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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扭
南知小时候见过李嘉砚打架。
很凶,戾气很重,像匹呲牙咧嘴的狼。
路过的人说李嘉砚是乡下的孩子,打起架来连命都可以不要,城里的孩子哪里够他打。
李嘉砚是八岁才被接过来跟着父亲和后妈住,亲妈把他放下之后就离开了,很少出现,有人说是回乡下了,也有人说还在城里打工。
打架只是因为那个孩子骂了李嘉砚一句——杂种。
也就是这一架,李嘉砚在孩子堆里一战成名,直接越过李焱,成为了孩子王,又因为脾气很差,都不怎么敢得罪他,跟他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
即便他在十三岁那年离开得十分突然,但在他们一群孩子里,还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
南知哪里敢怀疑他的战斗力和忍耐力,甚至不太确定他那句“下手轻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半响没说话。
客厅安安静静,只剩下空调轻微的风声,和玻璃外隐隐约约的雨声。
南知感觉身上黏糊糊的,手指一下一下揉捏半湿的衣角。
出去丢垃圾的李焱咔地关上门,一抬头立马察觉到屋子里的僵硬。
他显然把方才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忍着向南知翻白眼的冲动,心思转了几个来回,道:“南知特喜欢你。”
尔后视线一撇,瞪向南知,威胁的意味浓郁:“是吧?”
南知想说不是,但最后还是在李焱的威胁下,不情不愿地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哦,我特喜欢他。”
李嘉砚随意靠在沙发上,半咬着木勺子,意味不明地笑笑没说话。
李焱坐在南知旁边,三个人呆坐着,谁都没吭声,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找个话题,于是扭头问南知:
“你班主任怎么突然家访?别人好像没有这回事。”
南知盯着桌面的袋子,里面似乎还有两只雪糕,道:“因为她每次微信上找我爸,我爸都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她以为我随便报了个假号码给她,所以非要亲自来家里看看。”
李焱狐疑:“就这样?”
她心虚了那么一虚:“对啊,还能咋样?”
“什么时候过来?”
“周六,就是明天。”
“那你怎么解决?”
南知不太在意:“她来到我家,发现我爸不在,知道我爸是真的不当一回事,自然就回去了,还能怎么解决?”
李焱哦了一声,又静下去。
南知对他抬抬下巴,道:“帮我拿个雪糕呗。”
李焱随手把那个袋子勾过来,问:“什么味道?”
“草莓。”
他一看,里面两只都是草莓味,他记得这个牌子的雪糕最热销的是香草和香芋,草莓味的特别冷门,也挺难找,他把雪糕丢给南知。
南知高高兴兴接过,声音清脆:“谢谢三哥!”
他们一群孩子从小把李焱叫成李三火,南知跟着叫了许久,后来在他家吃饭以后,叫着叫着便叫成了三哥。
坐在对面的李嘉砚斜眼过去。
南知眼珠子黑漆漆,很深,她侧着头,靠近李焱,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打湿,又被空调吹得半干,耷拉在额前,或许是湿的缘故,显得有些长,压住了眉毛,其中几根挂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上。
她正盯着李焱,圆眼弯成了月牙,冲着她以为的雪糕赠予者笑得特别开心。
李嘉砚眉眼微不可查地压了压,忽然开口:“我买的。”
南知看过去,他皮肤很白,像长年缺少日晒,她记得,他小时候明明很黑,脸一板,压根不用什么凶悍的表情,自带凶神恶煞的夜叉效果。
他盯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下一秒就要被他往死里揍。
南知被他一眼盯得有些发怵,默默地把雪糕放回茶几上:“我以为是三哥买的。”
李焱知道她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草莓味雪糕。
李嘉砚视线往雪糕上飘了飘,又转回到她脸上:“我没说不让你吃。”
南知:“……”
大哥,你到底想怎样?
虽然李嘉砚这么说了,但南知还是没动。
李焱问他:“你一个人要吃三个吗?”
片刻的沉默后,李嘉砚把手里吃了两口的雪糕丢在茶几上,拿出手机淡淡垂眼看着,注意力似乎落在了手机上,随口道:“不是,给你们买的。”
“吃吧。”李焱把雪糕塞到南知手里。
南知进退两难,捏了捏雪糕杯,或许是放得太久,里面的雪糕化了些,杯子也变得软叭叭的,再不吃就不好吃了,她看了李嘉砚一眼,小声道:“谢谢。”
他从手机里抬头,四目相对,良久,他不咸不淡、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李焱受不了这气氛,借着做饭的借口溜去了厨房。
面对许多年不见的人,早就没了共同话题,但偏偏还是认识的,不能随便跑了,于是就成了煎熬。
南知把脑袋埋在手机里,装作很忙的样子。
光线忽然闪了一下,她扫一眼,李嘉砚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的广告词伴随背景音乐响起,原本安安静静地客厅瞬间变得吵闹,缓解了些许难熬的尴尬。
广告过去,在播一个小孩子看的动画片。
南知看了看李嘉砚,他好像没打算换台,只好跟着看,总比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好。
看了十分钟,她实在熬不住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跟他瞪眼呢,她忍不住开口:“要不换个台?”
他回头,缓缓挑眉:“你不是喜欢?”
“我喜欢?动画片?”南知愕然。
他沉默几秒,不太确定:“你小时候喜欢。”
南知睁大眼:“我小时候喜欢,现在也喜欢?”
李嘉砚转了转手里的遥控器,看向茶几上的雪糕杯,道:“你小时候喜欢草莓味的雪糕,现在也喜欢草莓味的雪糕。”
似乎是跟他杠习惯了,南知第一个反应就是:“你小时候还全身脱光了跳湖里游泳呢,你现在也脱光了跳湖里游泳吗?”
静默从两人之中升起,久久不下。
南知第二个反应是想捂脸,但又觉得动作太大,反而更难堪,于是继续顶着理直气壮的表情,瞪着李嘉砚。
直到他低低笑了一声,沉闷的像从某种余音绕梁的乐器:“你记得还挺清楚。”
南知:“……”
她从脸颊红到了脚趾头,再也坚持不住,落荒而逃。
去他妈的李嘉砚,谁要伺候谁伺候去。
她躲到厨房里,哐地把门关上,轻轻喘气。
李焱瞥她一眼,一边把蒸的鲈鱼泼上热油,一边说:“跟你说了,别跟李嘉砚作对,吃亏了吧?你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又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仇。”
南知灌了一大杯冰水,把升起来的体温压下去,又喘了一口气才抬头:“我什么都没做。”
他啧了一声:“就你那阴阳怪气地讲话,要是小时候,早被他揍趴下了。”
“总比你好,想阴阳怪气还不敢,”南知放下水杯,又问,“他住多久啊?”
“听说是因为高考的事情回来的,他学籍一直在我们学校挂着名,他跟我同级,高三,大概住到高考完。”
南知顿时蔫了,靠着冰箱有气无力的:“这么久啊?那岂不是天天吃饭都能见到他?”
“你别吃不就行了。”
南知眼睛一闪,直起身子:“要不你做好了,我把饭端回我家吃吧,不打扰你们兄弟俩培养感情。”
“你敢跑试试?你得给我准时过来,我还需要你这个挡箭牌,帮我挡住他的注意力,我懒得应酬。”李焱有点烦躁,他跟李嘉砚关系从小就不好,长大以后虽然懂事了,但还是不怎么能看对眼。
说起来他们两个小时候没少打架,虽然基本是他挨揍。
“把饭菜端出去。”李焱轻轻踹了南知一脚。
南知乖乖把饭菜端出去,一拐出厨房,发现电视还开着,原本在客厅看电视的人不见了。
“叫他吃饭。”李焱在厨房进进出出。
南知揉了把脸,告诫自己,跟李嘉砚斗,就要比比谁的脸皮更厚。
她找了房间,又敲了洗手间,都没看见李嘉砚,再看了看玄关,鞋子还在,应该没出去。
她狐疑地找了一圈,最后掀开落地窗的帘子,一眼看见李嘉砚背对着她。因为身高的原因,李嘉砚只能微微弓着背,手肘撑在栏杆上,背影有些疏冷懒散。
雨已经停了,风还在呼啸着刮,天色越发暗下来。
大雨过后,整个天地似乎被水汽笼罩,雾蒙蒙的。客厅的光打在他身上,笼上一层白绒绒的光。
南知定定看了几秒。
其实他的侧脸很温柔,就是他这个人完全配不上他长的这张脸。
真是浪费了这副好皮囊。
她收回目光,打开阳台的门,钻出去:“吃饭——”
声音戛然而止。
或许是弹钢琴的人手指都很好看,南知觉得这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手指,干净利落,骨节分明,而指尖正夹着烟。
星火在风中越吹越亮,淡淡的烟草味道随风飘走。
李嘉砚注意到动静,轻轻侧了一下头,下意识把烟往身后藏了藏,但瞥见南知的视线后,他又停住动作,直起身子:“吃饭了?”
南知看他几眼,有些怔:“嗯。”
她身边没有人抽烟,印象里,学校抽烟的男生女生也不多,被学校抓得很严,说这是社会青年的恶习,不让沾染。
社会青年。
南知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倒挺符合他那个性格的,她居然找不到违和感,甚至……还怪好看的。
李嘉砚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地灭了烟,越过南知,回客厅。
在经过南知的时候,他脚步停下,微微垂眼能看见她的头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披散了头发,能看见她头顶的漩,还有几根毛毛躁躁的头发支棱出去,显得又软又乱,恨不得抬手帮她捋平顺。
似乎停顿的时间过长,南知迷惑地抬眼,风吹过,把她吹得微微眯起眼睛。
李嘉砚回想了一下下午时遇到的那个人,道:“你们回来前,有个人找上门来。”
“嗯?”南知更茫然。
“说是你的男朋友,要来见家长。”
南知懵了,大脑当机:“……”
他微微伏下身,凑到她耳边:“我让他……先回去了。”
南知耳朵发痒,嘴角不可思议地抖了抖,能想到当时的场面,顿时恼怒起来:“他——”
李嘉砚截住她的话,语调有些荒唐:“你的眼光是不是太差了,跟那样的歪瓜裂枣早恋?”
其实,具体的情形他没告诉南知,当时那个歪瓜裂枣跟他说:“我是真心爱南知的。”
他就靠在门框上,冷冰冰地看着还没到他肩膀高的人,毫无情绪地说:“爱你妈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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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