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忘之殇

　　第二章
　　冰凉的水滴慢慢从屋檐上落下。在青石板上溅起涟漪，然后顺着缝隙缓缓汇聚成涓涓细流。我抬头，望了一眼那一轮千百年不曾变换过的苍月，怔了许久。

　　宫殿里，那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在看什么？”声音在这座虚空的宫殿中显得格外的空。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月亮的颜色真让人讨厌。”我抬脚，踏进了宫殿。
　　座上，那人穿着一身青黑色的道袍，慵懒的侧靠着，银白色长发松散的垂在一侧。“我也这么觉得呢。要不换换？”他低着头，似在严肃的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抬起头，满脸的褶皱如风干的菊花。唯有那一双眸子，格外的清亮，带着浓浓的笑意，“你觉得把它换成血月如何？”
　　“你若喜欢便换吧。反正这整个地府都是你的。”
　　“唉，难怪素丫头会说你无趣了，我算是体会到了。”他毫不美观的打了个哈欠，抓了抓头发，总算是坐起身子，冲着我挤了下眼睛，“怎么样，我送的这份礼物，还满意么？”
　　双手紧紧的握成拳，我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意：“你早知他已经离开那里了？”
　　那双格外清亮的眸子眨了眨。
　　“有的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那双眸子继续无害的眨着。

　　我转身离开宫殿。他嘶哑的声音晃晃悠悠的传至我的耳边，带着些许的不屑：“你即使再生气再伤心又如何，他早已不记得你是谁了。”
　　我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你错了，我守在这里是我的事，至于他是否记得我，与我无关。”
　　那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你还是换回原来的模样吧，这般扮相，不适合你。”
　　“呵，这也是我的事，我乐意，你管不着！”声音中带了点撒娇，只是配着那苍老的嗓音，着实带了三分喜感。
　　虽然看不到那人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定是故作不屑的撇着头。心中隐隐的带着一份异样情绪。我很惊讶我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对这种情绪的记忆。那份情绪，叫喜悦。
　　至少，那人现在已经在我的身边了，不是吗？

　　曼珠沙华，开在黄泉彼岸的花，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
　　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总是常年的盛开着，五颜六色，妖艳非常，仿佛要燃尽生命般。
　　那人折了一朵，走过来，摆在我的茶水边。然后安静的坐下，看我将茶水一碗又一碗的递出去。
　　“你折了这花，阎王会心疼的。”我轻舀了一瓢茶水，看着那朵花在桌上迅速的枯萎。
　　“也许你不相信，我总觉得，那人也曾在这里像我这样看过这花……”他笑了笑，顺势靠在桥栏上，望着那一成不变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可惜，这花败落的太快。”
　　“一花一叶自有它的规律，花开花落本就不是为人，你又何必埋怨它败落的太快呢？”
　　“倒是我太执念了。”他低下头，低沉的笑了两声。然后转头看着我：“梦姑娘一直在这里收人记忆？”
　　“是。”
　　“梦姑娘在这呆了多久了呢？”
　　多久了……吗？活动的手停在了空中。
　　一千年？两千年？还是更遥远的年代？从这月亮升起开始，漫无止境的黑夜，几近绝望的等待，看尽那些生死离别，悲欢离合，最终都变成我桶中的这一桶幽绿的茶水……
　　“我……记不清了。地府里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
　　他愣了一下，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心狠狠的抽动了一下，那一刻，似乎有无尽的委屈，叫嚣着想要冲出胸口，却又硬生生的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怅然。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唇角微微翘起，“这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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