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历史都是人演的？

　　这厢韩信正嚼着刘邦剥好的瓜子仁，副导演便匆匆而来。张良眼光一闪，笑道：“哦？这就开拍了么？”
　　韩信自信满满：“随时开拍都行，台词我早已滚瓜烂熟了。哎……飞鸟尽啊~良弓藏，狡兔死啊~走狗烹……”
　　他把最后一把瓜子仁儿塞进嘴里，朝刘邦一抬下巴，模糊不清地说：“天下已定么，我固当烹。”刘邦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韩信眼里瞪他，两边脸颊却泛起笑意。

　　樊哙嘿嘿坏笑：“大将军，刚才陛下在监视器后面骂你是小狗。”
　　“你给老子滚蛋啊，恶人先告状，你才是狗！”
　　刘邦连踹他好几脚，怒瞪恶语道：“你太猖狂了居然当面诬陷，告诉你，狗狂一滩屎，人狂没好事！”

　　心态成熟的张子房轻抚自己俊美的下巴，突发奇想道：“演了这么多次斩韩信，不是戳死就是抽死，还有绞死。你们不心疼小韩我都心疼小韩了！要是哪一次能让陛下来个英雄救美就好了，也让陛下过一把正面人物的瘾。”
　　副导演刚到还没站稳，眼珠子就飞了出来。他作揖道：“哎呀呀，子房先生真是远见千里啊……你怎么知道这剧本改了？”
　　“改了？！”韩信跳起来：“改成什么样了？不是说历史的重要节点不可以改吗？”

　　副导演把本子夹在咯吱窝里，比划道：“哎呀……韩将军激动什么？历史都是人演的！你看，汉朝建立时间是固定的，韩信没有成功造反也是固定的。但是韩信有没有反，有没有被杀这些可以商量……以楚王降侯，韩信彻底交出兵权为界，其实他存活与否对历史刻度的影响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韩信：“……那为什么在其他本子里我都死了呢？”
　　“……一般来说如果该平行世界没有特殊要求，我们就是按老本子走。因为改本子引发的维度波动是需要相当大的投入去维护的。”

　　“这么说，是这个平行世界的投资者协会做出的决定咯？” 刘邦抓重点。
　　“是的。这个平行世界的投资者协会大部分人都是刘姓子弟，他们都想看看老祖宗刘邦英雄救美，与大将军君臣相得的正能量故事……”
　　刘邦原地起跳，双眼放光：“我老刘家真是代代出人才啊，真是……真是没有白生那么多儿子！”他抓住副导演前后摇晃：“快快，快讲戏，本子呢？快给我们看看！”

　　新本子里，出场人物有韩信、刘邦、吕雉、萧何、樊哙和张良。他们与导演、副导演、编剧围坐，每人手里都拿着新鲜出炉的剧本。
　　编剧：“来，我们先对一遍词。萧相国跌坐在地，悲泣不已，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导演手握2B铅笔：“还好刚才那场的机位还没拆，台阶下这还有一场呢。”

　　副导演：“这个时候陛下入画，子房先生……你跟在后面。”
　　编剧：“二人急促跑来，陛下，你的台词。”
　　刘邦举着本子念道：“相国，韩信在哪里？”
　　导演：“这里相国应该是踉跄爬起，惊异地看着陛下。”
　　萧何念道：“陛……陛下？”
　　他快速扫了眼上下文，悟道：“哦，这里我是事先不知道陛下会来对吧。所以我这个语气应该是……陛下！？！？”
　　张良伸出手在空中，动情念词：“陛下已赦淮阴侯，快叫韩信见驾！”
　　萧何也让自己的声音带上感情：“啊……陛下英明，可韩信他……已在殿中啊！”

　　导演：“这里相国注意，你要一脚踩上台阶，表现内心的情绪。但是还不要上去，因为陛下还没动。你要很急切，回头迫切地看着陛下，甚至你手拉着他衣角都是可以的。失礼一点，失态一点。相国要注意你们身后的机位，让你的动作来带出陛下的下一句台词。” 萧何做笔记。
　　刘邦举着本子念道：“韩信的忠诚天地可鉴，我刘季怎能弃忠臣良将于不顾呢？”

　　副导演：“这个时候你们听见了殿内传来的一声惨叫。韩将军，你给搭个戏。”
　　韩信：“啊！”
　　张良，萧何惊呼：“不！大将军！”
　　刘邦举着本子念道：“你二人速速随我入殿。”
　　编剧：“三人冲上台阶，往大殿奔去。”

　　这位导演是第一次和他们合作，他对刘邦说：“陛下，你一会儿演的时候感情要拿捏好，刚才声音有点平淡啊。”
　　韩信忍俊不禁：“导演你放心好了，陛下他……很会演的。”
　　吕雉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不屑道：“老刘头那点本事，也就骗骗韩信这种年纪小的，哼。”

　　刘邦斜她一眼：“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快，来对下一场吧。”

　　导演：“这场在殿内，皇后坐于案后，樊将军你坐在下首。淮阴侯进门站定，向皇后行礼，樊将军直起身子喊大将军。然后皇后开始第一句台词，来。”
　　吕雉：“大胆韩信，竟敢谋篡汉室社稷。趁着陛下不在，你竟意图刺杀本宫与太子，该当何罪？”
　　韩信：“皇后容禀，韩信坦坦荡荡，何曾做过刺杀谋逆之事呢？”

　　副导演：“皇后这里声音可以开始高了，你要有一种你此刻掌控了主动权的感觉。”
　　吕后在剧本上画了个向上的箭头：“你纠集囚犯家奴，让他们挖地道，意图以地道攻打禁宫！还说没有谋逆！樊哙，你来说，长安城内是不是有条地道？那地道是不是韩信挖的？”

　　樊哙见终于到了自己的戏份，激动地声如洪钟：“回禀皇后，是有一条地道！也确实是大将军叫人挖的，我还借了大将军几个人手呢！”
　　吕后一拍大腿，新做的美甲好悬没坏：“人证物证俱在，韩信小儿还不乖乖认罪！”
　　韩信冷笑着说：“呵，这里我冷笑不语。”
　　樊哙用上慌乱的声音：“谋逆？不不不，禀皇后，那地道不是用来谋逆的，是用来训练士兵的……”

　　吕后认真道：“这里我应该有个动作，比如向樊哙砸过去一个小鼎，然后顺着这个动作来表现愤怒……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樊哙！本宫命你拿下韩信逆贼！”
　　副导演点头：“皇后这里设计的很好。”

　　樊哙：“我这里要慌忙跪地，啊皇后息怒，大将军没有谋逆啊！”
　　吕后怒道：“你个蠢货，我妹妹怎么嫁了你这个没半点脑子的莽夫？我叫你拿下他，你就给我拿下他！”
　　副导演：“樊将军这里要表现得非常犹豫，不忍。你一定要记住，你是听了皇后说话，才能对她的话作出反应，节奏要压好。” 樊哙做笔记。
　　韩信说台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后何必苛责樊将军？韩信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导演：“好，接着皇后摔杯为号，啪地一声，这个时候群演可以上了。脚步是很急促的，由远到近，从帷幕后面这样转过来。皇后你要演出胜券在握的感觉，听着群演包围住韩信，你要眼神要有情绪的变化。淮阴侯呢，你此刻要左右张望，然后淡然一笑。接着立定不动双手一拢直视皇后，这段反正就按正常那么走，你们都演过很多次了。”
　　吕雉，韩信均点头。刘邦忍不住了：“还没到我上场？”
　　张良翻着剧本：“这边要动手了你才能冲进殿，要不然小韩干嘛惨叫一声啊。”
　　吕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韩信用胳膊撞了下刘邦，一双桃花眼眨了眨：“陛下别急，我一定坚持到你来救我。”
　　吕雉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众人对完词，说完戏，这便开拍。长乐宫内的一场由于是新改的戏，道具组要到明天才能准备好。导演等人商量过后，便决定今日拍完台阶下的戏份后就休息，让演员们为明日的重头戏养精蓄锐。

　　果如韩信所料，刘邦看剧本的时候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提词器。可一旦站在镜头前，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戏剧的张力，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个演员。
　　刘邦的台词功底极佳，不论是何种情绪下都字字清晰。听他说台词毫不费力，不管高声细语，每句话都似用丹田发力，底气十足。
　　他在镜头前展露出了强大的共情能力，能带着观众和对手戏演员一并进入情绪。他的演绎饱满却不夸张，纠结时百转回肠，情绪外泄时又如江水东流般畅快，实是惊艳绝伦。隔壁剧组的刘玄德演技也相当优秀，多年来勤学不缀加上老刘家继承而来的天赋，人都说他的表演艺术有刘邦的七成功力了。

　　“韩信的忠心……”刘邦这段处理得并不浮夸，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人人都该知道的常识：“天地可鉴。”
　　就好像春草绿，桃花红，而淮阴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而下一秒刘邦却急促地左右望了望张良萧何。这个动作，表达出了这句话不止出于对韩信的歉疚和怜惜，也是一个优秀的政治选手说给萧、张二位臣子听的剖白。他语气诚恳，伸出手一边一个拉住张良和萧何，眼中看着大殿的方向，逐渐有泪花浮起：“我刘季……怎能弃忠臣良将于不顾呢？”

　　韩信在画外围观，刘邦演技太好，这两句台词有些触动到他了。
　　不过他还有给场内搭戏的任务，只听得淮阴侯一声惨叫：“啊！”
　　萧何张良大惊失色：“不！大将军！”
　　刘邦目光一肃，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抬腿便迈上台阶：“你二人速速随我入殿！” 情绪拿捏得当，毫无拖泥带水，这才是高祖该有的杀伐果断。
　　三人跑上台阶，摇臂不断拉高，直到副导演喊卡。
　　果然又是一条过，韩信樊哙忍不住鼓掌叫好，为刘邦的演技喝彩。就连吕后都冷哼了两声，象征性的拍了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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