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衣香

　　这几日云城里的太太小姐都有些无聊，因着城里的风云人物好些都去参加上海的玉兰花服装展会了，就算举办派对都无趣的很。小姐们百无聊赖之后，想起来大洋珠宝行的二小姐余慧真似乎是两周前就动身去了上海，去了嫁到上海的姐姐家，专程去看展会的。

　　有要好的小姐妹专门打了电话过去，想打探点内幕消息。那位二小姐正在梳洗打扮，，也理解留守的小姐妹的心情，笑着应道：“你们不就是惦记着程老板嘛，等我今天去了会场，一定去程老板的展位捧捧场。苏小姐？那还用说，我亲姐都比不上苏小姐和我亲，我还能不去给苏小姐捧场？放心放心，回去都给你们带礼物。。。。。。”

　　余慧真的亲姐一边给她打理头发，一边优雅的默默的翻着白眼，等她打完电话便嗔道：“整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跟着苏掌柜比我还亲，怎的苏掌柜的妙处也半分没学到？你这副德行如何做得当家奶奶，看来是我离家这两年，你在家里越发娇惯了。看看人家苏掌柜——”还没等她说完，余慧真灵巧的避开她的手，猫腰跑出去，边跑边笑嘻嘻的回道：“行了行了，整天把我和苏姐姐比，我要不是和她情比金坚，让你们这么天天念叨，我早就和她绝交了我！我干嘛和苏姐姐一样厉害啊，多累啊！我又没有天天带着女秘书招摇的糟心未婚夫，也没有轰轰烈烈爱恨折腾了大半生也不管家的父母，我犯得着么？”

　　“死丫头，什么情比金坚？你就这样在背后编排苏掌柜是不是？哎——你项链还没戴呢！”
　　“谁在背后编排她，我天天当面也这样说她呢！”

　　余家顿时一阵兵荒马乱，两位小姐到了会场的时候，时间尚早，各家服装展示还在准备中。今年的白玉兰服装展可是多了一项活动，叫什么服装秀，参展的各大商家可以请专业的人穿主打的衣服来进行展示，人家这专业做试衣的人叫做模特，听说是国外的叫法，什么model。模特男女都有，都是身材极好的靓男俊女，新鲜的很。因此今年来观展的人特别多。

　　余慧真先去苏家的展厅去找苏宜香，却只看到管家福叔在。

　　“福叔，苏姐姐去前面服装秀场了吗？”

　　“小姐她在苏珊娜那边呐。”福叔恭敬的回答。

　　余慧真笑着说声知道了，一溜烟儿的又跑了。

　　苏珊娜女子服饰商贸公司的展厅在正厅，和程老板家的明珠商会的展厅正对面，那可是风水宝地，比苏家裁缝店的展厅位置好多了。可谁能想到，一个业内这两年独树一帜的商贸公司，和苏家百年老店都是同一个老板呢？

　　余慧真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暗笑，苏姐姐真是个妙人儿。果然在苏珊娜展位的更衣室找到了正在休息的苏宜香。

　　苏宜香一身黑色礼服裙，头戴黑色的欧纱遮面小礼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反倒显得红唇娇艳，颇有时下摩登女郎的神秘美艳，和平时一身旗袍的温婉模样完全不同。

　　余慧真知道苏宜香隐瞒着苏珊娜老板的身份，因此也不敢多留，匆匆聊了几句便离开了。走时心满意足的带着苏宜香为她量身定做的“睡莲”睡裙。

　　苏珊娜今年的主打系列是女性睡袍“睡莲”系列，时下国内还不太流行睡袍，刚开展时太太小姐们都是半遮半掩的过来看，反倒是男人们来看的多。有些眼光独到的经销商会已经开始找裕晟洽谈合作了。他们认准了“睡莲”系列会大热，因为这套“睡莲”系列的睡袍设计太特别了，既有中式含蓄之美，又有西式的明快大胆的风格。各款长短不一的睡裙，就算套在不会动的木头模特架子上，也极尽了梦幻般的纯美和慵懒的诱惑，将这两种相悖的风格糅合在一起，达到了一个奇妙的平衡。睡袍使用的是江南谢家最好蛟绡纱“鲛人泪”，质地细腻柔滑，犹如珠贝。并且似透非透，在灯光下如梦如幻，勾人心魄。

　　苏宜香在自家展厅里转了一圈，就看见对面的展厅里有个女子一袭白色旗袍，身姿曼妙。这件白色旗袍剪裁流畅，更突显女性的曲线之美，裙身上绣着半开的白玉兰，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精妙至极。即使在准备去走秀场的模特中间，在莺莺燕燕的环绕之下也十分显眼，更显出优雅和夺目来。
　　“程老板家今年主打的是新改良的中式旗袍，这女子是要去走秀的模特。这款白色旗袍是他家‘秦时明月’系列里的一套。”裕晟苏珊娜名义上的老板，此刻见苏宜香注意到了对面的女子，便低声解释说。

　　“他们家今年比去年的洋装出彩的多，这件旗袍，设计剪裁都非常完美，尤其是刺绣暗花，国内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高手来，倒不像他家之前设计师的手笔。”苏宜香的声音柔和低沉，不似少女那般清脆。

　　“设计剪裁能有大小姐您的手法好么？倒是刺绣听说是请了苏州的圣手出山的，就这几朵白玉兰的暗花，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裕晟微微一笑。

　　“看这针法，像是我师叔祖的手艺，程家果然下了血本的。花半开，意微露，这件旗袍极尽典雅之美，这次时装展程家必然是大赢家。”苏宜香赞许的点点头。

　　二人正聊着，就见对面尖叫声连连，乱做了一团。原来是补妆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把胭脂蹭到了那件白旗袍的衣领上，用手绢擦拭结果反倒擦花了印记，更明显起来，众人顿时慌了神。程家的会场的负责人是上海区的王掌柜，到底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知道清洗是洗不干净了，时间紧迫，只能让刺绣师傅快绣朵花遮掩一下，好歹别那么明显。他正吩咐着，就听到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道：“这玉兰花的暗纹，是出自苏州圣手金二爷吧。他老人家今天可没来，匆忙另请刺绣师傅遮掩，破坏了整体美感，可惜了。”

　　王掌柜闻声望去，就见一个黑色礼服的女子走了过来，黑纱遮住了大半张脸，虽看不清长相，却让人觉得美得移不开眼。这位美人不认识，后面的苏珊娜的大掌柜裕晟他可熟悉。

　　“这是我们家的设计师，林苏。”裕晟就一句话，在场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谁不知道林苏啊！林苏是这几年服装界的设计鬼才，就凭借林苏，才使得苏珊娜在同业竞争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虽然没人见过她，可她却是业内的传说，场内的这些模特，谁不想和林苏合作呢？尤其是今年苏珊娜的“睡莲”系列，刚开展的时候，简直轰动全场。

　　“还请林苏小姐您给指条明路！”王掌柜一听双眼放光，只是碍于林苏是个女子，不然早就扑过去了。

　　苏宜香摘下自己的珍珠扣胸针，别在那抹刺眼的胭脂印迹上，调整了下角度，看着模特的蓝宝石流苏耳坠又道：“耳饰换一对珍珠耳坠来。”

　　化妆师马上行动起来，首饰盒立刻就送到了苏宜香面前，苏宜香扫了一眼，取了一对圆润饱满的珍珠耳钉，给模特换了下来。然后满意的点头道：“好了，去吧。”

　　王掌柜可是风里雨里过来的，眼光最毒，看到效果后双眼放出精光，知道这套“秦时明月”定然是今天时装秀的魁首了。听说过国外流行将珠宝首饰点缀在衣服上，在国内却不常见，别看林苏这看似信手随意调整，模特却整个人都更添一份古典的雅致婉约，珍珠的光色交相辉映，真似皎皎月光，穿越千古照人来。

　　苏宜香对道谢的众人一点头，便转身离开，在过道里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峻拔的身影向这边走过来，那人身材极好，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苏宜香出于职业习惯，微微侧目多看了一眼，便回了苏珊娜的展厅。

　　“程先生您来啦！我们都准备好了！”苏宜香听到身后的一片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中，王掌柜的声音格外洪亮，心里暗想：原来是明珠商会的程老板，看身姿一定是个非常俊的人，好可惜，只看身材没有看清楚脸。早知道应该看清楚一点，好和慧真说去，她一定要嫉妒死了。

　　时装秀开场，漂亮的模特们和新款设计的的衣服引起场内阵阵掌声和喝彩声，尤其是明珠商会的“秦时明月”系列，大受欢迎，其中那件白色旗袍，模特一出场，全场一片安静，随后爆发出喝彩声。模特款款而行，真如明月皎皎越古至今，美不胜收。

　　时装秀结束后，已经快深夜了，展厅里人渐稀疏，就剩各家商会的人在收拾东西，准备明日的展销了。裕晟陪着苏宜香回到苏珊娜的展厅，笑眯眯的故意说道。“如果‘睡莲’也能够使用模特去参加走秀的话，鹿死谁手可不一定啊。”

　　“花半开、酒微醺，意微露，才是人生极美时刻。所以‘睡莲’就适合摆在展厅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帘幔半遮，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思。如果模特穿着‘睡莲’到台上走一圈，实在太过惊骇世俗，反倒破坏了让人们向往的意境。”苏宜香伸手扯了扯有些褶皱的帘幔，一边回答。她纤细的身影在帘幔的掩映下，仿佛一抹浓烈的剪影，美倒是美，却透出和年龄不相符的孤寂来。

　　裕晟点点头，刚想劝她早点回去休息，就看见王老板等人簇拥一个男人向这边走过来，那男人身姿峻拔，步伐有力，眉眼英俊。裕晟心知这一定是他们的老板程南柯，忙上前招待，而苏宜香透过帘幔看到了他们，一闪身便进了里面的更衣室。

　　“裕老板，我们当家的特来道谢，感谢林苏和您今日的鼎力相助。”王老板连忙上前引荐。

　　“哎呀，都是老交情，何必客气。久闻程先生大名，幸会幸会。”裕晟抱了抱拳，笑着说。

　　程南柯目光从刚才苏宜香站着的位置收回来，点头道：“幸会，裕老板。不知林苏还在么，能否赏光去喝杯茶？”他的声音低沉偏冷，虽然悦耳，却透着一股子冷淡和疏离的味道。

　　“感谢邀请，不巧啊，林苏她刚刚启程回徐州了，下次您来徐州，我做东，好好招待您！”裕晟仍是笑眯眯，说谎草稿都不用打，脸不红心不跳。

　　程南柯仿佛意料之中，看了王老板一眼。王老板立刻双手捧出了个首饰盒道：“这是林苏小姐的胸针，已经找专人清洗过了。”

　　裕晟收了首饰盒，王老板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裕晟见他们走远了，便敲了敲更衣室的门，把首饰盒递给了在更衣室里休息的苏宜香。此时苏宜香摘下了帽子，镜子里照出她明艳动人的脸庞。
　　“云城新贵程先生，真是名不虚传啊！听说是行伍出身，身上这股杀伐决断的气势，还重的很。”裕晟也不进来，就靠在门边，隔着半开的门和她说话。

　　苏宜香打开首饰盒，发现除了自己的胸针外，盒子里竟然还有一个翡翠扳指，色泽浓郁，质地细腻，两端刻有祥云纹，祥云纹中隐约可见一个“慕”字。苏宜香本就是和衣服首饰打交道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枚扳指价值不菲，而且应该是主人常拿在手里把玩的心爱之物。她皱了皱眉头，向裕晟道：“裕晟，程先生果然大手笔，这估计是向林苏抛出的橄榄枝呢。”

　　裕晟进来接过扳指看了看，小心的放回首饰盒，啧啧称奇：“程先生还真舍得啊，看来他对林苏势在必得了。竟然当着我的面儿要挖我的设计师，不过还好，我的设计师就是我的老板啊！”

　　“你收着吧，找机会退回去就是了。”

　　裕晟劝道：“谢礼就算贵重，对程南柯来说也不过是投石问路的小玩意儿而已。大小姐不如先收着，如此多事之秋，时下也不太平，就当是引荐信物了。以后说不是会有用处。”

　　苏宜香把翡翠扳指握在手里，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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