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喧嚣

　　林然睡到了自然醒。自从加入帝国军队以来，她就从来都没有睡到自然醒过。在军队里，日常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照时间表规划好的，她没有自主决定的权利，只能跟着上级官员的安排走。但现在不存在那些规章制度了，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漂泊在宇宙深处，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以及即将做什么。

　　这一日首先要做的是，分析K星情报，为下一步的工作打好基础。

　　她刚接到奔赴星系外支队的调令时，周围的人都在幸灾乐祸冷嘲热讽。有人说，这是无人作战大队最出力不讨好的支队。距离主星远，意味着距离上层官员远，好事坏事都不容易传过来，也是荣誉和提拔经常遗忘的地方。另一方面，星系外支队承担的任务也并非无人作战大队的核心任务。帝国领袖目前关注的主要还是星系内的开疆扩土。星系外太远了，即使收获了资源，运送到主星的成本也太高。不过星系外支队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看守星系远端，及时消除可能来自星系之外的威胁。

　　K星是怎么进入帝国军队高层视线的，林然其实并不清楚。主星有很多所谓的军事专家，每天坐在无菌恒温舱里，研究来研究去，研究哪里可能有威胁，研究应对威胁的战略。到了支队这一层，就是最底端了，只需要接收命令，把具体的活干了，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下判断和做决定。

　　K星与地球非常相似，有一定数量的智慧生物活动。与地球不同的是，它的陆地占比达到百分之八十，其余的才是海面，或者从地球常识的角度来说，是一些内陆咸水湖。专家推断，K星上的生物很有可能并不需要太多水分就能存活。据无人探测飞行器传回来的数据显示，智慧生物均匀分布在陆地上。林然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将飞船近距离探测的数据展开，用智能计算软件将其分割为相等大小的球面六边形网格。这个过程很简单，不需要知道算法原理和计算公式，只要输入数据，点击一些按钮就好。她很快就分割好了，刚好分割为六百四十八个网格。

　　林然愣了一下。这个数字仿佛命中注定，看来要把四十七也投入进去了。

　　接下来，就是计算最佳投放位置。一个看似很符合常理的设计是，把投放点定在网格的中心点。但实际上，因为地形地质的不同，放在中心点并不能有最大效率，反而应该区别处理。

　　利用软件进行计算，需要使用迭代法，一遍一遍，直到逼近最优解。计算需要耗费大量资源，而飞船上的算力有限。

　　林然把程序跑起来了，接下来的就是等待，计算需要消耗至少三个小时。

　　“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一个温柔的男声传来，就在林然出神地望着屏幕的时候。

　　林然想起来，昨天她说到，自己在军队中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时候，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如意，很容易让人生出放弃的念头，甚至为了改变现状而不惜代价。

　　林然与带训自己的中队长关系不好。原因其实挺好笑的，始于她在一个公开场合，没有像其他新兵一样，及时对他敬礼问好。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在神游，慢了半拍。

　　如果她能及时调整自己的行为，在中队长呵斥后，马上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态度，也许后来事情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她实在很讨厌那种缺乏尊严的严格上下级制度。

　　于是从那天开始，中队长时不时地关注她一下。换句话说，是想方设法地整她。

　　这件事也加剧了她想要离开的念头。于是有一天，这个念头盖过了理智，她决定逃跑。

　　在试图翻墙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女人。

　　那女人她见过，是一名教官，负责教授新兵如何操控先进科技武器。虽然军队不需要太高学历的专业技术人才，但依然需要士兵有操作武器的能力。随着帝国的不断发展，科学进展促进了技术更新，进而催生了一批又一批的新武器。

　　女人姓黄，林然记得她是计算机相关的专业，主要教授的是，一个士兵如何操控成百上千的无人作战力量，使其满足高层军事战略的需求。

　　“小林。”女人叫她。

　　这个时候，林然刚刚踩上了一块突出的墙砖，眼看就要触碰到墙壁上的警报系统。被这么一叫，她别无选择，只能一跃跳下来。

　　“黄老师。”她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

　　后来，黄老师跟她聊了很久。林然知道她看出来了自己的挣扎和企图。幸运的是，她没有把这件事情上报，不然林然肯定要面对更加严苛的惩罚，

　　她只是对她说：“其实军队这个地方，你可以做的事情类型有很多。当然前提是你得熬过新兵训练的这段时期。”

　　她还说了很多话，无非就是种种鼓励。不过林然听进去了。她牢牢记住的是，要坚持下去，才能有新的机会，才能有转机。

　　黄老师说，帝国军队有一支很有前景和潜力的部队，叫做无人作战大队。不需要很多人，但很需要有一定智商和专业知识的人。她没有细说很多，但林然记住了。

　　此后的种种艰难生活，被林然当成前往目的地必经的坎坷，必须忍耐，才有可能见到光明。

　　后来新训结束后，她主动要求去无人作战大队。好在这个时候，中队长没有从中作梗，她顺利地去了。

　　然而到了无人作战大队，林然才发现，这里也与她想象的不同。

　　黄老师在象牙塔里久了，对一线战斗队的情况并不了解。林然本来以为自己会来到一个研究技术的地方，但实际上，这个大队只接收各种机器人，按照提供的指南进行使用。战略也是从总部下发的。直白点说，她只能做一个按下按钮的人，至于按钮有什么作用，为什么要按这个按钮，她是没有办法了解也更没有办法决定的。

　　但是她已经来到这里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时，计算结束了，迭代法将效用函数的值误差缩减到最小范围。K星地图上显示出了每个网格放置武器的最佳位点。

　　林然关闭屏幕，对四十七说：“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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