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野仙踪

　　程昭愿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人这么干脆就答应了。
　　她心中忽然感到开心。好像是自己谈成了一桩生意一般，有一丝丝成就感。
　　“好，那就不收你押金了，这是钥匙”
　　程昭愿把一串钥匙放在了叶戎复的手里，抬头望了望他。他太高了，她之前一直都没有看清他的脸。这次才终于看清，叶戎复面庞轮廓清晰，像是常年健身使得脸上没有多余的脂肪。肤色健康，眼神清澈，称得上俊朗。发际线却有些告急，他看来倒是没有在意，反而梳着背头。综合下来，程昭愿有些疑惑，他到底多少岁？说二十多也可以，三十多也可信。
　　“那我先走啦，你有事再找——”
　　“有”
　　叶戎复转过身，歪了一下头，
　　“没有洗漱用品”他打开洗手间的柜门，“也没有生活必需品”说完他又看了看只剩床架的床板，回过头问道
　　“这附近哪里有超市？”
　　“额…我其实也不知道”程昭愿脑子飞速旋转，这附近？自己也许久没有去过超市了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扪心自问，确实不能让租户住床板……
　　“你可以在手机上查一下？国内有好多地图软件”程昭愿灵机一动
　　“我还没来得及办国内运营商的网络流量”叶戎复看起来并不在意，“看来你也不熟，我们出门问问吧”
　　“啊，好”
　　程昭愿心里发慌，想到归国人士第一天就有被自己弄丢在人山人海的超市的风险，就有些忐忑。自己平时照顾自己轻而易举，可突然来了个更不懂情况的人，还得把他安排妥当，程昭愿觉得自己遇到了独自生活以来的最大考验。
　　下楼后叶戎复和警卫大叔攀谈了一会，大叔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热情的介绍
　　“从这门出去，左拐，看到一个修鞋铺，过马路再右转就到啦”
　　叶戎复和站在一旁的程昭愿连忙道谢，大叔“害，这算啥，这小伙儿不用客气”
　　程昭愿默默跟在旁边，心里想着本应该自己开口去问路的，可是太久没和陌生人说话，到了眼前怎么也开不了口。
　　叶戎复刚回国对新世界的景色感到新鲜，他眼睛一直观察着周围街道店铺，感受着久违的烟火气息和汉语世界。不禁有些奇异感，自己这么多年在国外的生活，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傍晚超市人潮攒动，下了班的年轻人回家前进超市采购生活所需，退休的阿姨叔叔则把逛超市作为饭后遛弯的一部分。叶戎复被人群挤在当中哑然失笑，他向程昭愿问道“平时这里都是这样的吗”
　　一低头，却发现小姑娘小小的个子推着购物车快要被人潮给冲跑了，有些张皇失措的看着他。叶戎复主动逆着人流靠了过去
　　“人太多了，我来推车”
　　“什么？”程昭愿本来个子就小，挤在叽叽喳喳讨论旁边抽纸价格的阿姨中间更是没听清
　　叶戎复感觉自己在和一群黄鹂鸟比声音大小，这场面在国外从未见过。他默默把手搭在了推车扶手上，示意他来推，可是小姑娘眼睛盯着货架根本没注意到他。
　　叶戎复心里有些想笑，这个小姑娘倒是挺执着。他俯身靠近她的头，说道
　　“我来推车，你帮我选东西就好”
　　温热的气流传进耳朵，许久没有人如此靠近和她讲话，这种气息既陌生又亲近，让人心神不宁。程昭愿转过头睁大了眼睛，望着叶戎复的脸，不自觉的松开了手。叶戎复顺势接过手推车，淡淡一笑。
　　“我觉得你还需要洗发水…”程昭愿移开视线，指着货架连忙说
　　“嗯，海飞丝吧”

　　刚没走几步，盖天般的声音响彻超市，推销员正在拿着喇叭宣传家纺用品，果然预先利器工必先利其器，有装备就是不一样。
　　“家纺四件套——纯棉床单被罩枕套，特价促销！”
　　“你是不是没带这些？”程昭愿问叶戎复
　　“没带”
　　说完两个人凑了上去
　　程昭愿对不认识的人说话还是有些不习惯，她先摸了摸布料。促销员看两人走过来便更大声的吆喝起来
　　“纯棉不缩水，限时特价，床，上四件套”
　　“什么是四件套？”叶戎复没听说过这个名词，国外这类东西都是一件一件卖的
　　“哎呀小伙子，就是床单被罩和两件枕套啊”
　　“那请问有三件套吗”
　　“没有。那就少了一个枕套啊，两个人枕一个枕头吗？”促销员阿姨嗔怪道“你看你这样一看就是平时不管家务事，这样你老婆多辛苦啊”
　　正在埋头挑尺寸的程昭愿感觉遭遇了暴击，年纪轻轻已经被扣上家庭妇女的帽子了！
　　“啊，阿姨，啊不是姐姐，那个我们不是……”
　　她刚想张口解释，结果促销员听到这么大个人竟然叫她阿姨！眼睛都瞪了起来，吓得她忘记了该说什么……
　　叶戎复扶额苦笑，这也是国内生活的一部分。他感觉解释不清楚，便低头问道
　　“这个就可以了？”
　　程昭愿点了点头
　　叶戎复拿起来放到了车筐里。促销员看到货卖了出去，面露喜色。眉笑颜开的对两人说
　　“睡。得好再来啊”

　　两人从超市挤出来已经接近八点。夜幕降临，霓虹闪烁，黑夜也渲染出了一层光晕。住宅区每户窗户背后掩映着鹅黄色的暖灯，无声诉说着温馨的故事。街边两侧小商贩的油锅滋啦声响，穿着校服的学生围坐一团，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和叶戎复走在大街上，程昭愿看着热闹景象也很新奇，她一般晚上都是辅导楼下小朋友作业，和邻居们一起织毛衣，或者躺在床上看小说度过。一个人的夜晚也可以很简单很快乐。
　　尽管开局不太完美，可她尽力作为东道主给这个异乡人安排好。以后只要他按时交房租，应该就没有什么很麻烦的事了吧……
　　叶戎复奔波了一天，从机场到市区，从租房到逛超市，但没有感到太多疲惫。新生活的开始对他来说是新的挑战，可他从不畏惧。看着眼前这个和他一起提着重重购物袋，却一句累也没有说过的小姑娘，他有些过意不去。
　　“我们先去吃饭，我请你”
　　“我不是很饿……”说完程昭愿反应过来，“啊你应该一天没吃饭，我们去吧！”
　　“有什么推荐的吗？”
　　“麦当劳？肯德基？”程昭愿心想着这个人从国外回来应该吃不惯中餐
　　“想吃火锅，那有一家，就它了”
　　说完他就像被磁铁吸引一样，直冲着门走了过去。

　　然而胃口大能力不足的直接后果就是，吃到一半瘫痪在座位上。
　　叶戎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辣锅这么辣！他记忆中的火锅就像是小白兔，可爱温柔。然而现实中的火锅是棕熊，看起来毛茸茸，一掌直接把他打趴下了。
　　他喝着牛奶吸着气说道
　　“我在国外吃的火锅不是这样的啊”
　　程昭愿仔细想了想
　　“应该是改良了吧。在国外吃的火锅算中国火锅，现在这个叫重庆火锅”
　　叶戎复看着对面这个小姑娘慢条斯理的把粘满辣油的贡菜捞了出来，认真的咀嚼，看她吃饭有一种很享受的感觉，就像小猫在舔舐着自己的绒毛。
　　“你不怕辣？”叶戎复记得爸妈提过，她们家是上海人
　　“还好，我大学室友是四川人，我就能接受了”
　　程昭愿有些好奇，这个人看起来很聪明，做事有条理，待人有礼，应该是高冷精英型的人物。可是说话又很嘻哈随意，很容易相处。住户如此性格复杂她还是第一次见。直接问人家是做什么的？她又不好意思，毕竟自己都是个无业游民，只好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回到家中程昭愿直接扑在了沙发上。今天简直把这一年的路都走了。好在把叶戎复装进房子里，自己也能给母上大人复命了。
　　洗过澡，检查完屋顶的土豆和茄子秧苗一切正常后，她抬头望了望星空。
　　自己的这片星空，安静如深海。一架红眼航班闪着灯划过，仿佛红色的宝石遗落海底。刚经历的热闹的夜晚，再回归到原先的天地，她感到舒适，也有一丝丝说不清的怅然。
　　她摸了摸墙壁上的蔷薇花
　　“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风吹过花瓣，好像点了点头一样。

　　松软的被子和床垫深深的裹着程昭愿睡梦中小小的身体。梦里好像也有云朵轻触着她的皮肤，风温柔吹过，带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的味道。
　　是叶戎复的味道。
　　他亮棕色的面庞闪着清澈的眼眸，声音低沉浑厚“我来就好……”

　　电话铃声惊响，程昭愿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一头扎在了床边的地毯上。胡乱的找到被子中间的手机时，电话已经响了许久一直未停
　　“喂……”
　　“您好，请问是叶戎复的亲属吗，这里是n大附属医院，叶戎复目前在急诊，他的手机联系人里只有您的信息，请问您能尽快过来吗？”
　　程昭愿的脑袋一阵震惊，忽然醒了过来
　　“啊？什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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