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途

　　清风拂过，林间叶里簌簌响动，夏季带来的燥热总能在此时得到平息。
　　但一切的热量，在山上总是显得微不足道。且不论崦嵫山上还有洧盘派加持的阵法以保山间四季如春。

　　男孩艰难地走着山间石阶，他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双颊凹陷且肮脏，唯有一双眼睛在偶尔抬头望向山顶处时，微微亮堂，透出点鲜活的“人气”。

　　洧盘派，中原四大门派之一。而今日乃是洧盘派十年一度的入门大试，只有此时崦嵫山上的大阵才开启，允许四面八方的来自苍国的少年少女入山参试。
　　但是十年前，上一次大试不知何因被取消了，苍国所有适龄修仙者无不捶胸顿足，唉声唉气地转向其他门派，以至于这几年一些名不见身传的小门派因收到些天赋优越者而名声大作。

　　男孩走得很慢，这成千上万级的台阶于他这个年纪终究是不堪重负了些，但他不知为何，一刻也不想停止歇口气。
　　也许是有缘吧。他想。他望着山顶的方向，目光微微带着希翼。
　　修仙之人讲究缘分，做人做事全看有没有缘，没有缘的，一概不见。

　　他姓关，和大部分参加大试的少年一样，出身贫寒，所以也没有个正经名字，爹娘为了好养活，也就随意唤他大郎。但他又有一点不一样，他生而无言，是个哑巴。

　　此时，洧盘派大堂内室里。
　　几位模样大不相同的修士坐在上方，皱着眉看着空中悬立的水镜。水镜中正映照着崦嵫山上的一切。
　　“本次的大试通过人数应该不多。”
　　“嗯，毕竟掌门师兄立的题目有点意想不到。”
　　“让世家子弟先通过吧。可以让弟子去带领了”
　　几名弟子应声而去。
　　“说起来，掌门师兄闭关什么时候结束？”
　　“不清楚，掌门师兄也没道明。”
　　“总归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最近天下不太平啊”
　　“是啊，妖洲那边......”
　　......

　　关大郎还在低头走着，耳边就响过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他倏地抬起头，他的前方在那声摩擦声响起之后升起一个与他一般高的复杂圆形光圈，有一道清亮的男声从里面传出：“各位参加大试的参试者你们好，大试初试已结束，面前有一个圆形阵法的参试者，恭喜你们通过本次初试，请走进阵法，它将会传送你们至下一个考试地点。而面前有一个方形阵法的参试者，很遗憾，你们没有通过初试，请走进阵法，它将会传送你们至崦嵫山下。感谢各位参试者对本派的信任。”
　　关大郎怔怔地听着，不可置信地想：我怎么过的？难道真的是看缘分？

　　当然不是看缘分。
　　当他端端不安地走进阵法来到下一个地点时，正好听见那个男声再说：“初试主要是检测你们的耐心、毅力，若你在上石阶的过程中有超过一息的休息停顿，就视为初试失败。所以，各位心意坚定之人，祝贺你们。”
　　关大郎张了张嘴，有点瞪目结舌。
　　男声又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开始大试复试，各位好好准备一下。地点就是此处——本派的偃瑶台。”说完，男声的主人就化作流光飞远。
　　而他没有注意到在离开之后，一辆华丽奢华的马车突然出现在偃瑶台上空。

　　流光飞入大堂，落地间就变为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他弯腰行礼，传声道：“弟子郎许请见。”
　　“进。”
　　郎许走进大堂内室，垂头高声：“一切参试者以在偃瑶台集结完毕，请各位长老移步。”
　　道府长老李示申率先开口：“走吧。”
　　内室六位长老同时身一闪，缩地成寸前往偃瑶台。

　　偃瑶台早有一些参试者注意到天上的马车，正指指点点低声讨论。

　　而马车内，一名裹着白色狐裘的男子摊在座上，面前也立着一面水镜，映照着他脚下的一群人。他面容极好，一切五官都精致而恰到好处，只是面色泛青，一副病容。
　　秦因半阖着眼，目光从睫毛穿过，落到水镜上，一动不动，倒显出一阵专注。
　　不知保持了多久，突然他眼睛一动，挥手撤去了水镜，抬起眼来。
　　马车内的情景扭曲了一下，下一瞬即出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立在中间。
　　秦因看着来人，道：“宋烜？你也出关了？”
　　宋烜轻轻点头：“你提前出关？”
　　他换了个坐姿：“啊，是啊，闭关太过无趣，我出来找找乐子。”
　　宋烜微微皱眉，不置可否。他也没说什么，一摆下摆不客气地坐在秦因对面。
　　“好了骗你的，”秦因笑笑，“我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今天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要来了。”
　　对面的人一撩眼皮：“好的坏的？”
　　秦因：“应该是好的。”
　　宋烜颔首：“我帮你一起注意一下。”
　　秦因指指下面：“对了，刚出关不清楚，我刚刚研究一下，下面那群人应该是在入门大试。”
　　宋烜：“大试......你小心长老。”
　　秦因晃了晃头：“我有分寸。”
　　他伸了个懒腰，似想起什么，声线慵懒又似笑非笑：“我才刚出关，你就跟过来，是什么意思？”
　　宋烜开口想说点什么，忽的一摆头，看向东方：“来了。”
　　他转头问秦因：“出去吗？”
　　秦因撇撇嘴：“出去干嘛？讨骂？”
　　宋烜明了点头，在秦因身旁坐下。
　　两人心照不宣地忽略了秦因之前的问话。

　　偃瑶台的空间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众长老就突然出现在离马车不远的半空中。
　　长老们看见马车都同时一愣，一名少年模样的长老皱眉，开口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各位参试者，复试即将开始，吾辈是洧盘长老，将来监看整场复试，请做好准备。”
　　紧跟过来的郎许手持一玉笏，高声道：“下面由我来宣读复赛规则。请各位参试者自选或被选一人作为对手，与之比武。各位有一炷香时间选择对手。”
　　说完，他手一挥甩出一道火星，点燃了立在香炉上早已准备好的一根香：“开始。”

　　马车上，秦因嘲讽似的笑了笑：“没变的内容。”
　　宋烜颔首。
　　秦因坐了一会，听着底下嘈杂的声音，勾起嘴唇：“要不......”
　　宋烜想也不想打断他：“太引人瞩目。正事要紧。”不用脑子想就知道秦因想捣乱。
　　秦因不满地“啧”一声。但也没说什么，安静下来。

　　旁边的长老们看着马车，皱着眉头。
　　那位少年模样的阵法院长老甩手甩了一个小型隔音阵罩着他们。他道：“那是掌门师兄的羿鹿马车吧？里面的是秦因？”
　　其中唯一的炼器院女长老回他：“应该是了。”
　　剑阁长老：“罢了罢了，他来就来罢，不要捣乱就好。”
　　药阁长老：“只是......那宋烜是不是也在里面？”羿鹿马车有神识隔绝的能力，除非打烂它，不然别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
　　女长老勾起红唇：“这不很正常吗，他们师兄弟俩形影不离。”
　　药阁长老叹口气：“我倒没有这么讨厌宋烜本人，只是他伤都还没养好就出关，着实有些许让人恼怒。”
　　女长老嗤笑一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符箓院长老打断她道：“但是，他们俩为什么提前出关？”
　　长老们一怔，同时开始思考。
　　片刻后，李示申淡淡地开口说：“管他们作甚？在我们眼皮底下总归不会闹出什么事，一炷香也快到了，准备了。”
　　长老们应了一声，阵法长老将隔音阵收回，和其他长老一起前往偃瑶台上方自己对应的座椅上。

　　最后一点香灰落下，郎许立即高声喊起：“一炷香到，各位参试者请可以与对手开始比试，地点为——原地五尺以内。比试时间为——五炷香时间。比试开始。”

　　关大郎怯生生地看着面前与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略为生疏地一拱手。男孩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拱了拱，问候道：“我名唤刘福。请多多指教。”
　　关大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他说不了话，倒也认认真真地做了个“请多多指教”的手语。
　　刘福愣了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开始吧。”他一说完就化手为爪，一把冲到关大郎面前，一爪抓下去。关大郎猝不及防，被他一爪退了好几步，他很快反应过来，调动起周围的灵力防身。
　　而他们的周围，也全是如此混乱之景。

　　五炷香后，郎许大喊：“时间到——所有站在地面上的人获胜。”
　　下一秒，关大郎跌落在地，而对面的刘福也是满身伤痕，他站在地上喘了几口气，道：“我胜了。”
　　关大郎垂着头。明面可见的满脸失落。

　　阵法长老起身，传音道：“下面，请面前有传送阵的参试者进入传送阵，恭喜你们，通过复试。”随即，他手一挥，无数条光线从衣袖散开。

　　关大郎抬头，羡慕地看着刘福面前出现的传送阵，张了张口，似乎想表达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马车上，秦因不知又什么时候拿出了他的水镜，和宋烜看着这一切。
　　他突然一挥袖收回水镜。冲着宋烜说声：“我要出去。”就闪身出去了。
　　宋烜一皱眉，也立马跟着出去。

　　秦因坐在马车车顶上，清咳一声。
　　全场注意力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他对着赶出来立在他身边的宋烜笑笑，又对着众人开口道：“各位，你们好啊。”
　　他拉了拉自己的狐裘：“我是洧盘派的掌门大师兄。近日才出关，今日听闻乃是十年一度的入门大试，特地前来观看各位。”
　　宋烜在旁边突然拍了一下他，输入了一股灵力给他。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今日看各位表现甚为突出，如此被淘汰了过于可惜。所以——”
　　他对着众长老笑笑：“我要在淘汰的人之中收一个徒弟。当然，不是我收，让我微微地越俎代庖地替我师父收一个，也就是说，我要收一个小师弟。”
　　话音刚落，全场喧哗。

　　替师父收徒？！
　　真是——

　　“成何体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