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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3道畜牲
畜牲愚昧笨拙，能够体会什么痛苦？
其实不然。聪明有聪明的烦恼，蠢笨也有蠢笨的怨怒。无家可归的畜牲，要忍受寒、热、饥、渴及被猎杀之苦。而为人所畜养的，则被劳役、鞭打，剥皮食肉，不得善终。
——若不存善念、不修善果，尤好杀生者，则入畜牲道，报至己身。
——大师兄，你在念什么呢？
——我在算来世。
——来世？大师兄，你居然信那个玩意啊？
——蔡京府上的家奴放狗咬死了一个乞丐，结果如何？
——嘿……这能如何，没有苦主告官，没有证人指证，即使是世叔，也不能如何。难道你我还能强行去抓人回来严刑逼供不成？
——那么，人与畜牲，哪个更苦？
——这……大师兄，你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总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这些你留着问世叔，我们喝酒——
——你懂的。但你终究不是我。
——大师兄……？
——酒来。干。
从此越醉越清醒的人，多了一个。
将醉意都升华成杀气的，却只有一个。
——如果，眼前八十七口惨死的村人，有权利选择来世，会是如何？这些社会最底层的贫民，活着的时候，就没有享受过‘人’的快乐。死的时候，也如此痛苦不堪。那么，与所谓畜牲的分别，仅在于智慧吗？
——不存善念，不修善果，尤好杀生者，则入畜生道，报至己身。
那又如何。
无情忽然转过头来，冲着魏铭微微一笑。
说那是笑，却比刀子更锋利，比冰雪更寒冷，比杀气更孤清，比寂寞更萧瑟。
看得人……肝胆欲裂。
美好得几近曼殊莎华凛凛怒放。
“魏兄，你可信报应？”
几十道不同的目光向说出这种话的无情射来。
惊讶、慌乱、犹疑、躲闪。不一而足。
魏铭低头敛目：“我信。”
追命悬在唇边的酒葫芦蓦地停住，戏谑的表情终于完全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嘲讽。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无情，习惯性的止住。
无情性情偏激，做法他并不完全认同。
但是从那时一回头所看到的表情来判断，大师兄已经下了某种决定。
而他下的决定，虽然自己仍然不认同，却没有反对他的习惯。
何况，这并不是两人由来已久截然相反的生活习惯。而是忌讳。
无情的轮椅完全转了过来，直面魏铭。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并非质问，而是既成事实的指证般，如血如刀：“你不信。”无情肃然道：“你若是信，怎么敢做下这桩惊天血案。你若是信，怎么敢嫁祸恶鬼殿一众早死在你刀下的孤魂野鬼。你若是信，怎么敢布局设计圣上御史。你若是信，这有恃无恐的从容神气由何而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不过，成某有句话要告诉你，不论你信不信报应，信不信天理昭彰，你都得记住一点。”
魏铭退后一步，微笑直视他冷冽的眼：“请讲。”
无情毫不退让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报应是确实存在的。如果上天不能明察秋毫，那么成某就会亲自动手。”
魏铭晃了晃手腕，居然没有试图辩解：“那么，抓我回去吧，大捕头。”
无情反问：“成某刚才说的不够清楚么？”
魏铭这才有些诧异，眼神带了些许疑问，却看到无情的神色依然十分安宁平静。
无情道：“押你回京，变数太多，何况——”他的视线越过魏铭，打量着他身后的一干人等：“从犯也尽数在此，成某没有猜错的话，本来魏兄是打算将成某师兄弟一并处理干净的吧？”
无情身为捕快，只为防京中有人徇私，却公然知法犯法，要杀尽凶手以慰峰南村与恶鬼殿无数死魂。魏铭骇然变色，再也笑不出来。他不由自主的不断后退，“成公子误会了，我，我怎敢对诸葛先生的高足图谋不轨，我是受——”
他流着冷汗，努力想要申辩什么，后心却撞上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匕首直没入柄，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魏铭吃力的想要转头看凶手一眼，却没有做到。他趴倒在地，很快断了气。
那仵作抬头冲无情笑笑，扬手就是一把暗器。
4道人间
仵作的暗器手法很高明。这种类似于漫天花雨的招式，一般准头会差一点，但无情一眼就看出，这人的所有暗器都不会走空。
他竖起一只手拦住追命，示意他看下去。
很快，看到了结果的追命不禁有些动容。
那仵作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不但随手洒出的暗器全部命中，而且计算力实在太过惊人，不多不少，在场所有人除了无情追命和他自己，每个人都收到了这见面礼。
而这礼物也送的委实阴毒，收到了这份厚礼的人，全部倒下，一个不留。
前一刻还搀扶着仵作的那年轻捕快，眼中仍保留着被杀时所惊现的万分莫名。
无情本没有猜错，这里每个人都是凶手，他也做好了把他们的性命全部留下的打算。
以杀止杀，即便有罪，那也是天道失常的人间悲剧。为此承因受果，业障缠身，凡大义之所在，敢为天下先。
因，是现在，果，是来生。
——大师兄，世叔说你小的时候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有时还会哭……
——你想说什么？
——原来大师兄会哭……
——你转弯抹角结果是来看笑话的对吗？
——呵呵~大师兄，人生苦短啊~你应该多笑一笑，过去虽然是……
——现在也是。
——哦？
——每次听你念歪诗、唱歪词，我不但想哭，而且想死。
——……大师兄……你太不坦率了……
——真的。
——呵呵，哈哈，嘿嘿，大师兄眼皮也不眨的说笑话，真是风趣！
……
这样的人世间，这样的地狱惨景如诅咒般轮回，无数次重现。三师弟，你让我如何笑得出来？过去，现在，又有何不同？
分别只在于，过去是自己的，现在不是。然则正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才更像是一遍一遍的凌迟，不得超脱。
无情扬了扬眉毛。
这未尝是坏事。有些痛苦，记得总比忘掉强。
仵作杀完了人，翻出一小块令牌来，恭敬弯腰。
“成大人，崔大人，卑职受命调查峰南血案，有劳二位明线牵制，这才套出匪人供词。相爷手谕，一旦查明凶手，为免夜长梦多，立杀无赦。卑职奉令行事，冒犯之处，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哦？什么时候相爷也开始和六扇门抢生意了，下官该说荣幸还是倒霉呢？”
无情冷着脸没说话，追命嬉皮笑脸的搭了官腔。
仵作看两人态度，松了口气，收起令牌道：“没办法，相爷忧国忧民，惊闻此间大变，甚为伤怀。自发布这道手谕后，即发誓此案一日不破，便坚持焚香食斋，长跪佛前……谢天谢地，相爷如此悲天悯人想是感动了上苍，今日此案终告完结。”
追命隔着袖子开始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顺口道：“阁下真是人才，以前没见过啊。”
仵作笑了笑：“追三爷忙的很，怎么会认识我这种小人物。”
这转眼间，‘崔大人’就变成了‘追三爷’。追命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继续给他得寸进尺的哈拉下去，没一会就要改口为‘追三哥’了。
无情忽道：“既然此案告破，足下身负相爷重托，想必也一定急着返京回复他老人家了，请恕成某不能远送。”说着随便拱了拱手，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
仵作眼珠转了转，脚下却没有要挪动的意思。他打探的视线从无情的脸上转到追命的脸上，似乎从这两人的表情里能看出很多东西。
追命终于变了脸：“大师兄——”
无情斥道：“闭嘴！”
而仵作也就下了最后的决心，亮出了一开始刺杀魏铭的匕首。
他的笑容仍然谦逊和气，却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嗜血的狰狞味道。
追命的眼皮跳了跳，怒道：“你卑……”
无情却和颜悦色：“怎么，足下又改变主意，不想走了吗？对着成某师兄弟亮出兵刃的用意，莫非是——”
仵作因这番话又有所犹豫。追命的反应，显然是已经着了道儿。而无情却未免太冷静。
追命和无情，哪个更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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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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