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做梦

　　初步了解完姜尚的要求，林渺渺开始看着刚才整理的材料。
　　姜尚想回到他们的初遇，最后改变她丈夫的命运。
　　林渺渺皱了眉头。
　　这两者看起来没什么联系，又或者顾先生的死和姜小姐有关？
　　这涉及到顾客隐私，她敬业地不多问。

　　“我是不是还要提供一些详细的信息？“
　　“嗯，“出声的是叶殊，”为了让梦境尽可能还原，我们需要了解您和您丈夫的故事，越详细与好，这样可以以防回去的时间出现偏差，以及中途遇上意外情况可以补救。“
　　“而且，我们签了保密协定，您可以放心。“
　　姜尚听了，一点也不意外，答应了下来。
　　“还有，”叶殊添了句，“您和您丈夫的照片，尽可能发给我们。麻烦您了。”

　　在门口分别，林渺渺朝姜尚挥挥手，姜尚回以微笑。
　　“那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林渺渺转头回答：“很快的，几天就好，那时我们会和您联系的。”

　　看着他们远去，姜尚握紧了拳头。
　　顾离，很快我就来救你了……
　　等我。

　　正式开始织梦前，织梦师需要了解梦的具体时间和大致内容，避免弄错，给顾客带来不好的用户体验。
　　林渺渺现在要做的是整理一下梦的细节，然后给姜尚织梦，带她回到她想回去的时间点，接下来改变梦境就与她无关了，因为是客户在做梦，连她在梦中的身份都是由客户的潜意识选择的，所以她也不确定进入梦中后她会变成谁。
　　但这又与普通地做梦不同。
　　因为是编织的梦，客户不仅是有意识的，而且还可以控制梦里的身体。
　　织梦师也会进入客户梦中，监控梦境的稳定程度。

　　不过，是梦总是会醒的。
　　梦醒之时，两人都会回到现实，不论愿望是否完成。
　　但如果没完成，她就拿不到工资，所以她必须保证梦境是稳定的。

　　整理完材料已经是深夜，林渺渺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起身回房。
　　路过叶殊卧室时看见门缝里还有光。
　　他怎么还没睡？
　　林渺渺小心翼翼地凑近门缝，想要推门看看。
　　“她吗？一切正常。 “
　　“顾离这案子啊…… “
　　房间里传出男人一声轻笑。
　　“让她折腾吧。“
　　“不过是个死人了。”

　　什么东西？
　　林渺渺听到叶殊在和谁打着电话，语气轻佻，挑衅的口吻可以想象他脸上是个多么高高在上的表情。
　　她停下伸出的手。

　　知道太多结局大多都不太好，但大抵与她无关。
　　林渺渺收回迈出去的脚，继续朝自己房间走去。

　　“醒醒，这是梦，梦什么都不是。”
　　林渺渺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又来了，那个男人。
　　这几天她一直在做那个梦，梦里她与那个男人如胶似漆地抱在一起。
　　男人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醒醒，这是梦，梦什么都不是。

　　这不正常。
　　林渺渺觉得有人侵入了她的梦，但织梦师做梦被侵入的案例她没见过，所以她也不敢妄自猜测。
　　不过，谁这么无聊，这梦里也没发生什么事，只是脸红心跳，她都要怀疑有人暗恋她了。

　　有本事在现实里单挑啊。
　　林渺渺咬牙切齿地想。

　　“起了？”
　　听到林渺渺关门声，叶殊将视线从手里的报纸上移开，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今天要约见客户了，你准备好了吗？”
　　林渺渺点点头：“当然，这一单应该很快就能完成。“
　　不是林渺渺吹牛，干这织梦师一行里，她算是小有名气的了，从业以来失败率为零。

　　突然她瞄见客厅茶几上有几张照片，便凑过去拿起来看。
　　最上方的照片上是一对情侣，女生笑得很温柔，是姜小姐，她的手挽着男人的手臂，很是亲密。
　　俊男美女，如此般配。
　　“这是昨晚客户发来的，我把它打印出来了。”
　　“噢，是姜小姐和顾先生啊……“
　　林渺渺眯起眼，仔细地盯着照片上的男子，觉得有些眼熟。
　　顾先生一律身着正装，身材高大，眼神有点骇人，大抵做这一行的多少都有些气势，不过他眼底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甜蜜。
　　很恩爱的夫妻呀，感情应该很好吧。
　　林渺渺想，顾先生的死，她一定很难接受吧。

　　顾先生是检察官来着，名气还挺大的。
　　姜小姐也算生出名门，不愧是郎才女貌。
　　记得他们的婚礼还在电视上被播报为“世纪婚礼”，这个她印象深刻，那天她好友拉着她哭诉一晚上：男神结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男友结婚了呢。

　　放下照片，她走到厨房，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罐牛奶，插上吸管，在叶殊旁坐下，没骨头似的瘫在靠垫上，睡裙胡乱地堆在大腿上，露出大片肌肤。
　　她一脚盘在沙发上，另一只脚垂着，一下一下地颠着脚上的毛绒拖鞋。
　　他们坐得很近，她微小的动作都会带到他，一下一下的，若是他没有看见她是在踢鞋子，准以为她是在摩擦他的小腿。
　　痒意从小腿向上蔓延，他看见林渺渺盘着的左腿的脚丫，小巧可爱，是粉红色的软肉，戳一下好像就会陷进去。脚趾上涂的是成熟女性钟爱的性感的酒红色，但却不涂完所有脚趾，只单个挑了几个，涂得饱满，林渺渺喜欢这样。

　　他伸出手握住作乱的脚掌，入手是细腻冰凉的肌肤，叶殊不禁皱眉，俯身去够她踢走的鞋子，然后帮她把踢掉的鞋子穿上。

　　“准备好了，就快出发吧。“
　　说完，叶殊慢慢抽回手，被握住的地方泛着白色。
　　他不再说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开。

　　靠。
　　他刚刚是不是用摸脚的手摸我的头！

　　林渺渺怒目而视，仿佛要把叶殊的被盯出一个洞来。

　　姜尚这次选择的地点是她自己家，因为她说自己认床，怕睡不着。
　　织梦师有千种方法把你催眠，准保你睡个好觉。不过，顾客就是上帝，林渺渺和叶殊还是开车来到了她家。

　　姜尚家在市郊，这一带都是高级公寓和别墅，高尔夫球场,马场,泳池，一应俱全。
　　林渺渺坐在车里，手扒拉在车窗上，应接不暇。
　　万恶的资本家的生活。
　　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

　　绕过绿化带，一栋别墅映入眼帘，是那种欧美剧里的古堡，有种宫廷王室家族的高端感。
　　早有穿着正装的人等在门口，见叶殊和林渺渺进来，他们便站定鞠躬。
　　领头的是有些上了年纪的长者，看着应该是大管家，他颔首：“姜夫人已经在楼上等着二位了。”
　　“二位这边走。”
　　叶殊和林渺渺对视了一眼，然后跟在了管家后面。

　　房子的内部不同于外部的夸张奢华，而是低调许多，但墙上的任何一幅油画无不透露出“我是奢侈品”的意思。
　　“别乱看。”
　　叶殊突然贴近，在她耳边低语。
　　一股气吹得她耳朵发痒，林渺渺瞪了他一眼。
　　但她这双眼瞪人却更像是嗔视，仿佛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恼羞成怒。
　　叶殊看着淡粉色从她的耳垂染到了脖子，看出一朵花似的，很是漂亮。
　　他哧地一声轻笑，转过了头。
　　“知道了，我可是有职业素养的。”
　　林渺渺收回视线，装作乖巧地跟在管家后面。
　　“再说，我听得见。”
　　所以，站直说话，好吗？

　　姜尚已经等了很久了，她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就难以入眠，所以昨夜辗转反侧到天亮。
　　林渺渺见到她时，感觉她像是脱了水的美人蕉，憔悴地倚在卧室的椅子上。
　　叶殊和其他人没有跟进来，林渺渺奇怪地回头看他。
　　“是我要求只要一个人的。”姜尚启唇，林渺渺对上她的视线。
　　“只有你一个就可以了吧，林小姐？”

　　林渺渺感到一丝诡异，背过手想要去勾叶殊的衣服，她有些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
　　叶殊忽地攥住了她手，肌肤接触的地方很烫，却像是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她刚刚紧绷的神经突然松了下来。
　　他松开手，安慰似的在她手背上轻拍，林渺渺感到他的突然贴近，一股热气吐在她耳畔。

　　“有事找我，我在外面等你。”

　　她刚慢下来的心突然变快，扑通扑通，她马上抬手按住胸口，深怕被别人听到。

　　她回头奇异地看着叶殊。
　　今天他怎么了？怎么感觉他……
　　在发骚呢？

　　叶殊的瞳色变得有些深，他错开林渺渺的视线，抬手似是想遮住她的眼，却撞上姜尚戏谑地眼神，看戏似的看他调戏小姑娘。
　　叶殊淡定地用手弹了一下林渺渺脑门，说了句：“她逗你玩的。”

　　林渺渺捂着脑门，心里虽气，但放心地松了口气，只想赶紧把这一单干完，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叶殊面无表情地看着门被阖上，最后完全把视线遮住。
　　我不是。
　　叶殊心里想着。

　　“叶先生，休息室在这边……”老管家伸手想要引着他离开。

　　叶殊微抬手拒绝了他，一言不发地靠在走廊的墙上，淡淡地盯着房门，看起来很不近人情。

　　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在那男人家多待一秒。

　　“有什么事叶先生可以吩咐我，我在大厅候着。“
　　老管家识趣地不坚持，领着其他人走开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窗帘紧拉着把光线挡在外面，房间里只有床头的等发出昏黄的灯光。
　　姜小姐站起身，椅子吱呀地□□一声，房间又落入一片死寂。
　　林渺渺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与她对视。
　　姜尚看着她，一步步走进，然后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害怕？“
　　害怕，林渺渺当然感到害怕，但是害怕只是一种情绪，叶殊告诉过她要学会控制它。
　　因为在危险面前，害怕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
　　“再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姜小姐。“

　　姜尚没忍住，扑哧一笑。
　　“好了，不逗你了。随便坐吧。”
　　林渺渺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站着？”
　　“额……等我缓一下，脚麻了。”
　　丢……丢人。

　　说是让她随便坐，姜尚却把她拉到她床边，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不行，我衣服会把床弄脏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
　　姜尚自己也爬上床，没坐姿地盘着腿，像是好闺蜜似的拉着她聊东聊西。
　　林渺渺觉得第一印象着实不靠谱，当你跟一个人相处久后，便会知道自己想得有多离谱，然而人还是习惯以第一印象判断人的好坏。
　　姜小姐的外表虽然是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但此刻的她少了份上层人士的距离感，更加可爱了。

　　“喝酒吗？”
　　在林渺渺发呆的时候，姜尚就已经喝上了，高酒杯里红酒晃荡，她把酒杯递到她面前。
　　“不，不用了。还要做任务呢。喝酒容易误事。”
　　“那好吧。”说着，姜尚仰头把酒喝完。
　　天哪，她是不是已经醉了。
　　算了，等一下做梦就省事了。
　　林渺渺自我安慰着。

　　“哦，我知道了！“
　　姜尚突然用手捏住林渺渺的脸，林渺渺被惊得一脸呆滞。
　　“我说呢，你刚刚的表情像谁了！”
　　她对着她挤眉弄眼：“像你小叔。“
　　她怎么知道叶殊是她小叔？不会他们认识吧？

　　“那男人很轴的，你……“离他远点。
　　姜尚突然回忆起关门时她瞥见叶殊威胁的眼神，冰冷的，像是有什么将她往海水深处拖拽。
　　她难以控制地把话吞咽下去。
　　“小姑娘要可可爱爱的，表情不要那么臭。“
　　说着姜尚怜爱地揉着林渺渺的脸，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林渺渺不禁开始反思。
　　那表情真的不好看吗？

　　可不可爱，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那个表情很能镇场子。
　　一旦她有些慌张，就不经意地开始学叶殊，想象如果是叶殊，他会怎么做。
　　这会让她很安心，并且这么做确实有用。
　　可能相处久了，就会在自己身上看到对方的影子。

　　“看到了吗？”姜尚往墙上一指。
　　林渺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墙上是一张他们夫妻的结婚照，林渺渺之前已经看过了。
　　“嗯，看到了。“
　　“这谁？你知道吗？“她手指一戳一戳地要往她先生照片上怼。
　　“你……丈夫，顾先生？“听着她的质疑，林渺渺迟疑地回答。
　　“错！“姜尚用力地拍了一下床垫。
　　“这是个王八蛋！“
　　得，我就不应该认真思考醉鬼的问题。

　　慢慢地，姜尚躺下闭上了眼，嘴里嚅嗫着：“王八蛋，什么一见钟情，大骗子……“
　　“为什么留我一个人……”

　　林渺渺把她手里的空杯子拿开，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说到底也是爱情的受害者，一个可怜人。
　　开始工作吧。

　　林渺渺在姜尚身边躺下，闭上眼。

　　祝你好梦，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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