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

　　南方的冬天姗姗来迟，却又来的猛烈，贺尧生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打了个措不及防。贺尧庆幸自己不是个起床困难户。他麻利地起身，换衣服穿鞋，洗漱一气呵成。一切工作准备就绪，贺尧背上书包准备出门。“阿尧把饭吃了再走吧，我都给你盛好了。”说话的人一头美丽迷人的长卷发，是原始的黑色，白皙的皮肤，笑起来眼里满是宠溺，像是星星掉进大海。贺尧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哪都像，除了那双眼。女人双手在围腰上使劲儿擦了擦，走上前，满是期待的看着贺尧。女人叫贺敏，贺尧的母亲，一个典型的城市家庭主妇，之前是D城知名律师，直到遇见了贺尧的父亲宫诚。贺尧的父亲曾是D城某海军解放区的上校，后来在执行模拟演练中负伤退役，便和朋友合伙在D大做起了茶叶生意。D大的茉莉花茶是出了名的好。宫诚初入生意圈，不懂什么规矩，就被行里的老大给整蛊了，硬生生地背负了五十万的赔偿。再后来，经人介绍便认识了贺尧的母亲。关于父亲的记忆并不多，仅存的记忆也满是龌龊的风流。
　　宫诚结婚前向贺敏承诺说养她一辈子，让他做自己的全职太太，和大多数恋爱中的傻女人一样，贺敏点点了头，她辞掉了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为他生孩子，在家相夫教子，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其实不然，她只是一个人努力维持着这样的表象罢了。宫诚的不忠，早在贺敏怀着贺尧的时候就知道了，宫诚还在为自己瞒天过海的技术窃窃自喜时，贺敏从他出差带回来的行李箱里知道了真相---里面有一盒开封的避孕套，还有，女人穿的情趣内衣。贺敏生来性子就很温顺，对什么事都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自然不会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一出正房打小三的戏码。她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所以她选择了沉默。然而对心上人的宽恕只换来了对方变本加厉的放纵，直到有一天小三找上门·····
　　后来的过程无非和尘间无数遍上演的悲欢离合一样没什么可说的。至少贺尧是这么认为的，他并不觉得这段往事会给他带来什么黑暗的童年记忆。他似乎也没有因为父亲的不忠表现得义愤填膺，他表现得很随和，就像他得母亲，两人对此事也是很默契，闭口不谈。所以贺敏总会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让贺尧没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为此她总想弥补点什么······
　　窗外刮起了风，狠狠地打在了窗户上。贺敏忙转身去把半开地窗户关严实。“阿尧你走的时候记得待见厚点的外套，学校午休冷。”看着女人的背影，贺尧从门口又饶了回来，“我今天吃了走。”说完便自顾自地喝起了桌上的粥。贺敏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几秒才回过神，她总觉得自己跟不上贺尧的思路。“哦哦。那好吖，妈妈陪你一起吃。”贺敏拉开椅子，坐在了贺尧的对面，也吃了起来。画面像开了静音一样，只看见两颗脑袋埋着头自顾自地喝粥。
　　“我吃完了，先走了。”贺尧先打破沉默，他起身重新背上书包，伸手去开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往厨房里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路上小心。”贺尧听见他妈妈说道。对于过于亲切的问候，与其说不知所措，倒不如说是无能回应一颗热忱的心，所以保持沉默作到不伤害对方。
　　外面的风真的是见鬼，贺尧使劲儿缩了缩脖子，让它整个被围巾保住。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休闲裤，黑色的羽绒外套，幸好脚上踩着一双雪白的运动鞋，才不显得那么沉闷。风吹起了额头的刘海，看见了少年的五官和三年前烈日下稚嫩的面孔相比，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他嘴角的弧度很好看，是少见的微笑唇，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路上的人很少，大多数赶着点上课的学生，学校离家很近，十分钟就能到，当然是以贺尧180的大长腿计算的。“喂，作业写完没，那个地理太他妈烦了。”随着声音来得还有一只搭上肩膀的手，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刘珂那家伙。贺尧的同桌，很多年后贺尧的知己，当然现在的贺尧才不会有兴趣了解对方。刘珂是D大政府官员的公子哥，却是那种很低调的性格，平时就话多了点，做事情都还挺靠谱的，也有责任心。他在老后面就看见贺尧了，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来，果不其然，依旧是一张“臭脸”迎接他。他倒是个心大的人，从不会因为贺尧的冷态度感到不爽，他自认为他了解贺尧，他觉得贺尧就是这样一个人。倒是长得也蛮好看的，刘珂偷瞄了一眼少年的眉眼，在没被发现之前收回了目光。路上的人步伐越来越快，刘珂看了看手表，是卡地亚的新款，“草，得赶紧的吖兄弟，别墨迹了”说完就拉起贺尧开跑，贺尧本能地甩了甩手，没有，只得加快脚上的步伐。“行了，行了，你放开我我自己走。”刘珂听见这位冷面少爷开了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转过身说“得，看咱俩儿谁更快！”说完便一溜烟跑了，还不忘做作的甩甩头发，双手插在裤兜。贺尧看见他潇洒地跑过前面那堆女生，好像是一个高中隔壁班的，贺尧只认识其中一个齐刘海，长发及腰的女生，好像叫吴漫纯？刘珂这点小心思，在贺尧看来实在是太幼稚了。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加紧步伐往前走。前面就到校门口了---新城一中。“你好叔叔我是—”贺尧一只脚刚踏进门口，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就听见门口的保安室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贺尧收回那只处境尴尬的脚，他站在那向保安室张望，但临近上课，人越来越多，他什么都看不见那个说话人的脸，他看见保安大叔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和他说什么，接着就看见那个人接连弯腰，应该是在致谢，他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便走进了校门，留给贺尧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加紧步伐想要跟上去，他好像心里想要得到什么答案一般。像一块磁铁，牵引着贺尧的步伐。人越来越多，只感觉身边的跌跌撞撞的，走走停停，快要看不见了，好像又看见了，是他吗？那个是他吗？他一个180的个头走在校道上，有点碍眼，周围的人时不时投来个厌恶的眼神，却又很快消失在了少年若隐若现的梨涡里，好像在掩饰什么喜悦一般。
　　会不会是他？就在前面一点，应该可以赶上。“喂，你走得也太慢了吧。”刘珂突然从前面蹦出来，挡住了他的去8路，停住了他的步伐，贺尧好像也清醒一点了，他站在那没说话，刘珂看着他定格在远处的眼神，顺着望过去，只看见墙上的大钟指向数字八，“卧槽，都TM要迟到了，你还这么淡定？？？？”接着拉着贺尧又是一阵快跑，只是这次贺尧没有防抗。他的思绪好像被那块磁铁吸去了。突然，他笑了，好像在取笑幼稚的行为，又好像抓住了什么喜悦一般，但在刘珂看来，他只觉得莫名其秒，对了，还有一点毛骨悚然。
　　在上课铃声想起的最后一秒，他们安全抵达了教室。他和贺尧都是班里的高个子，所以坐在最后一排，这也为他们浑水摸鱼躲过值日生检查提供了便利。“我就说赶得上，你急什么？”坐在一旁的贺尧看着气喘吁吁的刘珂，冷不丁插了一句。“我说你这个人····”一头雾水的刘珂还没来得及怼回去，就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常青，新城一中的特级语文教师，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中等身材，却气质不凡。“草，老常来了，我的书呢···”刘珂手忙脚乱地去找书。贺尧早习以为常。他从来都是不慌不慢地，有些时候能把刘珂给急哭地那种慢。贺尧从书包里拿出教材，干净整洁的封面，一丝不苟的，被静静放置在，木质的书桌上。他的座位靠窗，他抬眼向窗外望去，只看见干瘪的树枝被寒风戏弄。他忘了，现在是冬天，还有好几个月，才会有玉兰花的身影。
　　常青姿态优雅地走进教室，她把书放在讲台上，风雨不变的笑脸。贺尧正了正身姿，修长的手指翻看书本，一行行赏心悦目的字迹跃然纸上。每一句古诗词都写满了注释，端端正正的躺在那里。“同学们，今天我想带一位特殊的人来和大家一起上课，大家说好不好呀？”“是帅哥吗？”王甜甜带头喊道，顿时班上的气氛就来了，“是美女才好吧？”柳梦非又说道，班上的人一人一句的搭着话，老常站在讲台上笑而不语，等班上差不多没声了，她才说道“那让大家失望了吖。”“没事儿没事儿，我领进来看看，老常。”刘珂突然接话，一声老常，班上的人又开始合不拢嘴了。贺尧静静地看着他们，时不时翻一两页教材，好像漠不关心，却没人知道，字里行间他只读出了那个人的影子。“好好好，这就来，请允许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哈，你快进来吧，”老常向窗户外面招了招手，班上的人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向教室走来。贺尧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不敢抬头，他好像感觉到脸颊很烫，他低着头只看见一个身影从他的书桌上一闪而过。“哇哦”贺尧听见班上的人开始起哄，乱糟糟地搅和着他的思绪，“同学们好，我叫顾辞清，目前是F大的学生···”
　　这边顾辞清笔直地站在讲台上，耳垂粉粉的，不知道是不是害羞。白色的羽绒服，灰色的围巾，标准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下面像躺着银河璀璨，好亮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柔，，不，应该说他就像温柔本身。他站在那里，太美好了。
　　这边，贺尧某个被隐藏的很好的神经随着“顾辞清”这三个字，“啪”地一声断了。刘珂看见他漫不经心地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对，悸动这个东西，除了心跳，没有人会察觉到。
　　贺尧抬头，看见一道白光。怎么说呢？应该就像是抑郁的心情撞见雨后彩虹的那种舒畅，贺尧觉得顾辞清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
　　顾辞清，这个名字时隔三年它又出现了，贺尧收回目光，他无意中瞥见窗外的枯树枝头好像有绿色的嫩芽。
　　贺尧重新打开书本，原来春天也不远了啊。
　　他指腹停留的地方写着“追风”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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