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乌云吃掉你

　　日出，阳光洒在李云朵身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夜，李云朵没有地方可以去。疲惫蔓延到全身，累到没有力气哭泣。

　　李云朵不喜欢掉眼泪。

　　可是身体不听话，但凡受了委屈，就要止不住地开始颤抖，接着，眼泪掉下来了。李云朵不喜欢掉眼泪，可她总是在悲伤。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街上，李云朵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头发乱得像是好多天没洗过，脸脏兮兮的，昨夜淋了雨的衣服也没有干，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她不在乎。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个住的地方，找份兼职，成绩出来后去上大学。城市里的大学又会是另一个世界吧，她这么想着。

　　“阿奇。”
　　“恩？”正在打游戏的男生回头。
　　何父朝门口示意：“那孩子站那好久了，也不进来，你去看看。”
　　何方奇扭头，眯眼看了看，“哪来的小不点？”

　　“我咋知道，你去看看。”何父催促道。
　　何方奇“啧”了声，摘下耳机，起身朝门口走去。

　　李云朵紧紧地抓着行李站在美味餐馆门口，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招聘信息。
　　“唉，吃饭吗？”何方奇走到她面前。
　　李云朵快速后退几步，头低下去。

　　“后退干嘛？我问你话呢。”何方奇皱了皱眉。
　　“不……不吃饭。”
　　“不吃饭你站我们餐馆这么半天……打算偷东西吗？”
　　“不不，不是。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李云朵赶忙解释。

　　何方奇转头，看了看何父，道：“那你倒是说明白站在这干嘛啊，别影响我们老何做生意——啊，痛!”何父反手一个餐盘打在他头上，转过头和蔼地对李云朵说：“姑娘，我看你站着半天了，是不是饿了？”

　　李云朵摇摇头，犹豫不决，瞥了眼招聘信息，轻声道：“我……你们缺服务员吗？”
　　何父愣了愣，看向那块招聘板，才恍然大悟，“哦，来应聘的是吗，我看你年龄有点小，这服务员可不好当啊，挺辛苦的。”

　　李云朵立马道：“我可以的，请相信我。”
　　何方奇有些嫌弃，“你是来应聘的吗？怎么还拖家带口的？”
　　李云朵知道自己十分狼狈，看向自己的行李，尬尴不已。

　　“阿奇，怎么说话呢，”何父接着对李云朵说，“进来说吧。”

　　美味餐馆的生意很好，就连周末也是人挤人的场面。
　　何父带着李云朵走进隔间，到了一杯水给她，接着拿出一份合同，向她说道：“最近人手实在的紧啊，这样，除周末休息两天，周一到周五明天8小时，有时候人多得到晚上才能结束，月薪四千五，你看看，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

　　李云朵没有犹豫果断地签了字起身道谢：“谢谢老板，我会努力做的。”
　　何父看了眼李云朵手边的行李箱，欲言又止，还是开口了：“和父母吵架了？”

　　“没有。”

　　看她不想多说，何父也没再多问。

　　从隔间出来，何方奇瞥了瞥她，什么也没说，接着打游戏。

　　“阿奇，拿套衣服给云朵。”何父说。

　　何方奇游戏正打的起劲，头也没回一下，“往里走右转第一个房间的柜子。”
　　李云朵没说话，将行李搬到角落，走了进去。

　　换了衣服后，何方奇开始教她一些注意事项。李云朵仔细地听着，一个字也不敢落下。

　　“差不多就这些，”何方奇扭头看着埋头记笔记的她，“记好了吗？”
　　“嗯。”李云朵回他。

　　何方奇一把夺过她的本子看了看，点点头，“可以干活了，仔细着点儿。”

　　地咚——

　　何方奇拿出手机，看到许灿刚发的短信：老地方，就等你了。

　　又打了把游戏，准备退了。对面那队友还意犹未尽，想拉他再打一把。
　　“方哥，再来一把呗，我这小徒弟想向你学习学习。”

　　“不打。”语毕，何方奇关了电脑，推门就出去了。
　　“老何，出去见个朋友。”

　　来到世纪麻辣烫后，何方奇和老板打了招呼。
　　“唷，阿奇，才来啊？许灿他们可是等你好久了。”老板笑道。

　　“嗯。”何方奇敷衍了句，直直地奔向里头。

　　“怎么回事啊，大伙都等你呢。”杨文杰看着姗姗来迟的人，对上目光后朝边上的人努嘴示意。
　　何方奇看向右边的许灿，咳嗽了一声：“刚来一招聘服务员的，耽搁了。”

　　左手突然被拽了下，扭头看见笑吟吟的女生。
　　“许繁星，喝酒了？”他问。

　　“就喝了一点，哎呀，没事的，我哥都准我喝了。”许繁星嘟囔着。

　　许灿没说话，自顾地抽起烟来。

　　何方奇牵着许繁星坐下，问：“你考的怎么样？”
　　许繁星一听，骄傲地仰起头：“楠大，必须上!”

　　“哦哟，厉害啊，”杨文杰佩服地鼓掌，“楠大年年分数高出天，唉，我们这些学沫简直望尘莫及啊。”

　　“唉，我们灿哥的实力也是无人能及的好吗？”何方奇说。
　　“是是是，灿哥是谁啊，跟着我们灿哥的人都不会差好吗？”杨文杰意味深长地笑笑。

　　“哦哟，你可别往脸上贴金，杨，你不行哈哈哈。”

　　“滚滚滚。”

　　“还是我们繁星姐厉害啊。”蒋一洋道。
　　“没有啦，就是发挥我平常的实力啊””许繁星摆摆手，开心地和众人又干了一杯。
　　“少喝点。”何方奇拍了拍她的脑袋。

　　“啧，这波狗粮撒的，”杨文杰眼红的不得了，心里极其不平衡，对着一旁半天不说话的许灿就来了句“灿哥，我也要～”

　　许灿倏地皱起了眉，一脚踹在他腿上：“去你妈的。”

　　“啊呀，灿哥，把人家都踹疼了。”杨文杰没有放弃，做作地又往许灿身上靠。
　　这次许灿干脆抬起了双脚，往他腿猛地一踹，直接将人给踹在了地上。

　　“我说杨啊，你可别做作了，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蒋一洋捂脸。

　　“再来一次，我也上脚信不信？”何方奇挑眉。

　　“你们，你们……”
　　“哈哈哈哈……”
　　“兄弟们，来来来，干一杯!我们早晚会离开这个小县城!”
　　“对!楠大，我们来了！”

　　众人在这家小小的麻辣烫店放肆地大笑没有拘束，没有心事，只有最清澈干净的天真和放肆的青春。

　　就好像世界都明亮了一般。

　　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李云朵才换下工作服，拖着她的行李，走出餐馆。

　　面对来往的车辆，李云朵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又归于寂寞。这种感觉在干活的时候全然消失，她以为她摆脱了寂寞，知道这样一个人站在夜色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才明白，她从始至终没有摆脱掉寂寞，一个人的时候，寂寞的感觉疯狂地占据了全身。

　　还是得找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她心想。

　　“小姑娘，住房啊？”

　　“嗯。”

　　“住多久？”

　　“一个晚上。”

　　“一晚250。”

　　“……”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太贵了。”

　　砰的一声，旅馆的大门无情地关上了。李云朵听见了老板娘的一声声抱怨，头又习惯性地垂了下去。
　　跑了好多家旅馆后，还是一样的结果，了。李云朵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有落泪。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脆弱不堪，金钱权势碰一碰，就碎的满地都是。李云朵深知这个道理，却也不得不在这物质的深海里，学会生存。

　　劳累了一天，李云朵困极了，也没了继续再找旅馆的欲望。她拖着行李坐在公园长椅上，做了个深呼吸。
　　不久，眼皮开始打架，似乎就要睡着了。李云朵也没再挣扎，任由着眼睛沉沉闭上，还没来得及入睡，李云朵突然刷得睁开眼睛，睡意瞬间褪去。

　　她看着边上坐着的男生，有些诧异。刚进来的时候没发现这里还坐着有一个人。可李云朵不想移动，她实在太累了。

　　许灿深吸一口，手移开，吐了口烟。他看向李云朵，又看了看边上的行李箱，露出鄙夷的表情，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
　　李云朵并不在乎，她自顾不暇地躺在长椅上，看着天空。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但云朵总是没有缺席。那个叫作乌云的东西总是盘旋在她头顶，一刻也不曾离开。

　　李云朵盯着那一片片暗色的云，目光跟着它们移动。有那么几个片刻，李云朵竟觉得它真像自己，一直在逃跑，因为那份笼罩在身体里的黑雾。

　　云朵不喜欢云朵。

　　李云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记得漆黑的夜色里，那个人在咳嗽，原来还没走吗？
　　边上的人动了动，熟练地掐了烟，起身离开。

　　“哥，这么晚了你去哪了？”许繁星在门口逮着刚回来的许灿，有些不开心。

　　“烦，抽了根烟。”

　　许繁星不说话了，给他让了条路，许灿就进去了。

　　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许灿心情不好的片刻却很多。

　　“奶奶睡下了？”进去房间后，许灿的动作放了许多。
　　“刚睡。她的腰最近疼得厉害，睡眠也很浅”许繁星有些担忧，“爷爷最近很忙，也没时间回来。”

　　许灿眉头紧锁，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动作轻缓地给浅睡的人盖好了被子，许灿趴在床边，轻轻地说了句：“晚安，奶奶。”

　　许灿走后，李云朵也沉沉地睡去。世界突然就安静了，没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就连草木呼吸的声音也轻去了。

　　李云朵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兜兜转转，跌跌撞撞，还是回到了原地。她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被丢弃在垃圾箱边上，两个人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脸，也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

　　梦里男人似乎很恼火，手指着自己冲一旁的女人大吼，女人看了看她，没有说话，脸色黑的吓人。

　　男人随后带着女人走远了，一次回头也没有她。
　　李云朵没有哭泣，但她却很悲伤。

　　这就是为什么李云朵不愿意继续留在刘易明家的原因，因为卑微。她羡慕着刘秀琴对刘易明的偏爱，这种独一无二的偏爱李云朵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睁眼的时候，阳光照射在李云朵苍白的脸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李云朵试探着伸了个懒腰。

　　李云朵心情有些好。

　　又是一番奔波，李云朵有些沮丧，眼看着上班时间就要到了，犹豫了下，转身朝着美味餐馆的方向走去。

　　“来了，换上装就出来吧。”六月的天很热，何父的额上冒出了汗，背后都湿透了，吩咐后走到门边正想拉门，余光瞥见了门外角落的行李箱。

　　一天忙碌后，李云朵又开始担心起她的住宿问题，从昨天到现在她没有怎么进过食，饿得两眼发昏。
　　“云朵。”何父朝他招招手。
　　李云朵听话地来到她身边，头低着，以为是要挑她的毛病，不敢吱声。

　　“云朵啊，我家还有个闲置的房间，这样，你要是愿意你就住。”何父说。
　　李云朵十分惊讶，正想拒绝，何父又接着说道，“但是，先说好，在我这儿没有白吃白住这回事，住宿费，水电费都得你自己交，好吗？”

　　尽管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李云朵知道他是在帮她，为了不让她难堪，霎时间，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样……真的，可以吗？您儿子会介意吗？”李云朵试探着问，有些慌乱。

　　何父扭头看了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电脑屏幕上的人，“阿奇，你觉得呢？”
　　何方奇没有转移视线，操纵鼠标地手快速移动着：“老何开心就好。”
　　李云朵看看何父，又看看何方奇，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谢谢，你们。”在这种时候唯有感谢。

　　云朵不喜欢云朵，它总在竭尽全力地霸占云朵，把她困在黑暗里，可云朵好似找到了通往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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