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抱上铁饭碗的日子

　　清晨天蒙蒙亮，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中隐隐绰绰走来一个黑影，他走的极快，眨眼间便走近了清平县一座宅邸，也未叫门就这样直愣愣地进去了，略显瘦削的身体在碰到墙面时倏然化为黑雾又极速转为透明消失在了墙面。

　　院内死寂，许久才传来了一俩声嘈杂，却是刚刚死寂的夜中迟缓地几声压的低低的犬吠，仿佛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又像是梦中初醒发出的呜咽。

　　然后便是一声低低的清亮的声音传来，“阿黄，禁声。”

　　屋里黑影逐渐化为一个人形，离开了窗口，消失了，犬吠也沉寂了。

　　“小郎君现时可醒了，可要梳洗？”

　　乔坤只是浅浅地睡了一小会儿，房间外响起轻浅的脚步声时他便睁开了眼睛，内间外小厮阿柯低唤却并未进入房间。

　　“阿柯将水放下吧，早食置于外间。”乔坤出声道，他已经习惯于没有丫鬟小厮的侍奉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他自幼失明，未曾见过阳光便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磕磕绊绊的前行，在幼时被庶兄嘲笑之后，还挣扎着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一做便是这么多年。

　　反倒是年岁日久，自己逐渐感受到灵的存在，依托于灵重新认识世界让他得到了很大的乐趣，却也常常让他忽视掉没有灵存在的物体。

　　“小郎君小心！”阿柯急忙上前扶住了差点撞到门框上的乔坤，将他领到正确的路上，轻声道“小郎君小心门框，这边才是门的位置。”

　　看着眼前因为连通内外间而气流涌动，带动得扑面而来的如河一般的灵子流，与周围因举动过大而带起的灵子涡流，乔坤心中感慨，什么叫睁眼瞎，这就是了。

　　食罢早食，便有贵客登门，留于祖宅看守门户的老翁华文年将过五十，虽须发斑白却精神矍铄，说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

　　“小郎君，温郎君已至厅堂等候，小郎君可随某来。”

　　不同于阿柯的时时担心乔坤会撞到什么东西受伤，华翁只是在乔坤身侧带路，却踩石板微重，木屐与石板敲击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得益于出众的听力与周围灵子流的变化，乔坤在精致的回廊下走得很顺畅，这倒让华翁尤感欣慰。

　　小郎君初来清平县之时尤是十岁的稚子，这条路磕磕绊绊走了多少年就撞了多少年，却无论如何也不让人扶着走，摔痛摔伤也从未流过眼泪，比被风迷了眼都要哭闹一场的三郎君可更像将军一些。

　　行至厅堂，无需华翁赘言，乔坤已然感知到来人蓬勃耀眼的金色灵体，这样夺目的灵体每一次看到都让乔坤下意识捻捻指尖——羡慕，想摸。

　　不同于空中散落的灵子流，生物身上往往有微弱的灰白的灵，死去的生物的灵会混杂环境中的黑色灵子凝成深灰色的灵魂，若不及时去往幽都，则会在自然风雨光热等变化之下流失灵子而痛苦消亡。

　　除此之外还有自然形成的灵体，大周信奉的万物有灵并不确切，山水天地皆有灵，散落的灵极难聚集，常年与灵接触才能吸附到微弱的灵，带有灵的物件都是上了点年头或是特意养出来的，故而天生地养的纯灵体孕育得极为艰难，当然也尤其地吸引乔坤。

　　互相见礼后乔坤出言，“日巡何故至府？”，日巡行与乔坤的当值时间刚好错开，唯有在黎明与黄昏之时会有短暂的重合，不过事从权宜，紧急时日夜巡行也会一起值班。

　　“温良，”日巡行一手持扇，白衣长发却未束冠，带着温暖笑意的声音如清泉流淌，“某与阿坤皆无字，何不以名相称？”

　　言语间又带上三分委屈，微微靠近乔坤，“搭档日久，阿坤竟不愿唤某之名，着实让人伤心。”竟是抬袖似要落泪。

　　有感风动，又听衣物摩挲时窸窣的声音，乔坤一时发蒙，搭档几年虽因职责原因并未久处，但是日巡行向来行事周全，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这种不着调的样子属实让人不知所措。

　　也让人生疑，乔坤不为所动，“日巡说笑了，时人皆以字相称，某不可如此失礼。”

　　“那便罢了，不过某前来确有要事，”日巡微微甩袖，似是不悦，又是语气微沉道，“不知夜巡可有察觉，近日来安阳州可是不太安稳。”

　　日夜巡行负责一地安和，不管人族内部事宜，却管控妖与灵体不会对中都造成太大大的危害，而随法度健全，普通袭击事件也纳入日夜巡行的管辖范围。

　　“自十日前安阳州已发生俩起妖族袭人事件，某欲通过天地正道去往神都，”夜巡行微微皱起眉头，似是十分苦恼，“不过我前段时间修行不当，以致灵体虚弱无法通过界面，所以……”

　　这倒是乔坤没有想到的，他聚神感受了一下夜巡行灵体的凝实程度，还真感受到一种外强内虚的气息，只是，总感觉有一丝略腥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身边。

　　他压住疑感，已然明白夜巡此行目的，“日巡想向某借用出入通行令？”

　　日巡闻言便笑了，眉眼舒展，一双眼睛更是流光溢彩，“正是，还……”

　　“锃——”

　　竹杖如风劈向近在咫尺的夜巡，却被一把长剑挡住，发出金戈相击的嗡鸣。

　　“夜巡这是何意？”日巡行冷然道，一手长剑顺势滑向执杖的手，寒光闪闪，“何至如此大动干戈？”

　　乔坤沉声不应，借力向后退去，抽身而出，竹杖轻点，空间中散乱的灵子倏然聚集凝实，化为盾将乔坤牢牢护住，挡下了长剑一击。

　　这种借助武器的战斗对乔坤来说有些强人所难，除了一部分附灵武器之外他看不到武器攻击的方向，使得他只能凭借气流的涌动狼狈躲避，然而刚刚危机时凝聚盾牌而带起的大量灵子流混乱了剑击带起的气流，让他只能维持盾的存在在原地当个剑靶。

　　夜巡此刻撕裂了之前温和的假象，咄咄逼人地持剑聚灵击碎了灵盾，直指乔坤颈项，嚣张极了，“安阳州夜巡也不过如此，真是不堪一击！”

　　灵盾应声破碎，乔坤却分毫未动，看着“日巡行”被禁锢于空中，脸上嚣张的表情还未褪去，长剑无力从手中滑过，跌落在地。

　　乔坤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他眼中泛起的震惊，屋外安静，空无一人，乔坤又抽了一些灵子稳固自己之前激发的结界，缓缓退开。

　　“咚咚”，结界微微震动传来清脆的敲击声，乔坤循声望去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许是怒极，金芒滚滚而来，极为热烈。

　　这才是安阳州日巡行，温良。

　　见乔坤已然发现他的存在，温良才迈步进入房间，蹙眉问，“夜巡可有受伤？”

　　乔坤微笑，“并未，幸得日巡所布结界庇护，某尚安好。”

　　他转头看了一眼被定住的“日巡”，在温良到来之后，他身上伪装的灵子层破碎已然维持不住身形，灵体暴瘦一半之后彻底没有了形体，只能化作一团烟云扭来扭去，想挣脱束缚。

　　“日巡可要继续巡察？”乔坤心中掐算了一下时间，自结界打开到温良赶来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按日常巡察路线来说，应该在距清平县最远的长峰县，这个速度属实让人惊叹。

　　温良点头，将结界缚在身后，“某将之带回天地正道，老时间见。”

　　“好，近日来不甚太平，日巡小心。”乔坤微微偏向温良的方向抿了抿唇角。

　　温良微微点头，将烟云收进玲珑瓶中消散在空中。

　　这就是乔坤一听假日巡说话就生疑的原因，安阳州日巡行是出了名的欢喜神，倒不是温良自己举止行动滑稽，而是温良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笑，笑的温柔和煦，又有趣爱玩，嬉笑怒骂皆是风流，引无数妖灵竞折腰。

　　但是，谁能知道温良在私下里竟然不苟言笑，言语间也是能点头绝不开口的主，而在乔坤的视线中，就是一团金闪闪收缩了一下。

　　当年还年轻的乔坤初次面对温良的变脸绝活时还以为自己第一次当值就惹怒了搭档，直到后来——

　　“无事，某性喜静。”

　　呵，日巡的心思着实难猜。

　　乔坤控制结界中的灵子薄薄地附在房间的表面上，物品一件件出现在乔坤眼中，他抽出竹杖引灵而动，将打斗时挥落的物件一一放回原位，重新构筑好结界隐于房间内壁这才迈步离去。

　　厅堂外华翁正巧自回廊穿行而来，旁随一少年，穿着质朴，手捧一盒精致的浮鱼糕，乔坤听到“哒哒”的敲击声，愣了愣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华翁已随少年至前行礼，“小郎君，某携华武送些吃食来。”

　　华武是个壮实的小伙子，是华翁的小孙子，祖宅人手不是很多，华翁又上了年纪，在征得乔坤同意后便将华武带入府中做事，小伙子老实能干，学东西又快，现在也是有模有样的小管事。

　　不过此时乔坤看着能干二人组还是有些麻爪，假日巡进府那是将温良的开朗演到了极致，将华翁都哄得服服帖帖，而现在假日巡被困，真日巡走的快，乔坤听着华武推开木门发出“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镇定地看向华翁。

　　“见过温郎君。”却是华翁华武向从门后出来的温良行礼，温良身披一件深色的斗篷，宽大的帽子松松地罩住温良的脸，只露出个棱角分明的下巴，矜持地点点头却并未说话。

　　还挺像，就是腿长了些，自己的斗篷可装不下，乔坤一边腹语一边控制着匆匆忙忙用灵构筑出的温良走到身边，状若无事地与“温良”说道：“温郎君莫急，容某交代俩句。”

　　言罢不等“温良”回应便温声向华翁交代自己即将离府，一如以往拒绝了华翁带个小厮的提议，这才随“温良”一同出府。

　　乔家当年可是清平有数一数二的富户，祖宅附近很是安静，是清平县最为舒适的区域，而稍微绕过几个路口，便是清平最繁华的街道——正兴街。

　　乔坤日间无事时倒喜欢在正兴街的茶楼酒馆二楼晒晒太阳，听听清平县最新的逸闻趣事，有鉴于质朴群众的八卦能力，乔坤可是收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华翁也乐意小郎君多去热闹的地方走走，像其他郎君一样，朝气蓬勃。

　　不过乔坤今日可并非去往茶楼，他“哒哒”地手持竹杖走在青石板上，拐过路口，小心地附灵没发现有行人后便散去身形，转瞬之间已是天地正道门口。

　　人群熙熙攘攘，门厅寥落的古城客栈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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