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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南方》12——18
12
阿声必须在北方人再来家前找阿东谈谈。
阿声觉得不管怎么说就是自己的不对才造成阿东的受伤。
阿声觉得自己对不起阿东。
见到阿东的时候,阿声开口就道歉。
阿东说,没关系,要怪就怪你的父亲。
阿声笑笑。
阿声说:“以后,可以不叫你的兄弟去我家里吗?”
阿东脸上有点为难。
阿声失望极了。
阿东说:“我想办法阻止。”
阻止?
阿东说:“他们今天还要去你们家,我拦都拦不住。你不来我还想去你们家通知你们呢!”
阿声很愤怒:“他们是强盗?是土匪?我都来跟你道歉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阿东挠挠头,不知道如何说好。
阿声也不想说什么,推自行车上学去了。
后面,阿东的声音传过来:“你放心,我会阻止他们的。闹大了大家都不好。”
阿声认为他是在敷衍,自己的父亲上次受人袭击都能随便嫁祸给别人,何况父亲众目睽睽伤了别人!别人来家里讨赔偿也理所当然。
但阿声认为他和阿东多多少少还算有交情。
难道交情不能化解这件事情?
阿声其实已经走远了,想了想又折身回来,从口袋拿一沓零钱,一毛一毛的。
这是阿声从家里偷的钱。
是阿声要离开的路费,生活费。
阿东涨红了脸,眼睛直视阿声。
阿声什么都不说,直接把钱塞进阿东的口袋。
要走的时候,阿声才说:“我就有一块钱,拿点消炎的贴片应该够了。我做小工的钱也不要了,算赔给你。”
阿东愣愣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这个时候,阿声家发生了事情。
13
工友们再去阿声家并没有通知阿东。
等阿东从其他工友口中得知他们去了阿声家,便慌张赶过去。
此时,阿声家已经陷入战争当中。
阿声的大哥牛子高举斧头,父亲握住锄头。
工友们拿钢筋铁杵。
阿东远远就听到牛子的声音:“他妈的,你们来一个我砍一个!”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阿东冲了上来,连忙把工友们隔开。
阿东说:“大家听我说,这事我和他们已经了结了,不信?这是他们给我的钱!阿声给我的。”
工友们面面相觑。
父亲和牛子也奇怪不已。
阿东说:“现在是误会,过去了就过去了。散吧!散吧!”
工友们纷纷说:“拿了钱怎么也不嗤一声!”
阿东连忙说对不住。
最后工友们拖拖拉拉离去。
见工友们走远,阿东又从口袋拿出那一叠零钞塞给阿声的父亲。
阿东说:“这是阿声给我,你替我还他。”
父亲望住阿东离开,眼睛似乎要怒放出火来。
14
其实阿声并不知道自己偷钱的事情败露。
放学回来,父亲已经拿着木棒在门口等他了。
阿声看到父亲拿木棒就知道是在等他。阿声先进门,眼神四下游移,他很慌张,心虚的慌张;然后把自行车一摔,他便连忙跑进自己屋里。
屋子里唯一能保全自己安全的地方就是床底。
阿声钻进床底。
父亲还是追了进来。
粗喘气。
重重的脚步声。
床底向对着门口,门外,大嫂抱住阿大远远看着。
父亲一木棒打在床板上。
父亲说:“你给我出来!”
阿声说:“我不出去!”
父亲又一木棒落在床上,整个床震荡起来,床上的灰尘洒洒的掉落,洒在阿声的头发上。
阿声几乎能听到自己胸口发出的“咚咚”的跳动声。
父亲恼怒叫:“你再不出来,我掀开你的床!”
父亲还真掀了!
床板很重,父亲掀起,又猛一松手,床板狠狠落下。可能阿声的头稍微高出来,被砸落的床板压到了。
火冒金星,阿声爬倒在地上。
阿声真正感觉到疼是一会之后,那已经是父亲把他从床底拖出来了。
父亲的木棒狠狠抽在阿声的臀部上。
阿声眼睛紧紧闭着,一声没吭。
父亲边打边说:“我叫你偷!我叫你偷!小时偷针,大了你偷人。偷了钱送人!我打死你!”
父亲一点都不手软。门外,大嫂抱住阿大,阿大哇啦哇啦的哭,她没抱走,紧紧看着。
后来还是母亲冲进来死活把父亲拖住。
父亲停下了。
阿声觉得,可能父亲年纪真大了,应该是打累了。
阿声慢慢爬起来,把地上凌乱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
阿声告诉自己,不许哭,真的不许自己掉眼泪。
可是,阿声的泪水就是不听他的,还掉个不止。
阿声幽幽地说:“我偷的!我打算偷一百块钱!”
父亲更加火了。
父亲把母亲推开,捞起旁边的木棒,当木棒举起来那刻,他却下不起手。
阿声直直就跪在地上。
阿声泪水一掉一掉,说:“你打吧!打死我也好,我活着没什么意思!”
父亲下不来手了。
15
这口气阿声始终咽不下去!
这个账要找阿东算。后来大嫂对阿声说那天北方人来家寻事的情景。
大嫂说:“他们怎么离开你自己肯定不知道!那个长头发土匪北方人拿一堆钱给爸,那钱还亮光亮光有猪油。他说,是你偷给他的。”
阿声认为,自己拿钱给他,没说自己偷给他,明摆就是阿东借机报复自己。
阿东绝对是故意的!用另外的方法报复他们家!
阿声怒火万分地去找阿东。
阿声拿着一块石头,他就想,阿东要打人,他就一石头砸在他脑袋上。
于是,阿声偷偷钻进民工的棚子里。
此时,民工还在上工。
或许说很巧合,或许说上天给阿声安排这个机会。
阿东回棚子里拿水喝。
当阿东进来时发现阿声立在前面,手拿石头。
阿东先一愣,然后连连后退,似乎被阿声的架势震惊了。
阿声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阿东显然很茫然。
阿声非常激动,瞪住阿东:“你为什么这么做!”
阿东吞吐道:“我……我怎么拉?”
阿声:“你为什么!”
阿声一石头朝阿东砸过去,阿东闪开,石头砸到外面,只听到外面一声大叫。
阿东连忙撩起布帘往外看,石头砸在一个工友的脚上。
阿东连忙把帘子扯下,对阿声说:“你赶紧从那边走。快!”
阿声一动也不动!
阿声被这状况吓住了。
阿东把阿声推倒在地上,然后自己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
工友们闻声跑来了,进来一看,见阿东拿石头对地上的阿声,俨然要打起来的样子。
阿东装发怒对阿声说:“你再来发疯我砸死你!”
包工头进来了,外面被砸的工友也进来。
包工头说:“怎么回事!”
阿东忙说:“他来讨回赔偿金,我不给,他要跟我打。他再动我就砸死他!”
包工头厌恶地说:“哟嗬!还有脸来拿?把他轰出去!”
几个工友把阿声架了出去。
棚子里只见包工头训斥阿东说:“我以为是那小子干的,还想废了他!倒是你砸自己兄弟,你说怎么办!”
阿东连连说:“从我工钱扣吧!买药的钱我出!真对不住了”
阿声被架到工地外,他们直接把他推倒在马路边。
阿声远远的就站在那里,望住帐篷,久久没见阿东出来。
好一阵子,见阿东从棚子里出来,一脸难过。
阿声心里忽然也难过起来。
阿声认为,自己可能误会阿东了。
当阿声真心真意再来工地找阿东道歉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到一件事情正等自己。
阿声在以后的日记里写道:若是知道有这么一日,我绝对不去工地。
16
那天从工地回到家,阿声心里就没平静过。
到了晚上。
阿声左思右想,自己应该去找阿东赔礼道歉。
可是阿声在家里实在找不到一点觉得像礼的东西拿去。
他想,白天去也可以,但白天被那些北方人看到说不定又得撵出来,这么想,阿声决定晚上去。
末了,阿声从杂物缸里滔出几把干桂圆。这是母亲去年从树上摘下来晒干的,听说这干桂圆别人收购卖国外去,可能是母亲晒的不好一直没卖出去。
阿声觉得有点少,想继续滔几把。
这时,外面传来父亲和大哥吵架的声音。
阿声慌了,急忙把所有的桂圆放回缸里,然后回到床前,故作学习的样子。
其实,他知道父亲他们是不会进来。
阿声这是心虚。
心虚的人常常学着去伪装自己,有时候伪装给别人看,有时候伪装给自己看。
阿声就是伪装给自己看。
外面传来摔打东西的声音,凳子摔响,好像碗也响了。
阿声想,明天还有东西盛饭吃吗?
阿声实在坐不定,他想出去瞧瞧。
其实这个时候,父亲已经把大哥推到院子里。
阿声走出自己房间门口,就看到父亲和大哥互相对站着。
父亲说:“我没钱!你要自己养鱼自己找本钱,从我这里拿本钱你想错了!”
大哥说:“我知道你不给,我读书你也不给!”
父亲一点火都没有,轻松地说:“你讨老婆的钱不是我给的?”
大哥吼了出来:“老婆老婆,我想讨?你没拿锄头逼我讨老婆我会讨!”
父亲无话可对。
这件事情,父亲明显是理亏。
那年大哥从外面生事回来,父亲就张罗他的婚事。找人托媒,相亲,都是父亲压大哥去的。后来到了领结婚证,父亲还压着大哥一起去派出所修改年龄。
大哥那时反抗过,父亲说,你要是不结婚,这个家你也别呆了,你这个儿子我不认!
大哥那会才十八九岁,和现在的阿声一样的年纪,他固然是怕了。
现在,这恰好是大哥反抗的理由。
所以,父亲理亏了。
大哥很不满,说:“我不读书,我只要养个鱼塘就好。你不给我出钱,叫我抢劫杀人去!”
父亲忽然大动肝火,头也不回转身走回房去。
阿声想,这事情看来也就这么结了,父亲不搭理,大哥再吵也没办法。
过了一会,父亲拿一个小袋子出来。
袋子是鼓的。
父亲把袋子朝大哥身上砸。
父亲说:“拿去!”
大哥再说什么,连忙把袋子拉开,掏出一打钱。
大哥一怔,最后便说:“别说买鱼苗,连修个鱼塘坝子都不够!”
父亲火气一下子爆发了,他说:“你要发财还要装富人装地主找人给你做坝子?你没钱自己修理去!我只给你鱼苗的钱!其他的我没有了!”
父亲气愤的走回房间,用力将门关上。
大哥呆呆提那袋钱,大嫂抱住阿大在一边,话也不敢说。
阿声连忙退回自己的房间。
阿声想,等他们休息了自己去找阿东。
17
这一晚,阿声没能等到大哥离开院子。
阿声出来看几回,每次都看到大哥坐在院子的木柴上。
于是,阿声困了就睡了。
阿声想,等醒了就去找阿东。
18
阿声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清醒过来。
他宁愿自己一辈子都这么昏昏欲睡。
每天上学放学,阿声都要去工地转两圈,目的就是能碰上阿东,然后把桂圆给他。
当然,重要的是阿声要好好的,好好地跟人家道歉。
但过了很多天,阿声都没见到阿东。
阿声又不敢贸然去找阿东。
阿声能做的,远远地躲在砖头堆边望工地。
也在这几天,他发现工地有贼。
几个贼,年纪不大,鬼鬼祟祟晃悠在工地旁边。
这天,阿声还是和平时一样躲在砖头堆边上等待阿东的出现。
可是等到的是几个偷工地钢筋的贼。
贼从阿声面前溜走。
贼警告阿声:“你叫人我杀你全家!”
阿声连屁都不敢放。
又过一天,又是这个地方,又是这帮贼。
还是一天,还是这个地方,阿声被工地的人摁住了。
于是,包工头出现了。
包工头一耳光火辣辣扇在阿声的脸上。
包工头怒斥:“我叫你偷!”
包工头叫人拿刀子过来,扬言要砍了阿声的手。
阿声吓哭了。
这次是阿声毫无意识的哭了出来。
阿声想,这里不会有人帮自己的,说白了都是自己的仇人。
阿声说:“不是我偷的!是他们偷的!”
包工头说:“哟嗬!不打你自招了!绑了绑!送公安局!”
几个民工拿绳子要绑阿声,阿声死活挣扎。
阿声叫:“我看到他们几个人偷你们的钢筋,不是我偷的!”
包工头说:“是同伙吧!”
阿声解释:“不是!我来这里有事!我没偷!”
一个民工说:“我看到他好几天了,不是偷的也是给他们放风!”
包工头手一扬,几个民工摁紧阿声把他绑起。
阿声哭,声音却哭不出来。
包工头朝阿声踹了几脚,其他民工也动手揍他。
阿声抱在怀里的桂圆包忽然散落在地上。
阿声几乎被打了七荤八素,顿时他们停了。
阿声抬头正好看到阿东,应该说他不是阿东。
因为阿东的头发是长的,又脏又邋遢。
此时的这个像阿东的人是短头发,完全比阿东好看的人。
那人说:“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
阿声确定这个声音就是阿东的声音。
阿声心里兴奋起来,原来自己等那么久等不见他,原来他把头发理了。
包工头说:“阿东,他偷钢筋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东镇静地说:“我知道,而且我知道不是他偷的!”
包工头噎语。
阿东开始解释道:“谁见他偷了?抓贼抓赃,抓奸抓床!你们抓到他什么了?万一打死了他,公安局找的还不是我们。”
包工头忿忿地:“不是他偷,那也是他同伙。脱不了干系!”
阿东一时对不上来,低头看地上散落的桂圆。
阿东走到阿声面前。
阿东问阿声:“这桂圆是你的吗?”
阿声猛地点头。
阿东蹲下捡气桂圆。
包工头忽然也傻了眼了。
阿东大笑起来,说:“你们啊就是嫉妒我!”
包工头一巴掌落在阿东头上,说:“你有毛病是不是!”
阿东说:“不是!我早应该跟你说的,人家阿声拿东西给我的,我怕你们见到他又轰走他,就叫他在这里等我了。你看,我托他带给我的桂圆。大家要不要尝尝?”
包工头张着嘴巴竟然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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