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恋碧落恋人间

作者:灯玉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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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章- 弑父


      今日,是我爹娶妾的日子。
      明明已经娶了十一个,却仍是贪得无厌地要娶第十二个。真不明白,他到底把人当什么了!仗着自己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就可以随意戏弄别人的感情么?
      他拉着新娶的小妾,走到我的面前,说出与三个月前、半年前、两年前几乎只有一名之差的话:“颜儿,这是你十二娘,可亭。”
      我机械地抬起头,把脸转向名为可亭的女人,红盖头虽是半透明的,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她的脸,只是为了应付我爹而开口说话:“十二娘……”
      那女人俯身望着我,声音很是清脆:“你叫什么名字呢?”
      听声音,她大概只有十几岁吧,竟然嫁给了我爹这种无能、无知、无耻的家伙。我很是悲哀她的不幸,却也想不到其他话,便顺着回答她:“何绛曦,字络颜。”
      “生的这般美貌,又有着这么好听的名字,要是个女孩子,还不得成个天下祸害啊……”她似乎并不了解何家,以及夕日山庄的规矩。我爹最宠的何二夫人所生的儿子——绛曦——最恨的便是别人说这人长得祸害,却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我恨我爹。不是因为他的多情,只是无法容忍,他宠爱我只是因为我的剑术有着惊人的天赋,为了将天下第一剑的名号留在何家、留在夕日山庄而打算让我做庄主。年仅七岁的我,自然不明白什么口碑,什么名声,什么利益。
      我很是不满这个叫做可亭的女人。却碍于我爹而不敢直接骂出口,却也没什么好脸色:“祸害,祸害的就是天下。”
      我没大没小的言语吓得四座之人尽是汗颜。而我爹却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没关系,颜儿还小,不懂事呢。”然而他的大度在我看来,却更像是……忽略。从小时候起,我每天要做的事不是与父母共享天伦之乐,而是练剑、打坐、读书。
      无论如何,他还是把那人娶过门了,无论我厌恶与否,都与他无关。

      三日后。
      当我在后院的水池旁练剑的时候,那个叫可亭的人走了过来。从第一句开始就没什么好话:“哎哟哟,整天这么忙,该歇歇啦!要不该累坏啦。”
      那种媚声媚气的语调让我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不知无罪,我忍……于是我只是用余光瞧了她一眼,继续练我的剑。
      她似乎对我的态度很是恼火,开口便是:“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跟你说话呢!”见我仍是不理,便走近我打算停住我的剑。
      是可忍,孰不可忍!没等她的手触到我的剑,我便剑锋一转,指向她的额头:“……不想死就离我远点。”在外人看来也许很可笑吧,一个七岁的孩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住手。”声音的发出者,是我爹。不愠不火,不急不慢的口调,好像四时变换一般平常。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默默加了一句:“可亭,你过来……颜儿,继续练剑。”
      那女人以一种我不太熟悉的眼神瞪了我一眼,跟着我爹离开后院。而我,仍是继续练剑,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我看见,我爹腰上的家传宝剑在阳光下反出奇异的光芒。

      隔日。
      我望望天,一轮明月高悬,比上弦要圆,却不及望之完美。树影有明有暗,甚至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树叶。手中握着我娘留给我的玉坠,解衣欲睡。
      敲门声打断的我对我娘的回忆,我冷道一声:“谁?”
      半晌没有声音。我开门一看,竟是十二娘。看见了不想看见的脸,我立即扶门打算合上。而她这时也终于开口了:“别关呐,我只是跟你说说话嘛。”我闻到的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道,这脂粉却又与平日所见略有差异,但那俗艳的感觉却是丝毫不差。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反问句,是否定句。虽是这么说,我的手却停下了合门的动作。不是犹豫,而是动不了,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具现版。
      这是……什么怪毒?
      这时候,我看见她笑了。随即便是与我的意料没多大出入的话语:“哎呀呀呀,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不了我身上的香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既然我还有开口说话的能力,自然不可能有好脸色给她:“哼。雕虫小技。”
      她惊了一瞬,却又笑了:“雕虫小技?就是雕虫小技也好过你黔驴技穷。”
      不知为何,我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我问她:“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说呢?……成天就知道跟我作对,也该收敛收敛了。别以为你长得还算看得过去就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你是他儿子。”
      “你也知道我是他儿子?”我笑了,“原来你连他儿子的醋都吃啊?”
      “你!”她被我气得眼睛都圆成了灯笼,一时却也找不到借口来否定,便撕破脸皮跟我吵起来,“哼,就仗着你有那么点功夫,有那么张破脸就可以得宠了么!……”后面说了什么我也不想注意了。什么得宠,什么相貌,他儿子要这些来有什么用!谁跟她这种胭脂俗粉一般见识啊……
      “对了,这玩意儿的药性要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正式开始发作呢。等着在我面前跪着求我给你解药吧!”她一个转身,打算离开。
      我却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傲慢。虽然很费力,以我的身手还是勉强能动的。我举起剑,直起贯穿的她的左胸。就算我的速度慢了千倍,对付她也是绰绰有余的。
      门前的空地,泛起了一片赤色。我关上门,在充斥着血腥与脂粉的恶臭下睡了下去。

      翌日。
      “颜儿,你最近有些残暴呢。”是我爹的声音。
      不知为何,一个睁眼的动作竟然有些困难。眼睛触到光明的那一刻,我觉得今天的阳光比平时刺眼千倍。我意识到此时才发现问题还很大。我的触觉,似乎比平时敏感千倍,哪怕是亵衣上的棉线,也给我一种刀割的痛觉。我打算运气调息,却发现此时的我,全身真气都是倒流的。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表现出什么。就算我说了,也不过是会叫我自己想办法。我皮笑肉不笑地答道:“爹……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最好。”
      我爹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我的房间。
      那,就是我爹。我是苦是伤与他无关,只要我剑术足够继承“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怎样活怎样杀都是我的问题,他从不过问,就好像……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再怎么绝对自由,也飞不出这片天空,只能在看似无限的空间里无奈挣扎。
      我承认,我被他教得冷漠无情。

      三个月后。
      药的作用开始很强,但终究随着时间的流逝弱了一些,也不知会不会还有别的症状出现,不过我倒是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
      今天,我爹又穿上了红衣。他拉着一个人的手,对我说出了那句我早已厌倦的话:“颜儿,这是你十三娘,如柳。”
      这一次,我甚至没有看那个所谓十三娘的脸,当着在场所有前来道贺的人,拔出了我的剑……娶妾、娶妾,整天就知道娶妾,天下之大,你娶得完?要是真心喜欢也就罢了,可这种被你儿子杀了也不痛不痒的人娶来有什么用!倒不如,一刀结果了好……
      绯红在大厅中漫延。人虽多,却除了呼吸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本以为我爹会生气,可又猜错了。他没有片刻迟疑,只是保持着那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容,说:“今日让在座各位见笑了——到此结束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杌陧的气氛,前来吃喜酒的人竟然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走得一个不剩,空余数桌酒菜,杯盘狼藉。留下我和我爹,一个怒目直视,一个镇定自若。
      “颜儿,你累了。”
      他到底算是什么人!甚至连我都想为我刚杀的人感到悲哀了。我看着他的脸,脸上除了与往常没有一丝差别的表情外,找不到任何东西。腰上的家传宝剑似乎换了一个剑穗。
      我闭上眼睛,转身离开了这个激起我满胸怒火的地方。

      当晚。
      明月挂一轮,月下有一人,下庭酒一樽,庭明树一春。
      我坐在庭中,看见窗外的李花开了。胜雪的白在月光下触目惊心,映在我的眼里,满是凄凉。也不理像我这样的七岁小孩是不是应该像这样对月独酌。
      不知不觉,我已倒在了桌上。
      我知道,我醒着。但我却发现,醒着,也是可以做梦的。
      眼中映出的是,我娘病死的情景,如三年前一般。这样的梦,我已记不清做过多少次。可这一次,我所见到的东西,彻底颠覆的我的记忆。
      我听见,一串狰狞的笑声。我看到她与我有九分相似的脸上的挂着连纸都自叹不如的苍白,转瞬间,她……竟在喀拉喀拉的骨节摩擦声中坐了起来……诈、诈尸?!唇吻翕辟,喃喃自语,断断续续的话语我听的不甚清楚,但我听到了那一句:“……姓何……你果……不……么……好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说的应该是:姓何的你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开口问她是怎么回事,可没等我吐出第一个字,眼中的与耳中的,都莫名或者说是理所当然地消失了。我,仍旧抓着酒壶,坐在庭中。
      随手抓起那把比起我爹腰上的家传宝剑不知差了多少倍的铁玩意儿,走向我爹的房间。

      谁言少年无知,便可随意欺辱?
      “告诉我,当年……我娘是怎么回事。”我粗暴地踢开我爹的房门,半步不停地走了进去。
      “颜儿。”他冷笑着,“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残暴了呢。半夜跑来找我,连声‘爹’都不叫,还把门弄成这样。”
      看着他不愠不火的脸,反倒是我有些生气了。我试探着问道:“我听说……是患了疾病呢。”我刻意加重了“听说”二字。虽说我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绝非病死那么简单。
      他仍笑着,语气却更冷了:“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
      “不要忘了,谁是谁儿子。”
      “……”
      我说不过他。不知是我本就理亏,还是我很无奈地比他晚一辈,他说起这句话来,我竟找不到反驳的语言。犟不过,说不过,打不过。我忽然觉得,我竟是如此渺小。无奈归无奈,我却硬是拔出了那把不起眼也不可能起眼的铁剑,指向了他:“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他冷哼了一声,拔出腰上那把与其剑鞘看似相称却高上不知多少个档次的银色长剑。这把剑,我绝对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拔出,但这一次,我却只能心寒。剑刃还是那么钝,钝得像是没有一样;玄青的线绕在一端即成剑柄;之前所看到的各式剑穗都不在了。
      他举起剑,接上我手中的破铜烂铁,迸出一片银华。只是短短几个动作,我手中的破烂便化作了银尘。
      不甘心。如果他没这把剑,是不是我也可以有胜算呢……呵……我这样,又算得了什么!是我何绛曦命该如此,还是苍天无眼?
      又有谁,可以给我一个回答?!
      暗烛空舞银,华影突兀现。一身青与白,冷面似谪仙。
      ……那一瞬,我以为我眼花了。我看见,有那样一个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银中泛金的长发散在三月风中,比万年冰雪还冷艳的完美侧脸已难以人间的标准来形容,眉心似有两颗深红的勾玉,嘴唇……很薄。我原以为我的唇已经相当薄了,可这世上竟有唇比我还薄的存在!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他美得有些凄凉,甚至让我想要拥他入怀,温暖他的冰冷。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就是明了因由,知了去来,又奈它如何?对于早已过去,与已成定局的事那么执着,又能有什么用?不过是白费了力气,蹉跎了韶光。”他的薄唇轻轻动着,说着令我很是费解的话。
      我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我望着他,提出了那样一个,我从未想过的荒唐请求:“帮我,夺过他手中的剑。”
      他冷哼一声:“剑?那也算剑么……那个跟自己亲爹过不去的,你怨气很重呢。”
      “怨气重又怎样……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他嘴角动了动,一条青绳滑到我手中,随即开始在银色的光晕中渐渐变得透明。留下了,那么一句话:“束天之线,怎么用看你自己。”
      就这么,匆匆地来,匆匆地去,连名字也没留下。
      我笑了,对我那无情的亲爹说道:“爹……死生为分……若是你胜了,就当没我这个儿子;若是我胜了,就当没你这父亲。”
      名为“束天之线”的东西在我的掌控下,飞去缠住了那把名为“银烬”的家传宝剑……

      ……
      满室狰狞的银白,我捉着那把洁净得诡异的银色长剑,离开了那个无情的父亲的房间,离开了那个与我朝夕相伴的庭院,离开了那颗正在开花的李树,离开了那个呼我为少庄主的夕日山庄。
      “今日开始,我只是何绛曦,与夕日山庄再无任何瓜葛。”

      月色很美,是满月呢。
      似乎那该死的毒还有后劲,我竟无奈地倒在了路边。我……会死吧?这样也好,下辈子绝对不要再生在这样的家里了。
      恍惚中,似有箫声回空响,凝云而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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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初章- 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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