,我在正前方看到了一群血红着眼却被同类牵扯住的人类。

      我不想被他们牵制住,就赶紧追上原火。他一落地就化为人形,是冰雕玉琢的小学童形象,抿着唇看我一眼,说:“你很危险啊。”

      我静默了会儿,道:“还好。”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挣扎,问我:“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微微笑了,叹了口气:“是啊,真的不知道。”

      他说:“请随我来。”

      来到一个酒家门前——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他掏出一个雪白的小瓷瓶,声音略带紧张道:“前辈走在路上太惹眼,请进去暂避风险。”

      说话还挺押韵!我睨了他眼,从容不迫的进入瓷瓶。

      瓷瓶里很是昏暗,比起山洞中有过失而无不及。过了一会儿,就有股强大而霸道的力量强势的吸收着我的灵力。

      我撑着腮,和瓶内的一切相顾无言。

      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无时无刻不萦绕着我。

      他们说“跑!”“逃!”“你不该进到这里,更不该为这群贪婪的人做贡献……”
      这些声音叽叽喳喳的聒噪程度不亚于原火,但我还是静静的听着,直到——

      “喀拉”一声。

      似乎是玉牌裂了的声音。

      一切归为平静。

      我感觉到瓶子又颠簸了两下,接着以一种极限速度下坠。

      又是“喀拉”一声。
      瓷瓶碎了。

      我由一片全黑的黑暗,跌入了有一丝亮光的黑暗。

      我再抬头看去,有粒小小的火红脱离我飞了上去,尽管他离我越来越远,可我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那是我的灵力。

      我想挪一挪位置,身下破碎的瓷瓶碎颗粒硌得我身子有点痛,可我发现我移动不了了,只能以仰望的姿势看着洞口,看着有人……封住了那一丝光的最后来源。

      我落座在一片死寂中。

      也算是不虚此行吧,起码我知道了,我是簇异火,降生于美索不达米亚的深渊。但我保证,在下一次睡醒的时候,我所知道的这一切又会重新遗忘。

      我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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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白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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