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暇

作者: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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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霉师父


      三年后,上京宁府。

      一位圆圆脸的侍女行色匆匆,手上提着个篮子,篮子里不断溢出丝丝缕缕的香气。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琢磨着刚在门外见过的一个怪人,没成想手上突然一空,只见一个影子从她身边蹿了过去。

      她猛地一惊,急忙追上去。

      那影子倏忽便上了树,只是轻功似乎不太行,脚踩在树枝上借力,那树枝摇摇晃晃地不堪承受,哗啦一下,不仅树枝断了,还落了追到树下的侍女满头的梨花。

      侍女看清偷篮子的“小贼”,无奈喊道:“我的大小姐啊!”

      “小贼”宁暇早在树枝折断时就蹿到了另一棵树上,她辣脚摧花地霍霍了好几棵树,留下一地梨花似雪,还不忘回头喊了句:“苹儿,谢啦!”

      这边宁暇抢了篮子就直奔她平日里练武的院子喧池,院子里不见人,她把篮子放在一张石桌上,掀开上头盖着的布,抱出一个小坛子,又轻轻揭开一点塑封,一股醉人的酒香瞬间就溢满了整个院子。片刻,胡秋英就从假山后头走了过来。

      “你这丫头,手脚倒是快。”

      宁暇笑得乖巧:“我嫌苹儿动作慢,先抢了来,不过主要功劳还是她的。”

      说话间,胡秋英已走到了石桌旁,她低头嗅了嗅酒香,一脸惬意地坐了下来。

      宁暇有些不解:“师父,这醉十载可是苹儿走了好些门道从黑市上弄来的,您就闻闻?”

      胡秋英道:“有些东西闻着的时候就是它最美味的时候了,比如说黄瓜,闻着香,真吃进嘴里,也没什么味道。”

      宁暇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这是醉十载啊,到手哪有不喝的道理?”

      “没错,醉十载不喝太浪费!”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接茬,吓了宁暇一跳。

      循声看去,只见喧池西面围墙上坐了个四仰八叉的男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脸看不太清,年纪也不好估摸。这人也不知何时出现的,宁暇竟丝毫不曾察觉,她顿时就站了起来,有些戒备。

      胡秋英见状,拍了拍宁暇的手示意她放松,又温和地笑了笑:“看,讨酒喝的来了。”

      那墙上的怪人听言大笑一声,从墙上跳了下来,一息之间便到了石桌近前,速度快得吓人!

      胡秋英似是与这怪人熟的很,佯怒道:“师兄前些日子来信,说你到了上京。没这醉十载,你还不准备上你师姐家门了?”

      怪人不答,大剌剌坐了下来,他抱起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才不客气地说:“这不是来了嘛。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胡秋英拍拍站在一旁发愣的宁暇,对她说:“叫师父。”

      “师父。”

      “不是对我,对他。”

      宁暇和怪人皆是一愣。

      宁暇有些摸不着头脑,先是弄来了醉十载又不喝,然后又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么个怪人,胡姨还让她叫师父,难道这醉十载闻一闻就能醉?

      怪人嫌弃地瞧了瞧宁暇,问胡秋英:“就为了这么个丫头?”

      宁暇莫名其妙被嫌弃一脸,等等,有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她可不想认这野人酒鬼做师父。

      她正想说什么,就见胡秋英点了点头:“这是我孩子。”

      一瞬间,她就说不出什么话了。

      傍晚,宁暇在梅花妆上练飞英剑。那是胡秋英一直练的一套剑法,因为名字中有个“英”字,胡秋英的师父便将这剑法教给了她,现在胡秋英又传给了宁暇。

      宁暇还记得,她第一次见胡秋英舞这套剑时,当场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剑法初看时极繁复,仿佛万千繁花洒落眼前,但细看却又极简洁,一招一式都能在瞬息间切千花断万柳。

      她根基不够,怎么练都像是在邯郸学步,生搬硬套。

      今天她练得尤其糟糕,就在她越练越烦时,苹儿风风火火地跑进喧池,对她大声喊道:“大小姐,那个怪人!怪人在前厅和老爷夫人用膳!叫大小姐过去呢!”

      宁暇沉声说:“知道了,我这就去。”

      路上,苹儿觑着宁暇的神色颇有些沉闷,便想逗她说些话:“大小姐,我今儿在外面见过那个怪人,没成想竟然是夫人的旧交,也不知道夫人将他请来府上是做什么的。”

      “给我做师父的。”宁暇闷闷回答。

      苹儿惊讶:“可小姐的师父不是夫人吗?为什么还要找个怪人做师父?”

      这就是宁暇闷闷不乐的原因,胡姨费尽心思请她师弟来这儿,难道就是不想再做她师父了?她自认天资愚钝,可也一直刻苦练功,寒来暑往,哪怕身体有恙,也从没间断过,胡姨究竟是对她哪里不满意?

      正思索间,前厅已到,宁暇上前见礼落座,也不多话。

      胡秋英看宁暇情绪不佳,心里叹了口气,知她必是误会了,便说:“暇儿,你也见过了,这是我师弟姚阙,我将他找来做你师父,不是不想教你了,而是不能教你了……”她和宁回峰对视一眼,宁回峰点了点头,她接着说,“暇儿,你要做姐姐了。”

      话一出口,姚阙和宁暇皆是一惊,不过这两人惊的姿势不太一样,姚阙是惊恐的惊,一脸被甩包袱的惊恐与嫌弃。

      宁暇则是一愣之后转为惊喜:“真的?我要有弟弟妹妹了?”方才的郁闷一扫而光,宁暇围着胡秋英打转,想摸摸肚子又怕手重碰坏了的样子,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宁回峰便打趣:“暇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怀了你的孩子呢。”

      宁暇:“……”

      胡秋英笑:“暇儿,那你看换师父这事?”

      宁暇痛快点头:“我答应了。”

      姚阙:“你们当我不喘气的吗?小丫头,你答应我还不一定答应!”

      这拧巴大叔架子还不小!

      宁暇正要开口,胡秋英抢过话头:“醉十载管够。”

      于是酒鬼姚阙偃旗息鼓举手投降,换师父这事便尘埃落定。

      只是当时姚阙并没想到,他在宁府一待就是两年。宁暇也没想到,她当时随口一答应,就换来了两年……一言难尽的生活。

      胡秋英教人的路子是学院派,规矩正统,虽然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但只要习惯了,也并不会太过负荷。但这个姚阙,虽然和胡秋英师出同门,却完全是个野路子,还野得毫无章法,别出心裁。

      他先是嫌弃宁暇内力不济,强打了三道真气给她,好险没让她死过去,宁暇五脏六腑火烧般地疼了三个月才慢慢将真气调和。后来他又嘲笑宁暇身重如猪,为了训练她的轻功,不是把她带到高处扔下去,就是让她在绳子上睡觉,差点没给她摔死。在宁暇的轻功终于有点过的去时,姚阙又开始挑剔她反应不够快,于是便开始了不分时间场合的一次次偷袭。比如好好吃着饭突然一掌袭来,熟睡中当头一刀,等等……宁暇被折磨得精疲力尽,求生欲却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几次险而又险地躲过了。

      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了两年,两年过去,宁暇长到了十五岁的年纪,而胡秋英在一年多前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宁原,因其生得雪白可爱,小名唤作圆子。两年里宁暇也改了口,不再叫胡姨。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每一天似乎都和前一天没什么不同,但变化却已悄然发生。

      这天,宁暇被她那倒霉师父姚阙单脚绑着倒吊在喧池最高的那棵老槐树上晃悠。她要下来很容易,但她却没有,不是因为她怕姚阙,而是两年来她发现虽然她那便宜师父总想些变态招数折磨她,但每每都能让她悟到点什么,武功得以进益,飞英剑也舞得越来越好。比如今天她运起真气来抵抗血冲上头的眩晕感,在真气运行到百会穴时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头顶仿佛有火花闪过,整个人都变得更轻了,像是一片树叶挂在枝头,慢慢地进入了忘我之境。

      就在宁暇沉醉于做一片树叶快要忘记自己是谁时,一把小刀嗖地飞来,瞬间割断宁暇脚上绑着的绳子,宁暇另一只脚却在同时轻轻勾住树枝,整个人轻飘飘地转了个平角,轻盈地立在了树枝上。

      她睁开眼,有些没好气:“师父,您老人家敢正大光明一次么?”

      姚阙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满意地点点头:“你这丫头虽然根骨差资质低,但在我的悉心教导下还算是勉强有点习武之人的样子了。”

      姚阙从没对她表示过一丁点的肯定,宁暇听到这句话颇有些不好的感觉,她飞身下树,问道:“师父,你可是要走了?”

      姚阙也不问她怎么听出来的,只说:“我天天对着你这蠢笨无趣的小丫头,都快被你的蠢气传染了,差点忘记了正事。”

      “什么正事?”

      姚阙只是笑着摇摇头:“就不告诉你。”

      宁暇:“……”

      谁稀罕知道!

      姚阙看着自己这小徒弟一脸不满,就觉得有趣,于是他决定让自己更有趣一点,便从怀里掏出个请柬,扔给了宁暇,边说:“你娘给你的。”

      宁暇打开请柬,眉头就皱了起来:“我不去行吗?”

      “别问我啊,问你娘去。”他欣赏够了宁暇的愁眉苦脸,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当晚,宁暇就去了胡秋英那儿,她一进门便抱起雪白一坨小圆子,吧唧亲了两口,圆子被逗得咯咯笑,挥舞着小胖手去扯宁暇的头发。

      宁暇把圆子不安分的小胖手钳住,走去胡秋英身旁坐下来,把圆子放在膝头,本想让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可是圆子一脱离钳制,就颤颤巍巍地扶着木几站了起来,哼哧哼哧地挪动着一步步往前走,看得宁暇直乐。

      胡秋英也笑:“看,显摆他会走路呢。”

      宁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这么好动,等他再大些,我来教他功夫!”

      “听你师父说你最近大有长进?改天让我瞧瞧,”胡秋英左右打量了下宁暇,又说,“就是太瘦了,我看你都不长肉。”

      听胡秋英提起姚阙,宁暇才想起正事来,她掏出请柬,递给她娘:“娘,我能不去吗?”

      胡秋英接过请柬,面露难色:“娘知你不愿去这些场合,从前也都帮你推了。可这次中秋夜宴上面那位要求大办,宫中自有宫宴,你爹的品级够不上,但襄王府上的臣宴要求七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去,实在是……”

      “襄王,就是那位太子的有力人选?”

      “有没有力,尚且难说,只听说他最近和璟王走的近,风头倒是盛。”

      璟王宁暇是知道的,在她刚穿来没多久,就听说了大齐皇帝有个最宠爱的儿子,但娘胎里带了病,据说活不过三十。由于夺储无望,又被大齐帝视若眼珠,璟王一直炙手可热,成了各路盯着未来帝位人马巴结的目标。

      联想到自己上辈子,宁暇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有一阵还挺为这个璟王担过一把心。不过后来觉得与己无关,也就忘了。这会她娘提起,她才又想起。

      宁暇沉吟:“这么说,这宴肯定不是什么好宴。”

      胡秋英点点头,又握住了她的手:“孩子,娘倒是想一直将你护住,但未来变数尚未可知,谁又能护谁一辈子呢,所以娘觉着,还是要让你去这世间历练,去经历你该经历的一切。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听了这番话,宁暇倒是有些恍惚,今生的娘竟和前世的妈妈重合了一般,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确过得安稳惬意,每天不是练功就是练功,差点忘记如今的世道哪容人安享温柔岁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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