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之恶

　　楚潇潇的远房姨娘带着一位小表妹来了，房间要腾给亲戚，因此潇潇只好搬到沙发上去睡了。不过潇潇不但没有不开心，反而还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妈妈好面子，是不会在别人面前随便打自己家孩子的。潇潇整日挨打的生活，要随着小表妹的到来而告一段落了。
　　楚浩，也就是潇潇的弟弟没有从自己的房间里搬出来，但他还是不怎么开心。他知道妈妈好面子，会不经他和姐姐的同意就把他俩的玩具送给亲戚家的小孩的。姐姐倒是无所谓，反正妈妈本来就没有给她买过多少东西，但他有一整个房间的各种东西和小玩意儿，其中还有一个他瞒着妈妈攒了几个月才买到的手办。
　　就这样，姐弟俩各怀着不同的心思等待着小表妹的到来。
　　“呀呀！慧英姐几年不见又年轻了呢！”刚一开门，一个满脸皱纹却又涂了脂粉嘴唇很红的肥胖中年妇女就带着一股扑鼻的劣质香水的味道从门里挤了进来，还不忘向姐弟俩的母亲客套几句。
　　“芸子呀，你也年轻了不少呢，真是越活越漂亮了。”慧英客套着，“小凌也越长大越俊了呢。”
　　这是一对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违和的母女。这位姨娘眼角笑得堆起的皱纹里写着殷切和谄媚，肥胖的身子每隔几秒就会微微地往下弯一弯，弄得身上佩戴的东西叮叮当当地响。与其母亲正好相反，小表妹很瘦，看样子也就六七岁，头发可称是清汤挂面，身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修饰。但她身上自带一种莫名的傲气和优越感，嘴角抿成“一字”用鼻孔看人，像极了古代国王最为宠爱的小公主。
　　小表妹习惯性地把脚抬起来等着别人给她换鞋，姨娘也很自然地帮她换了。等到抬头看见娘儿三个惊异的眼神时，姨娘按捺住心里的不高兴堆起笑说：“我家小凌今年才七岁就已经二年级了，从来没下过班里的前三名，这次期末成绩语文96数学99，她老师都说了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话去市一中实验班都是没问题的。慧英姐，也不怕你笑话，我虽然是一个大老粗，但也听说过优秀的人是值得被优待的，我家小凌和别人家的娃娃是不一样的，虽然大了，给她穿个鞋也没啥。一中、二中、三中这些重点中学对我家小凌来说简直就是想上哪个就上哪个，你们家的两个也要加油啊。”
　　“来来来，芸子，进来坐下说。”慧英也堆起了笑说，“小凌可真是厉害呢，可惜了，这么优秀的娃子居然只是个女娃。芸子，要不是听说你在生完小凌后不久不知道为什么得了不孕不育症，姐真想劝你再生一个儿子呢。唉，可怜你家到这一代居然断了香火，女娃子再优秀终究也是别人家的人。”
　　姨娘露出一副很同情的表情说道：“唉，姐，那也要看是谁家的女娃子。如果你家潇潇能像我家小凌一样攒劲的话，招个上门女婿让孙儿随我们家姓是没有问题的。唉，就怕有些人女儿不行儿子也一般，到时候女儿也要出嫁儿子也要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了，这才叫可怜，辛辛苦苦养大两个，结果还是断了香火。”
　　两个大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三个孩子的存在，只顾着和对方“友好地拉家常”了。
　　“你还真别说，小学一二年级考个高分有什么难度？能像我家潇潇一样到五年级还动不动考九十五分以上才能算数，让小凌加油啊，不要到时候我家的考上了你家的却落榜了。”虽说慧英一向不关心女儿的学习，可现在她却满脸春风得意，就好像女儿的高分是她考出来的一样。
　　姨娘讽刺地说：“潇潇听起来很厉害啊，那浩浩呢？想必和他姐姐一样厉害吧？”
　　慧英涨红了脸，半天才说：“男娃娃嘛，发育迟，脑子开窍肯定也迟，大器晚成……”
　　姨娘并不打算放过慧英，她笑问：“对啊，大器晚成，那浩浩肯定是很厉害的。对了，他今年期末考了多少分啊？”
　　慧英的脸更红了，她赶忙说：“我家潇潇今年期末考试语文98数学满分！”
　　姨娘还想再问，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
　　楚浩一把推倒了远房小表妹，挥舞着拳头对她说：“你知道这个初音未来手办多少钱吗？两千五！我去年的压岁钱和平时的零花钱啊！”
　　小表妹在角落里抽泣，楚潇潇就在旁边站着，却没有阻止弟弟的疯狂行为。因为弟弟的初音未来手办已经没了胳膊，潇潇的玩具钢琴上也浇满了橙汁。
　　妈妈和姨娘同时从房间里冲了进来，各自大叫一声分别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楚潇潇站在四个人中间有点讽刺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知道就算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她也逃脱不了母亲的质问和讽刺。
　　姨娘首先发话了：“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小凌推到地上？”
　　妈妈抱紧弟弟安抚道：“别害怕，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楚浩愤怒地说：“你看，她毁了我的手办！推她一下咋了？”
　　不过很快楚浩又补了一句：“不过确实不是我推的。”
　　楚潇潇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表妹就对楚浩哭着喊道：“在家里的时候，我妈妈都没有凶过我，你凭什么推我？再说不就是一个娃娃吗？我家里这种娃娃多了去了，你这没见过世面的人！再说我也把橙汁淋到了那个姐姐的钢琴上，她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因为一个蓝头发娃娃骂我？”
　　这句“没见过世面的人”没有对楚浩造成什么影响，却深深刺痛了慧英的心。越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越是不允许别人说她没有见过世面。就好像你在一个头发浓密的人面前说他是一个秃子，对方不会有什么反应。但你在一个秃子面前，哪怕只是提到了像“灯泡”这样的字眼，秃子也会感到非常愤怒。
　　为了表示自家并不稀罕这样的一个“蓝头发娃娃”而且见过世面，慧英强忍住愤怒露出大度的微笑对潇潇的远房姨娘芸子说：“不就是一个玩具娃娃吗？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完了再买一个新的就是了。”
　　然后她又装模作样地对儿子说：“玩具娃娃而已，咱们家又不是没有，怎么能因为这个欺负你的小表妹呢？”
　　终于，她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楚萧萧：“都是亲戚家的小孩儿，你让让他们又能怎么着？难不成他们还不如一只害虫？”
　　楚潇潇没有想到距离她救下那只青虫那么久了妈妈居然还记得那件事，淡淡地说：“我没有推小凌。”
　　慧英听到这句话更火大了：“那你作为老大至少也应该管好你弟弟，毕竟你弟弟年纪小不懂事。”
　　楚潇潇冷笑着说：“他小？他还小他已经八岁了。我八岁的时候，你都已经让我洗衣服做饭洗锅了。”
　　被当着亲戚的面顶撞，慧英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是老大？你这么自私就像是一只害虫。”
　　楚潇潇没有再做声，她知道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在有些人的脑中的一些“真理”是永远也无法撼动的。她不再理会妈妈说了什么，只是很平淡地说：“妈妈，我要写作业去了。”
　　若是平时的周末慧英一定会拦住女儿让她先去做饭，但今天慧英看了看芸子的女儿又想到芸子的那些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冒出了一种非要自己的女儿考过小凌才行的想法。在这样一种奇怪心理的影响下，她鬼使神差地对楚潇潇说了一句：“嗯，那就好好学习吧。”
　　养女多年，但对于慧英来说这是第一次格外关心女儿的成绩。潇潇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向人卖弄的金字招牌而已，所谓关心，也不过是面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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