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葱岁月

作者:妖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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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聘上岗


      “什么,人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暗卫呢?”阴沉晦暗的声音带着几许急切打破了长信宫的静谧,惊得案上的烛光一明一暗。
      “六日前,臣下的暗卫照例到门上查看,却发现那人已不见踪影,城内各处俱找不见人,臣下已经派下属所有暗卫前去找寻,方圆二百五十里地均着人细细搜查,虽则现下尚无消息,但此地信报需三只信鸽接力六天才到京城,兴许此时人已找着了也说不定……”凤榻前伏着的灰黑衣袍不知是着急还是恐惧在烛光下晃得影影绰绰。
      “怎么做,你自己知道。找不到人,你和你的人就别回来了。”榻上的人半倚着身子冷声说道。
      “是,臣下明白。”灰黑衣袍在地下重重磕头。
      “退下吧。”声音里的急切已经消退,取而代之以贯常的冷漠,灰黑衣袍无声无息地退出殿外,一切又归于空寂。
      既得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还睡得着。揭开绯红的鲛绡帘幕,银白团花织锦裹着的人儿只管披了长帛伫立在窗前,三更已过,金波淡,玉绳低转,这个月亮和多年前的那些又有什么不同呢,多少个月夜不是他就是他,前前后后前前后后如影随行,蚀骨啮魂,孤灯挑尽,又怎可成眠?悠悠经年,这样的夜里多少叹息、忧愁,和着莹莹烛光,仿佛从古至今俱是如此。

      阿葱,你为什么要穿?阿葱常常在想,如果在战争年代,就她这样的,当江姐的没有,当甫志高倒是很快。平静的生活太久,没有穷到要嫁人,看晋江的文颇为动心,一点诱惑也没有,只一句话,她就穿了。
      什么破事啊!阿葱忿忿地踢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
      那天,当她清醒时,就发现自己仿佛落到了革命战争年代的陕北:
      黄土地的农家小院,木栅院门,前后各三间土坯瓦房,院子当间一株繁茂的不知名的树,屋旁看得到井台和辘轳,竹竿上晾着几件看不出款式的戏服。
      很快,阿葱就明白过来,这不是拍戏,也不是旅游,她是真的穿了,看样子,还是古穿,晋江,我没白看你啊!
      然而,高兴劲儿没维持上三分钟,阿葱就发现:就这个小破院子估计不是什么好人家,看来宫斗是演不成了,不知道武侠有没有戏,也不知道这次到古代来是团队还是散客……正胡思乱想时,一团黑色的物体悄无声息地移到她眼前。
      “你……”
      阿葱指着那团黑色的物体,月光下,还是那张苍白的男性的脸,黑亮的眼眸,这个把她弄到古代的老兄立起来倒是挺高大的,只是逆着月光看不清帅不帅。
      “你,谁呀,这是什么地方?”阿葱问道,
      “苏合生,你老板。早点睡,明天要赶早干活。”苏老板此时的语音抛却低哑,来得有些老板的威严。
      “我,那个啥,为什么要干活……你干什么……别推我呀……”
      苏老板不由分说地把阿葱拽进屋,抛上土炕,厚重的被子没头没脑地落了下来。
      “睡觉。”
      阿葱来不及说任何一个字就淹没在棉被里,古代的被子可真沉啊,等她从棉被的海洋中露出脑袋,迎接她的是一室黑暗。
      这大半夜的,能上哪去呢?这个苏老板可真有本事,还能从现代社会忽悠一人来,不知道他是干嘛的,有没有犯罪前科,阿葱的脑袋不断跳各种想法,翻来覆去就是没想好是走还是留,时间就这样过了一夜,阿葱正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忽听得一声:
      “起床,干活。”
      睁眼一看,苏老板那张脸正在面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这下看仔细了:细细的桃花眼,顾盼之间仿佛可以颠倒众生,让阿葱想起溶洞里的水潭——黑暗幽深,无论什么时候都看不到底。
      “看够没有,干活。”水潭里卷起涡旋,在雷暴云尚未生成前,阿葱赶紧移开眼神,收拾收拾,走到院子里。
      天边霞光一抹,映得小院半暗半明,院墙边上砌着个古式的烤炉,此时炉膛里火光点点,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烧的味道。阿葱看得啧啧称奇,这种烤炉在现代社会中早已成了稀罕物什,只有在全聚德、少数PIZZA店或者传统面包房才看得到。
      阿葱推开苏老板递过来的大扫帚,问道:“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的?拐卖妇女儿童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苏老板愣了愣,也不反驳,只从袖中摸出一张小纸片递给阿葱,只见纸上赫然写着:
      本店现招聘点心师一名,要求熟练制作各式中式点心。有相关经验,有责任心,吃苦耐劳,长期稳定。薪水面议,年龄性别不限。工作地点位于广州市天河区XX路XX号。
      “薪水面议,年龄性别不限。”这话怎么看,怎么熟,阿葱忽然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晚上,Oh my god,阿葱懵住了,乱拳打死老师傅还是阴沟里翻船,类似的话在阿葱心里头翻转,阿葱,你还是搞人力资源的呢,居然这样一句话就招聘到古代来了。阿葱真的有些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劳动合同没签,左右就是个不认帐,抬腿就可以离开,可是,离开以后呢,如何回到她的那个现代社会呢?权衡利弊,阿葱决定还得留在这儿,这个苏老板有本事把她招来,回去的方法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先混着看呗,晋江上不是说上每一个穿的人不都是名流青史吗?
      苏老板见她的脸上从忧愁、阴霾,随即变得平和,甚至最后有些欢喜,仿佛捡拾到了什么宝贝,不由疑惑地问道:“你……怎么……”
      阿葱决心一下便爽快地说道:“干活,可以,我要先吃早点。”
      “早点?”苏老板问道。
      “我可以不吃晚饭,请一定让我吃早点……”阿葱很坚持。
      见苏老板一头雾水,阿葱叹了口气,开始分析早点与生长发育、营养均衡和胃肠道健康、发胖与血栓形成……直至苏老板的眼眸中升腾的某种叫做头痛的东西。
      阿葱争取到了自己的权益,前提是自已动手,她头一次觉得一碗云吞面或者濑粉是多么宝贵,长这么大阿葱第一次用柴火炉,想当然的,其过程无比艰辛,结局无比尴尬,早点吃得很不爽,干活也干得很崩溃:
      苏老板开的是一家糕饼铺,产品包括:麻饼、桃酥、馕饼等等,苏记合香园在本地稍许有些名气,只看苏老板装生坯的十几只大笼屉就知道销量不错,在阿葱没来前,生产人员、营业员、收银员、销售经理、市场总监、总经理、董事长……苏老板以一挡十产销一条龙,如今所有带“员”的工种都归了阿葱。从现代到古代,阿葱跨时代跨行业上岗实属不易,平时自己在家里弄点蛋挞、烤些手工饼干还觉着有些享受生活的恬适,此时间落到大生产上则毫无乐趣可言。抟着发好的面,盯着苏老板一次又一次不知从何处变出的空笼屉,阿葱觉得上了贼船,当了包身工。苏老板的言传身教够熟练够潇洒,阿葱却真的缺乏穿越人超凡的素质与能力,在一次又一次的折腾与返工后,苏老板眼角抽搐到临近爆裂,还好没在第一天叫阿葱走人。
      下晚十分,面粉的芬芳和蜂蜜的甜香终于弥漫在小院里,阿葱梦游似地泼水扫地,抹去柜台上的细土,柜台旁泛黄的粗纱布下的笼屉里层层叠叠着烘烤好的麻饼、桃酥、馕饼……
      苏老板换了干净的青衫,往柜台前一立,颇有些读书人的磊落气度,阿婆、阿婶乃至年轻的小媳妇争先恐后地挤进店里,眉眼神色完全尾随苏老板而动。这哪里是买糕饼,看来苏老板还是已婚妇女的最爱,“苏打”(苏老板粉丝群的简称)人数不少,阿葱不怀好意地想着溜出院子,苏老板说了,每天烤完糕饼可以让她上外面逛逛。
      院子外是条死胡同,出了胡同便是一条繁华的街,鳞次栉比的店铺尤如麻将牌一溜十三张排开,苏老板的合香园夹在马店和生药铺之间不甚明显,街道不宽不长,不消十分钟就可以从这头走到那头,阿葱就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用苏老板给的铜钱尝了炒栗子,喝了茶汤,手里抓着糖串子,晃晃悠悠转过煎饼摊子,在刘记茶馆里听了一会儿不知是哪里方言说的书,又在潘六爷的脂粉店里试用兼消费了点古代化妆品,不消多少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时代背景打听地清清楚楚:这是一个地处边疆顶小顶小的县城,前面是朝庭后面是北羌,朝庭镇得住时县名叫:镇番县,北羌占领下就改名叫:定南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眼下这里倒还是朝庭的地盘。出县城往北三十里地便是戈壁荒滩,而南下得走两天才是朝庭都卫重地——同城,北去的驼队南来的商旅都得在这儿交换货品、补给休整,也难怪整个城里都是清一色的商铺。
      逛得累了阿葱找了个青石台阶坐下,喘口气,抬眼看去,落日挂在城门角楼的飞檐上,映着余晖的街市上每一笔生意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哎,我说,好狗不挡道,起来,别处坐去。”说着一条腿踢了踢阿葱。
      “你……”阿葱起身指着那个赶她走的小伙计正要发作,柜台里很快走出人来,三言两语训走小伙计,来到她面前拱手作揖道:“这位姑娘,我家的伙计不懂事,请莫要见怪。”
      阿葱迎向声音的来处:这是一张明亮的面孔,笑在他的眼眸里、口唇间流动,温润、清澈,好像风和日丽里最明媚的春光。
      “在下崔承志,给姑娘赔不是了。”
      阿葱不知道应该是用现代中文说上句“对不起”还是学古装电视剧里的女人福上一福,就是这一刻的犹豫呆立令阿葱在未来的很多岁月中后悔不及,她阿葱哪里是一个见帅哥就花痴的人呢,可惜,她现在给人的观感就是如此。
      崔承志却是见怪不怪,眼前这位姑娘容貌并不出众,青色的麻衣胡乱地绑在身上,青丝不青倒有些泛黄,最突兀地却是她脸上的神色:先是迷惑、犹豫,继尔眼睛发亮,仿佛猎隼发现了兔子,小偷找到了作案对象,老练地瞥了几眼,便将脸上喜色一隐,换上温婉的微笑,嘴里吐出客套的寒暄。
      “崔公子……”这个方圆百里内大千金小闺秀无限景仰的名字,讲在她嘴里如同变调的模仿秀:做作,酸腐,崔承志实在很想把她跟那些花痴归为一类,拂袖而去,偏偏又看到她眼中的顽皮,那娇俏的眼神令他心跳加快。
      转瞬,她的语调变明快、变爽朗,带着淡淡的磁性,让他不由地想跟她攀谈更多。阿葱适时地侧身聆听,认真入戏,貌似良善友爱,漫不经心地接收崔承志的身家来历:崔氏曾为博陵望族,经年战乱,门阀世家凋敝,只好舍本逐末,北上贩马南下运粮居然积得硕大家业,是为同城首富,崔承志自幼过继给叔父,十六岁上便在这恒昌顺商行里打理生意,崔氏门中虽以商贾为业,却贾而好儒,子弟知礼好学,宽仁孝礼,行事好义乐善,是以崔承志谈吐优雅,气量与一般商贾颇有不同,倒似峨冠博带的读书人。
      “崔公子,那是什么东西?”
      “哦,是烽燧。”
      此刻,他们站在城内最古老的北城门楼上,阿葱顺着崔承志的手指方向看去:远山雄浑,朔漠苍茫,残照如血,唯有矗立如山的烽燧隐约可见。这种苍凉和壮阔是长居广州的阿葱不曾经历的。她抚过青灰色的城砖仿佛可以触到浴血的铁骑,听到杀伐的呐喊,在残破与灰暗的表面下,涌动着沸腾的血,跳荡着火热的心。
      夕阳落下,冷风吹过,没有怆然泪下,为赋新词强说的愁怨,她纯粹的赞美,坦然的笑,白牙闪烁,击破崔承志过往积淀的所有认知,她很不一样,令他心悸,被莫名的情绪牵引。
      暮色四合,崔承志将阿葱送回合香园。
      苏老板的店铺早已打烊,小院里亮起油灯。吃罢晚饭,阿葱还得给苏老板加班,十几只要清洗的笼屉看得阿葱嘀嘀咕咕,好嘛,苏老板,当我这个海龟是民工啊,起五更睡半夜还得加班,阿葱后悔没来得及带本新劳动法来培训下这个个体工商户。
      “崔小弟很讨人喜欢吧?“冷不防地苏老板凉飕飕来了句。
      “崔小弟?”阿葱恍然:崔小弟=崔承志,偏着头想了一会子,阿葱方才说道:
      “他不是我喜欢的型,我喜欢的是FH。”
      苏老板到过现代社会,知道有些词是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清楚的,只听得有不喜欢的字眼,心中暗暗高兴,看来,这小妞应该不会时时溜去看帅哥,任劳任怨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阿葱一边刷洗笼屉,一边嚼着苏老板留给她的一小碟子桃酥,面粉和酥油混合得恰到好处,松脆芬芳,淡淡的甜充盈在口中,这个苏老板还知道给她留点样品,不错,转念一想,这碟桃酥还不知是不是卖剩下的。然而,无论如何阿葱也不得不承认苏老板并不是靠坐台来卖掉糕饼的,这样的烘烤水平在现代社会也算一绝,不知道烤出蛋挞来是什么样,蛋挞,金灿灿的,酥香的,滑嫩的蛋挞,不知为什么就引出阿葱无限眷恋。
      “蛋挞?”
      黄桃蛋挞、蓝莓蛋挞、燕窝蛋挞、巧克力蛋挞……鲜亮的蛋浆凝固出爽滑口感,精致圆润的挞皮烘烤出松脆香馨,吃在口里热乎乎、香喷喷,酥脆松软,内馅丰厚,奶味蛋香馥郁扑鼻,酥皮一层又一层,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桃酥算什么,麻饼是老几。
      基本上蛋挞也算得一种美味,平常吃或不吃也没什么,或许因为这时空下没得吃,在阿葱的言语下,蛋挞明艳动人,无以伦比,如愿地勾起了苏老板的好奇心。苏老板只略想了一下,便道:“明天,你就来做蛋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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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应聘上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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