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一种病

　　2009年2月15日
　　寂寞如幽灵，如影相随。

　　醒后的童夕，只觉得头痛欲裂，宿醉加上风寒使她的脑袋像灌了铅一样。她真不敢相信，那么冷的天气她居然在阳台睡了一晚。看到身旁的酒瓶，她知道她昨晚又发作了，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想到邻居们那奇怪的眼神，她的头又痛了。
　　其实，撇开“情人节咆哮事件”来说，童夕还是很正常。她是一名小学教师，工资不高，但是体面。平日里，待人有礼、安分守己，工作负责，得到家长的信任，学生的爱戴，领导的赏识。作为女人，童夕的外貌是“比美不足比丑有余”。五官不算精致，但是皮肤白皙，骨架很纤细，不说话时总给人娴静感觉。然而这样平稳的人生，也有不足，这是童夕心头的痛。
　　生于情人节的童夕，昨天刚满29岁。29岁对于单身女性是一个尴尬的年龄，意味着三十大关即将来临。单身女人出嫁的几率与年龄成反比，如果说20——29岁的女人是70%，那么30岁以上女人却只剩下30%了。当然也有四十岁仍可以嫁入豪门幸福美满的，例如林青霞，但毕竟那人是林青霞，所以务实的童夕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三十岁以前将自己嫁出去。
　　也许是上帝很忙，一直没有听到童夕的祷告。过去的29年里，她一直单身，似乎与异性绝缘了。读书时，看着校园里成双成对的情侣，童夕安慰自己要以学业为重。毕业后，她相信工作后缘分也会来的。可是，工作后两年，她的交际圈子仍狭小，她仍旧单身。
　　五年前童夕只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本以为换个新环境，会有新生活、新开始，没想到环境变了，童夕依然寂寞。寂寞像是一种病在这座城市疯狂地蔓延，童夕也不免染病了。每年的情人节，也就是童夕的生日，她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情人节的甜蜜，也与她无关，那是别人的情人节，孤单仍是自己的。买上半打啤酒就足够她独自狂欢了，麻痹自己的神经，逃离寂寞地吞噬。
　　至于她酒后的失态，童夕总想不起来。但从邻居街坊们在她背后的窃窃私语和上扬的嘴角，她约莫知道些大概。这几年，她的终身大事都是街坊邻居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过分热心的大妈们还会隔三差五给童夕介绍对象，但童夕都一一拒绝了。
　　她曾经在父母的安排下接受了一次相亲，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相亲经历。那次的经历对她来说并不愉快，介绍人费尽唇舌将对方吹捧。男方也张嘴就列举自己拥有的物质条件，仿佛童夕错过了他将是莫大的损失。爱情、婚姻变成一桩交易，你买你卖，贴上了物质的标签。这样的爱情并不是童夕所希望的，尽管她早已不是那种将爱情看成童话般美好的小女生，但是她打心里还是渴望一场真正的恋爱，一场由缘分牵引而展开的恋爱。一切都应该那么自然，正如张爱玲提到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在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虽然有些过于理想化，但童夕还是选择相信童话的存在。

　　明天就要开学了，学校还有很多事要忙。童夕强忍着宿醉带来的不适，梳洗一番准备回校。出门前，她看到镜中憔悴的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眼睛肿肿的，白皙的皮肤使得黑眼圈更为显眼，皮肤虽白却毫无血色，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
　　“童夕，打起精神来！来，笑一个嘛！”童夕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地说，“很好！”童夕决定对那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视而不见，昂首挺胸地出门。
　　在等电梯的空档，童夕在心里暗自祷告，千万别遇上熟人了。“叮”，在电梯门打开那刹那，再次证明上帝很忙，没空理会童夕的祷告。
　　小小的电梯空间里，满是熟悉的脸孔，有隔壁家的何大爷和何大妈，还有17楼的黄太太。童夕分明看到他们怪异的目光，原想找个合适的借口等下一部电梯，可是热心的何大妈已开口招呼她进来，“童老师，你快进来吧！”童夕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进了电梯以后，童夕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此刻才发现电梯里还有一个“陌生人”。童夕与他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夹带着阳光的味道——经过阳光照晒后衣服的味道。她一直很讨厌烟草的味道，但此刻她觉得并不抗拒，甚至有些喜欢，有点像干稻草的味道。
　　为了避开邻居们奇怪的目光，童夕一直假装在看新学期的教学安排表，然而那种味道一直在干扰她。她索性观察那个陌生人的鞋子，那是一双棕色的小牛皮鞋，一尘不染。从鞋子的尺寸来看，他应该很高大。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一开门童夕就快步走出电梯。动作之快，令电梯里的人都有些错愕。
　　“这孩子还真可怜。”何大妈边走边对黄太太说。
　　“是啊，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过了就什么都没了，要不我们帮她介绍个对象吧。”
　　“我以前也给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那傻孩子都拒绝了，真不懂她在想什么。”何大妈无奈地说道。
　　通过何大妈和黄太太的谈话，莫希凡想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人该就是“情人节咆哮事件”的主角。她与莫希凡的想象有很大出入，本以为是一个泼辣的现代女子，却没想到是一个貌似娴静的女子。那低头的温柔，柔顺的短发微微贴着雪白的脖子，那一个画面一直留在他脑海里。他不能理解这样一个安静的女人，为什么昨夜会如此失控。一方面，她是那么渴望爱情；一方面却断然拒绝相亲。她仿似一个矛盾的综合体，使莫希凡充满兴趣。
　　莫希凡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但他的异性缘一直不错。在到这座小城以前，他有过许多女友，最长的一任历时两年，最短的只有两个星期。最巧合的是，分手都是由他的前女友们提出的，原因是无论是相处两年还是两个星期的，都会“威胁”他如果不结婚就分手。对于一个爱自由胜于一切的人，这样的“威胁”对莫希凡来说是幼稚可笑的，这种用诱惑乃至威胁而换来的婚姻是脆弱的。婚姻应该是双方的事，也应该顺其自然，所以莫希凡从不理会那些所谓的“威胁”。尽管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士，但女人都不愿将青春押注在一个难易掌握的男人的身上，于是当女人的“最后威胁”失效后，也意味着一段感情的结束。

　　拖着疲惫的身躯，童夕慢慢地走回住处。学校繁琐的工作让童夕劳累不已，不过繁忙的工作能让人暂时忘记寂寞的滋味。大家都羡慕童夕可以拥有两个有薪长假，然而她最怕的就是假期，尤其是长假，漫长而寂寞的长假足以摧毁人的意志。童夕心想，庆幸从明天起寒假就要结束了，新学期又要忙起来了。
　　步行至电梯前，电梯还没到达一楼，童夕望着脚尖发呆。她又闻到那种味道，那种夹杂着阳光味道的烟草味，只是这一次烟草味更浓些。她看到那双棕色的鞋，刚抬起头就和他打了个照面。他比她预想的高，她只能到他的胸前。他脸部的轮廓很深，线条很硬，给人刚强的感觉。他穿着蓝色的衬衫，前两颗纽扣都解开了，微微敞开着，手里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童夕一直都特别留意穿衬衫的男人，无可否认他真的很适合穿衬衫，贴身的剪裁让他的身材比例更完美。
　　童夕看得太入神了，直到电梯门打开后童夕才回过神来。童夕知道自己的失态，神情显得有些尴尬。两人一起步入电梯后，莫希凡率先打破沉默。
　　“我住在16楼，上星期刚搬来。”莫希凡低沉的嗓音，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我住在15楼。”童夕点点头，微微一笑。
　　“莫希凡。”莫希凡先自我介绍，他看起来是那么地善意。
　　“叮”，十五楼快到了，童夕还在考虑要不要将名字告诉这个“新邻居”。在开门那刹那，童夕有了决定，“我叫童夕”，童夕宁愿将此看作一个难得的机会，而后以最优雅的姿势昂首挺胸地离开。
　　“她果真很有趣。”莫希凡心里想。
　　那一夜，童夕失眠了。她似乎还能闻到那种味道，使童夕一夜辗转反侧。一夜以后，她为自己的烦躁感到可笑，那人只是一个新邻居，两人除了点头之交外，不会有什么交集。虽然如此，童夕还是会偷偷地想，他结婚了吗，还是依然单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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