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曲]雪融

　　后宫的生活十分无聊。

　　作为一个尚未侍寝也未得到恩宠的妃嫔，日常的基本活动除了磨炼自己的才艺，也就只有去皇宫的各大景点观光，以及去各位妃嫔和太后的宫中刷存在感。

　　太后娘娘是个极为宽厚的人，每每我去拜访，都会拉着我挑选花卉或者让我挑话本子。说起来，在这个世界上会对我如此友善的，也就只有我早早过世的姨娘和同我一起长大的侍女。

　　因此，我挺喜欢这个宽厚仁和的太后娘娘。

　　每天在太后和皇后宫中闲聊一会儿后，我就直接打道回府，开始苦练自己的琴棋书画、舞蹈、刺绣等技艺。就像大多数小说里描写的那样，逢年过节以及皇帝寿诞期间，都会举办宴会，然后会给各位妃嫔提供才艺展示的舞台。

　　我看了看我堪堪上手的琴棋书画和舞技，在一众大手子里完全拿不出手。我原本是想一直咸鱼下去，混吃等死的，可宫中的人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势利。

　　眼见我是个不得宠的才人，几个月不见侍寝一次，便暗自克扣我的月钱。

　　本来一个才人的月钱就没多少，结果还敢扣我工资。这让我想起了前世那个用各种理由克扣我工资的傻叉老板，一想起那个沙口，我的拳头就硬了。

　　都过了十几年了，我都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了，我还是忘不了这个傻叉。

　　事实证明，人在憋着一口气的时候，才是动力最足的时候。这几天下来，我的学习效率突飞猛进。

　　身为一个封建王朝的官家小姐，不管未来用不用得上这些东西，都要一一学习。在我原来的世界，学习这些东西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而我只是没钱的苦逼打工仔，被996摧残，也没有父母可依靠。这些爱好在我看来是有钱又有闲的人才会学的，而我要做的只有活下去，根本没精力去学这些一点卵用都没有的爱好。

　　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艰难度过婴幼儿时期后，我便跟随家中其他的兄弟姊妹一同学习这些前世不屑一顾的东西。

　　最初，我学得很认真，教习先生们有时候会夸我，我很开心。我知道父亲并不喜欢我，所以我不会到他面前求表扬。比起他的赞扬，我更在意姨娘的态度。

　　姨娘不喜欢我叫她“阿娘”，她说我的母亲只能是主母。

　　我知道这是规矩，所以为了让她满意，我听话地唤她“姨娘”。当我兴高采烈地向她诉说，今天在课堂上，先生夸我字写得好时，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看起来并不高兴。

　　然后她说，以后不要这样出风头。

　　我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原因，无外乎我一个庶女没资格抢夺嫡系子女的荣耀。既然姨娘不开心，那便不用再努力学习了，反正也没人愿意看到。

　　如今来到宫中，还是得把过去拉下的功课都补上。

　　不过还好，以前的底子打得挺牢固，所以学起来没那么困难。正好现在因为不得宠，没人来打扰我。不像如今正得宠的几位妃嫔，不是被人投毒，就是被人诬陷。

　　真是的，有这个时间下毒陷害，不如多提升下自己。

　　刚刚练完舞，我现在汗流浃背，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就是我进宫的目的。

　　说来惭愧，我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了。洗澡换了身衣服后，我便带着小春赶往未央宫主殿拜见贤妃——陆芊涵。好在我们两个住在同一宫，路程并不远。

　　对于这位族姐，我没有任何印象。逢年过节，家族宴会的时候也不曾见过她露面。不过这也正常，那个时候她已经入了太子东宫，也不可能去家族宴会。

　　我在未央宫正殿外恭敬地等候，然后开始神游太虚，直到贤妃身边的大宫女过来回禀，说我可以进殿。

　　刚一进殿，就看见一个身着淡紫色宫装的美貌女子坐在软榻上，手中正在把玩一支做工精巧的珠钗。就算是看见我进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热情，只是自顾自地将珠钗放进身边宫女手中的托盘里，吩咐道：“替本宫收好，这可是皇上御赐之物呢。”

　　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我听见。

　　我暗自在心中感叹了一声：行吧，这是在向我炫耀呢。

　　我面上不显，甚至露出职业假笑，恭敬地朝她行礼：“臣妾参见贤妃娘娘。”

　　“陆才人来啦？”贤妃笑意盈盈地招呼我道。

　　后宫之中，能身居高位的，必然都是演技过人的主。我本以为我眼前的这位也是，起码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下的，结果对方的下一句就让我有点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

　　“哎，有什么事儿就说罢，本宫没工夫跟你浪费时间。”贤妃说完便不再搭理我。

　　我明白身居高位者不会把我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但是像贤妃这样把不耐烦直接摆在脸上的，我倒是有点意外。我笑了笑，对她这种态度没什么感觉，毕竟家中姊妹的脾气和秉性和她差不了多少，我也习惯了。

　　于是例行请安完毕后，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贤妃闲聊。

　　一般都是我说三句，她回一句，这个天聊得真累。

　　如今她圣眷正浓，自然不需要我这个族妹来帮他固宠。或许，她已经将我视为争夺皇上宠爱的小妖精之一。至于她以后会不会失去宠爱，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必要再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了。

　　在明白这一点后，我连走路都变得轻松快乐了，争宠哪有当咸鱼快乐。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继续沉浸在艺术的世界。没人逼着我进步，我反而进步的更快。若是姨娘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替我高兴，说不定还会斥责我抢了家中姐妹的风头。

　　说起来，这些技艺能入门，除了家中教习先生的功劳，多亏我姨娘的帮助，在我被难住的时候，她都会来点拨。琴棋书画，插花烹茶和舞蹈，姨娘每一样都是信手拈来，可她从来不曾在人前展示这些。

　　我听院里的老嬷嬷说过，当时父亲会将姨娘收房，也是因为她这一身精湛的舞技。只是自从来到这后院，姨娘便不再跳了。后来父亲对她的新鲜感过了，便扔在后院不再过问。

　　这样的故事我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过许多，可当时的我并非故事中人，所以也没什么感觉。直到我也成了故事里的人，在后宅待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完全明白姨娘的心情。

　　我曾一度感到惋惜，姨娘这样的人才若是在现代，必然是一代艺术家，可比那些个沽名钓誉的伪艺术大师强上百倍，只可惜她生在这个时代，只能缩在狭窄的后院，胆战心惊地过日子。

　　我看过不少的穿越小说，故事里的女主角们各个惊才绝艳，恣意飞扬，不为礼教世俗束缚，并且还会劝导那些被束缚的女子挣脱枷锁，活出自我。

　　于是我也学着劝导姨娘，结果因为年纪尚小，还被姨娘以胡言乱语为由罚了不准吃饭。于是，我知道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全然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撼动的。

　　姨娘是个不喜争抢的温和性格，主母并未将她视为敌人，我们院子倒是因此远离了风暴中心。

　　若要论出风头，我现在确实是家中姐妹里风头最盛的。当时入选圣旨下来的时候，姐妹们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活吞了一般。

　　碍于身份有别，她们也不敢真把我怎样，只能在口头上耍耍威风，但是很快就被主母以眼神制止了。主母虽说对我不怎么关怀，倒是不曾短我吃穿，大是大非也分得清。我姨娘过世的早，我也不得宠爱，所以她从未将我视为阻碍她子女前程的绊脚石。

　　因此在尚未被家人安排进宫选秀的时候，我也就懒得计较姐妹们对我的奚落。我知道只要我乖乖待在后院，安安静静不作妖，等到了年纪，主母自会为我安排婚事将我嫁出去，往后便没多少机会看见她们。

　　忍一时，风平浪静。

　　然后我就进宫了。

　　现在确实看不见她们了，但我陷入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因为宫里的人害起人来都是下死手的。我进宫的这几个月里，光是小春向我汇报的就有五例之多。

　　相较于人们夸大其词的后宫佳丽三千，当今圣上的后宫只能形容为人口稀少。算上新入宫的秀女，不过十来个人。现在又因为妃嫔间的争斗，一下子少了五个人。

　　在听见小春说某某御女因为污蔑贵妃妄议朝政被皇上送入冷宫的时候，我正坐在灯下绣花。听见这个消息以后，我顿时没了心情。

　　这不是有病吗？一个御女，论手段和人脉哪比得过贵妃，但凡想要越级刷怪，也得看看自己手里的筹码和实力够不够。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比如去宴会上，在皇帝和皇后的面前刷刷脸。

　　我可是亲眼看见某位妃子因为舞艺不精，在宴会上败坏了皇帝的兴致，从而导致失宠的。

　　典型的又菜又爱玩，现在把自己作没了。

　　这边我还在感慨后宫奇葩众多，宫外便传来了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

　　“才人陆雪融，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晋为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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