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书

　　苏如埙转着脖子回房间了，嘎嘣嘎嘣响，我紧张的不行，手心都出汗了。主卧灯灭，阿欢拽着我出门。
　　“去哪？”
　　“我家？”
　　“姑姑睡得浅，发现了怎么办？”
　　“回书房，等哥睡着。”
　　等苏如埙睡着是很简单的事情，从躺下到入梦无缝衔接。
　　院里的大灯灭了，笔记本闪着莹莹的光，寂静无声，我们面对面，看着桌子上的笔记本。
　　“除了让人开口说话，好像没有别的功能了。”阿欢翻了翻，纸脆生生的。
　　“没意思，以为会有宝藏呢。”
　　“能让人开口说话，不厉害吗？”阿欢说。
　　“真没想到，你的声音是这样的。”
　　“很奇怪么？”阿欢的眼睛跟哥哥不一样，是浅浅的凤眼，笑起来很好看。
　　“不奇怪，很好听。你能说话了，以后来我们家提亲的人会更多吧。为什么我有这么优秀的兄弟，却没有男朋友呢？”
　　“大概没来得及遇到吧？”阿欢坐的直直的，一手放在桌子上，“合上，就不行了，所以这里一定有个东西在控制，类似，嗯，中枢神经连接板。”
　　“那是什么？”
　　“一种神经系统，可以弥补人的生理缺陷。”
　　听不懂。(((φ(◎ロ◎φ)))
　　“我也不懂，哥说的。”阿欢把封皮合上打着手势，“哥还说，要接纳自己，所以我觉得现在挺好。”
　　“可是你不想永远都不开口说话对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这么说，抢过去再打开，“有条件为什么要放弃呢？”
　　阿欢看着我，“人的身体发肤都是老天爷赏赐的，不能因为给了坏掉的声带就去忽略已经得到的好皮囊。不能说话，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而且奶奶说的很有道理，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已在按照标注好了价格。谁知道会让我用啥换呢。”
　　“好吧，那看看日记里有没有提怎么样才可以一直说话吧。”
　　“没有，我看了。明天问问哥，这是谁的东西。”
　　“那好吧，你确定吗？”
　　“确定。”他站起来，“去睡。”
　　“好，你走吧。”我是不会睡的。
　　月影沉沉，我坐在院子里，捧着硬皮本，翻开合上翻开合上，一会亮一会灭，“怎么才能让阿欢说话呢？总不能每次都打开这个吧，姑姑说如果阿欢会说话，她愿意折半辈子的寿。如果还不行，就加上我的爱情线吧，反正我也找不到结婚的人嘿嘿。嗯，你听的到我说话吗小笔记本？你的孩子，后来过来找你了吗？”
　　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出门往南走，有一棵梧桐树，妈带着我来到这里，奶奶不认她，我们就坐在树下等，黄昏十分炊烟升起，我很饿，一朵花掉下来，妈妈捡起来，把蒂去掉让我吸里面的蜜，虽然只有一点点却很甜，吃完了就坐回去，等下一次花落。
　　不知不觉居然到了这里。有个小女孩背个斜挎包，蹲在地上捡落花，用衣服兜着，树上传来清脆的鸟叫，她抬头，通体莹白的鸟儿飞下来，落在她的肩上，轻轻蹭她的脸，“你好呀，小阿欢。”鸟儿落下来变成一个圆滚滚的男孩，也背着斜挎包，“我已经六岁了，跟你一样大，不能叫我小阿欢。”
　　“可是你矮啊，老师说矮就是小。”女孩一本正经的说。
　　“啊。”小男孩失望的睁大眼睛，“那怎么办呀，我每天都吃了很多饭。”
　　“再过几年就好了，你看我哥哥就长很高。”
　　“是啊，那我们快走，让时间走快点。”
　　真是一对可爱的小鬼。
　　“苏如篪！“远处传来哥哥的吼声，一声比一声响，“起床。”
　　哎真讨厌，我睁开眼睛，满室春光，是梦啊，果然美梦不长久，哥哥站在门外，脸色不太好，“洗漱下。”
　　“干啥呀。”
　　“阿欢打电话说，姑姑不太好，我先过去。”
　　“啊？我也去。”我端着牙杯跟在哥哥后面，到门口碰到医生出来，看到哥哥，摇摇头说不行了。
　　“还能治么？去大城市看看啊，怎么就说不行了呢。”
　　“你们去看看吧。”
　　“哎，才五十多，真可惜。”医生走了。
　　阿欢坐在地上，床上盖着白布，哥哥拍拍他，坐在另一边，“夜里？”
　　“我回来的时候没听到她说话，早上起来已经凉透了。”阿欢，眼睛红红的，“摔倒了，起不来，想去够电话……”哥勾着阿欢的肩膀，让他哭，“不怪你。”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熟悉的迫不及待想见的人，说没就没了。
　　然而阿欢，是真的开口说话了，也许奶奶的日记本是对子孙满满的祝福，所以阿欢打开之后得到了声音。如果当时姑姑也……
　　“才五十多，真可惜。”
　　“姑姑说如果阿欢会说话，她愿意折半辈子的寿。”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是这样吗？这就是代价。
　　“你的嗓子，怎么回事？”哥问阿欢。
　　“看了奶奶的日记，就这样了。”阿欢忽然看着我，眼神震惊而自责。
　　“呃，对，就是看了书房里的日记。”哥哥既然知道了就不太好撒谎，他什么都懂，难免不会怀疑。
　　“回家我看下。”
　　我害了姑姑，也害了阿欢，心里很难过，一定要想办法弥补。月亮如月而至，我打开那本日记，用自己的后半生换姑姑的后半生，忐忑入眠。第二天没有醒，有亲戚过来帮忙。月升起，我再次打开，用比上次更大的声音，第三天没有醒，灵棚搭了起来，一直到出殡，都没有丝毫改变，阿欢失去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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