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在你的六月

作者:海岸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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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棘花之二



      第一节 第一次病后醒来

      阿夏的西藏膜拜结束在六月下旬。在华协住院的爸爸,出院了。阿夏有了一些安慰。阿夏任然在医院外面等待爸爸,然后打的士送爸爸回他住的地方。

      “爸爸,我在释迦牟尼的真身前祈祷过,他一定能保佑你活一百岁!我也会好起来的!”阿夏用调皮的口气安慰着爸爸,想让爸爸开心一下。

      “出去西藏走了一圈,你自己感觉心理状况好点没有?”爸爸慈爱的问。

      “我觉得有好转,可能我这种病,真的要去外面游走吧,行走能改变我的对脏的恐惧感!”阿夏回道:“我在西藏旅游时候,碰到过很多友善的人,巧合的是有一个先生带我去看拉萨河,他告诉我他也得了忧郁症,在平原治疗过呢!”

      爸爸说:“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都有不同的心理病,关键是你要学会调整自己啊!”

      “知道的,爸爸,我这次出门觉得有力量了,真的!我写了好几篇散文呢,司徒老师看了我的文章都说我很奇迹啊,一个病人能跑去西藏,还说我把西藏描写的那么大美,他也要去看看西藏呢!”

      “我在医院的病友,一个比我年年纪还大的叔叔,说他以前还驾车去过新疆呢!”爸爸羡慕的说。

      “爸爸,好好养身体,以后我们一起去西藏啊。”阿夏安慰爸爸道。

      “我以前当兵时去过西藏的。以后就去海边吧,我喜欢大海!”爸爸的眼睛亮了起来,爸爸的左眼睛是白内障,因为心脏的原因,一直没法手术。但是此时依然可以看见,爸爸的眼睛里闪现出对未来的期盼和向往。

      “好,那就去看大海吧!”阿夏呐呐的若有所思道,转过头,沉思着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密集的花,树,属于夏天的一切生机盎然!

      爱阿夏的爸爸,知道阿夏的病以来,从没抱怨过一句,阿夏没有在他跟前,端茶递水的照顾自己,反而鼓励阿夏出门去旅行,去坚强的面对自己的病。阿夏去西藏时,他其实已经在华西住院了,本打算做支架或者起搏器,但是医生最后因为他的心脏虚弱,决定采为保守治疗!阿夏在心底里一面为爸爸的病担着心,一面为自己的状态难过着,更为纠缠自己的是,爸爸如此频繁的住院,一年不如一年的身体,自己却没能在他在身边敬着孝心。

      想到这些阿夏眼眶湿润了,和爸爸告辞的时候,哭着对爸爸说:“爸爸我对不起您,别怪女儿不孝”。

      爸爸想拉一下阿夏的手,随即又收回来说道:“阿夏啊,你知道我最希望的是什么?不是你要给我什么好吃好喝好穿,我只希望你好起来,好好正常的生活!我就不担心你了!。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孝敬!你知道不?”

      在这世界上,父亲给予的爱是最平凡的,朴素的,厚实的,强韧的,争争吵吵,远香近淡,但却是唯一没有什么能够代替的!儿时的我们多少都有埋怨父母的时候,在你经历磨难后,和他们之间的爱才会显出,日渐弥新的血亲的深爱来!可是他们却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从西藏膜拜回家的阿夏,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星期,便和薇薇说:她想去深圳尝试工作,看看自己能不能进入社会,找到自己。薇薇鼓励她,去吧,去吧。一定可以的。工作一定能够改变你的心态!

      阿夏在爸爸的鼓励下,决定动身去深圳。

      她定了最早的班机来到了深圳。接她的是凯恩。在机场,凯恩拥抱着阿夏:亲爱的,能看到你来,我替你高兴!阿夏拍拍自己的左胸说道:亲爱的,我会站起来的放心啊!

      阿夏在凯恩的帮助下,再次进入了哈尚公司。公司准备在各个城市开专卖店,首先在北京开始第一家。阿夏的工作,是负责准备货品,和收集市场信息反馈给工厂。对于阿夏来说,这并不是难事,自己做过工厂,从开发,生产,到销售的业务,一条龙都懂得。阿夏肯定是有信心做的完美的!

      阿夏去上第一天班时,去参观了工厂新的固特异加工生产线。固特异这种加工工艺是从欧洲传到中国的,很多是手工上的特别制作工艺,也是欧洲给贵族做鞋的一种加工方法,一双这样的工艺出来的鞋子通常在一千三百美元以上。

      工厂开发部的总经理林总,英文很好,经常去国外学习制鞋的流程,他教导大家说:

      “外国人的贵族气息是与生俱来的,他们并不为金钱大批量做鞋子,而是精工细作,你知道吗?这种有流苏的结头,是个假的系带,这代表仆人的鞋子早期,因为仆人太忙所以来不及系带子,就用假的装饰。”

      林总拿着鞋子,对阿夏继续说道:横着系带的意义是绅士的鞋子,交叉的呢,则是武将们的鞋子。阿夏头一次这么细节的听人解说,觉得任何事物都有了它深刻渊源的一面!她很乐意进入这样有文化氛围的一个企业。

      下班后,阿夏独自去了一家不错的餐厅,点了几个招牌菜,目的是奖励自己能够进入工厂的环境,哪怕她总是小心翼翼的用纸巾包着门把,开门和关门,从地上拿起东西战战兢兢的惧怕,但她还是感觉自己在勇敢面对!阿夏经常用吃大餐,买昂贵衣服,首饰来奖励自己,这是她的习惯。所以生病后的阿夏依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奖励自己!

      林总有时会邀请阿夏和老外工作人员,去别致的餐厅吃饭。然后谈谈工作的布置。阿夏,发觉自己的思维和敏锐其实没有被病带走,只是洁癖的恐惧感依旧会让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每次经过垃圾桶都要离得远远的,并在心中默默的念到:我没有碰触到它!我是安全的!是干净的!阿夏怕极了垃圾堆和公共厕所!所以她都很警惕的张望着去到的每个地方!尽早发现“敌情”,以免自己靠近不安全东西,否则焦虑不堪的痛苦折磨她想要死去!

      阿夏每天鼓舞自己,接纳,开放,自在,默念司徒林的话。不知不觉在哈尚公司工作了三个月时间了。林总告诉阿夏:

      “北京那家大型专卖超市暂时开不了张,那个黄金地段被一名政府要员重金打理转租了去。你,依然继续做开发吧。

      阿夏,有些失落 ,担心着父亲的心脏 ,而且,也不太愿意总待在工厂,毕竟她的洁癖强迫并没有恢复得彻底和普通人一样。思虑左右,决定回家。

      不管怎么样,结束了短暂的工作,阿夏觉得自己比在家里好了很多,看到自己进入社会,能够与社会再次链接,她多少有些欣慰。那就回家吧,回家去看爸爸。这一个月,每天和爸爸通电话,爸爸也很为阿夏高兴。

      阿夏在深圳给爸爸和薇薇买了礼物,在走之前,带了礼物去拜访了林总。

      “阿夏,你很优秀,一定要坚强起来,别让这个心理病把你打垮了!”坐在办公桌前的林总,带着父亲的严肃,添了一丝责备:“我这把年纪了,你说什么没有经历过?我早年还在台湾开工厂,债务都是几千万!也那么脆弱的话不早完蛋了?”

      在深圳工作那么多年的阿夏,从来不知道林总的身后故事,听后很诧异:“林总,你以前自己有公司?”

      “是啊!”林总接着和蔼的说道:“你一定要好好努力,把自己调理好!事业工作都可以重新再来的!”

      “谢谢您。”阿夏轻声的应答。临走前,林总给阿夏递来一个信封,要阿夏收下。阿夏在信封口看到里面是一叠百元的钞票。

      阿夏在病后偶尔也电话给林总,她对林总一直心存感激。林总是个惜才的上司和长辈,这样的待人接物,在现在社会是难能可贵的。

      凯恩开车送阿夏去机场,两人在机场的咖啡馆小坐了一会。

      “阿夏,你知道吗?以前的跟我们作对的朱翠和本尼结婚后,本尼帮她建了个新公司,做对欧美的时尚服装品牌代理,发达后和本尼离婚了!又攀上了一个58岁的地产业洋人!”

      凯恩慢条斯理的说给阿夏:“这世界真的很不靠谱,偏离轨道行驶的人总会抓住天上的月亮,一步一步走路的人别说月亮,星星掉下来也砸不着你!就像你,还忧郁成疾了!”

      “你会研究心理学?”阿夏说挑挑眉毛,欣赏着唇红齿白的菲拉 ,盯着凯恩跟她说道:

      “每个人都有生存哲学,做老虎不撕咬其他动物,才是违背大自然的生物链规则!”

      “呵呵,天啦,我的宝贝,你原来不是傻子啊?那你干嘛要要忧郁成疾?”凯恩眨着妩媚极了的眼睛说道。

      “我啊,可能就是来自西藏圣水里的一条小鱼呗,只适合在梦幻里游泳!不能在大海里游泳!大海里有大白鲨!”阿夏说。

      “大概是吧,嗯,也不对!你是圣水里的一只大白鲨,可来到大海里,就化成了小鱼!”喝了口咖啡的凯恩调侃到:“朱翠,是拿着枪,捕鲸鱼的渔夫!”

      “呵呵,呵呵,想不到你毕业于黑格尔大学!”阿夏调侃凯恩。

      “黑格尔?可能不知道小鱼大白鲨噢,只有经济学家凯恩斯,马歇尔才知道吧?呵呵呵!”凯恩,开怀一笑。惹得旁人侧目过来。

      “管他什么鱼白鲨,心里宁静就最幸福啊,我经历了魔鬼附体比你更了知,什么是幸福啊!吃爸妈的做的饭菜,工作完和他们一起散步,找个和你吵架的人爱你,就最幸福了!”阿夏表达自己观点。

      “唉,你怎么就真的变成平原了呢?呵呵,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凯恩摇摇头,叹气,高挑着柳眉。

      “你是御姐范,看你的啦!我还不了解你啊?你也就是和我一道从圣水里来的小鱼。只不过修行到位,长成了大花鲢呗!呵呵呵!”阿夏看了看手表,离登记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惜别了凯恩,惜别了深圳。

      回到家,已是入秋的九月。

      人们开始等待着中秋的团聚。阿夏抽了一天时间去拜访司徒林。阿夏还有一疗程的心理治疗没做完,但她这次只是想去和司徒林像朋友那样聊天,告诉她,自己的好转。

      在温馨的工作室里落座后,司徒林微笑着说:“阿夏,你能够这样把自己放到社会里去,是好样的,坚持,一定会有好的成效。”她递给了阿夏一张纸:“你看看吧,这篇文章是我专门为你下载的,洁癖强迫的心理缺陷是爱的缺陷,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人,用他的双手为你握住强迫你的那个力量!”

      “或许生命是有这样的一种神奇!”阿夏回应司徒林的话。病了的阿夏是很愿意去相信,并强化生命中有第六感姿态的存在。

      “很多心理上的异常突变,是安全感的缺失。你特别害怕厕所,马桶之类的,在你的潜意识里,是性的不安全感,在这里的“性”是广义上的性,即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关系,包括,你幼年时,是否有父爱方面的缺失,或是不安全感;同时也包括,你在男女情感上的缺失和不安全感,或是性本身的压抑和缺失。当然这个也和每个人的生活事件,个体的特殊性有着密切的联系,也包括遗传基因,甚至有一些无法说清楚的神秘东西。”

      司徒林和阿夏聊起了他的母亲:

      “我外婆因为那个年代的贫穷,把她刚生下的第八个孩子溺死了,外婆的前几代都是没有精神方面疾病的,但在我舅舅和我母亲身上,就有了精神疾病的劫难,然后我姐姐也有,为此,幸运的我,学了不同的心理治疗方法,对我母亲家族做了家族排列法,虔诚的为外婆的第八个孩子,做了祭祀请求他灵魂的宽恕,为我的母亲和姐姐找到了救赎!”

      “这怎么可能啊?”阿夏觉得难以置信。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我母亲,和我姐姐,你就会信了!”

      司徒林笑着说:“所以,每一个弱小的生命,都是值得去尊重的,如果去抹杀,也就等于抹杀自己,世界总有因果的法则。”

      第二节 重病再袭

      阿夏从深圳归来后,觉得自己比从前好了很多,可以在家里的地板上捡起东西,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洗手,薇薇看她的进步也非常高兴,时常打电话给姑妈和阿夏的爸爸报告着好情况。薇薇和阿夏像两个可爱的小姑娘般,笑着商量在网上去交友,阿夏决定试试看,碰碰运气。

      阿夏在网上认识了两位先生,一位是北京的锋,锋在做传媒行业,常常飞东到西,阿夏给他说自己有洁癖,锋被吓跑了;第二是宇。

      宇,在他表弟公司负责涂装颜料生产。宇,留在了阿夏的好友栏里。

      中秋节,薇薇接来十岁的儿子,小博,阿夏邀请爸爸,苏阿姨,薇薇和儿子一起到福聚阁吃饭。福聚阁特地在中秋这天,给来宾包间席送出莲蓉,桂圆、参泥、枣浆、红豆沙等月饼。

      “爸爸,您辛苦了,来尝尝您最喜欢的枣浆红豆沙吧!”阿夏把月饼用叉子掰成小瓣,放在爸爸的盘子里,阿夏知道爸爸不能吃太多过甜的东西,月饼高热量,也不太合适爸爸。在席间阿夏尽量点清淡的菜品。

      “好啊,今天过中秋,一家人人团聚,每人都尝尝月饼啊!借个吉!”爸爸放出笑容说道:“博儿,你吃两个,读书就更有劲啊!”

      大家逗着小博儿,菜品也渐渐上满席桌。阿夏给爸爸,夹了一勺清蒸的桂鱼放在白色的精致瓷碗里,接着,又夹了,芦笋清溜的鸡片,猴头菇,木耳、野生腿蘑菇、鱼籽、牛舌、猪心、加在一起的什锦锅,呼呼的冒着热气,阿夏挑了几样,给爸爸。随后,礼貌的夹了些给苏阿姨。

      薇薇叫着小博儿给大家夹菜,小博儿快成小少年了,一点羞涩一点大方的走着给大家夹菜,在大圆桌旁转来转去,逗得大家都乐了。

      虽然大家都在中秋的团聚里,温馨而快乐,可是,阿夏心里却很明白,爸爸其实是很虚弱的,白发几乎把黑发都挤退了,苍白的脸没有太多血色,爸爸,已经不再是阿夏少女时代的爸爸了,那时候的爸爸,胸肌力道,挺括伟岸,行走如风,倜傥有致!

      而现在,十多年的心肌扩张,让爸爸心脏负荷加重,吃药十几年,现在的心脏,会让他很容易疲累,有时晚上,要坐着或者站着呼吸,这些都是苏阿姨告诉阿夏的。苏阿姨讲的时候,眼睛红红的,离婚两次,再和爸爸结婚的苏阿姨,慢慢的让阿夏心存感激。

      她一直给爸爸,洗脚擦身体,做每一次,酥软可口的饭菜给爸爸。这些贴心的照顾,又岂能是洁癖病的阿夏能够做到的?阿夏在心底里从以前的不接受,开始改变着天枰的砝码。这时候,爸爸和苏阿姨已经共同生活了六年时光。

      但是,虚弱的爸爸,中秋这天很幸福和满足。爸爸一再叮嘱薇薇:“薇薇,你姐姐现在好了很多,你一定帮助她站起来哦,阿夏和你就是亲姐妹一样的,你俩要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啊!”

      “知道的,舅爸。我会照顾好阿夏姐姐的,您不要担心,多保重身体。您一直把我当女儿,我和阿夏姐就是亲姐妹啊!”薇薇拉着小博儿手,微笑着和爸爸说。

      “薇薇啊,你离婚也有这么多年了,遇到合适的一定找个人,等老了也好有个伴。”爸爸一边吃着苏阿姨夹的菜,一边说道薇薇。

      “我会加油的,你看咱姐不是也没有吗?我们一块努力哈!”薇薇说道。她是个贴心的姑娘,心地善良柔弱,总是淡淡的说话做事。

      中秋过后的日子里,阿夏依旧每天给爸爸打电话问候他。

      深秋的一天,阿夏在家里画画,接到苏阿姨电话,说爸爸心里很累!阿夏连忙过去接了爸爸去华西医院,挂了急诊,一位老大夫给爸爸做了检查,并看了爸爸以前的胸片,和彩超图,以及用药的病历本,说道:吃的要太杂乱,我给你开些新的药,帮助你增加心脏的射血量!,还有肿的利尿剂,继续吃,再去做个心脏的彩超我看看。

      对医院恐惧、抗拒的阿夏,带着爸爸去做彩超,爸爸在等候时竟然虚弱得低下头,张嘴困难的呼吸,阿夏看着爸爸这么难受,心里开始恐惧和紧张,恐惧揪着阿夏的心,有些晕眩发黑。很多年,阿夏害怕极了,担心着爸爸的心脏会突然间停止跳动!多年里,那恐惧就在心里生长,慢慢的越来越强烈,阿夏不知道:自己如何面临,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

      阿夏陪着爸爸检查完,一起回到爸爸的住所,这会爸爸稍微缓了过来,因为床位紧张,爸爸不能马上拿到床位,医生说可以按照药方去另一医院住院的。爸爸很了解自己,常常吃药,知道自己怎么样缓过来,就坚持不忙住院,吃了新药看看。

      一星期后爸爸说:那药有一定的帮助,阿夏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但是阿夏,开始了再一次的病重。

      谁也没有料到!阿夏这次走入了比去西藏前更为惨痛的状态。

      一个傍晚,阿夏,转过一个街角,一排垃圾箱豁然出现在她眼前,来不及判断的阿夏,大脑一片模糊,刺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头栽倒在垃圾旁边,或是,肮脏的垃圾,是否触碰到了自己的身体,一瞬间,阿夏头痛的想要晕倒!

      仿佛,那一瞬间,黑色的液体流向她,包裹着她,吞噬着她,把她抛向在黑色的急流的旋转中!黑发飞旋四散!湍急的污浊的黑色河流,即刻又从高高的悬崖上把苍白的阿夏扔到没底的黑洞里!阿夏在一个个白色的泡沫中,被吞没……

      深秋的雨,已有些让人瑟缩发冷了,从树枝上一滴滴,一串串的落下,冰凉着地面。落叶在凉风里,飞旋着,俯下身体,做最后的告别舞姿。平原的雨雾一层层的锁着阴灰的幕布,阿夏站在窗户旁用手指划着玻璃的露珠,露珠跌落在她的发梢。窗外,远处,开始模糊。

      “阿夏姐,等雨停了,我们一起出门转转好吗?你都一星期多没出门了!”薇薇在电脑旁给阿夏放着她喜欢的轻音乐。

      “我不想出门。”阿夏说:“我有点累,想躺着。”

      阿夏看见飘着的雨丝,感觉凉意从脚底升上来,直抵胸口。躺在床上,阿夏用手机上网和网上的涛联系:

      最近,我时常会觉得爸爸会离开我,心里很难受。

      宇:别想太多,你爸爸有你阿姨照顾,不要太担心,你一定要出门多走走。

      阿夏:你说,楼上的邻居,晾衣服在我的阳台上,脏不脏?他们的衣服裤子会进入不同的场所,有厕所,如果弄脏衣服,洗了也不一定干净?挂在我的阳台上,不是细菌全下来了?

      宇:不会的,邻居会洗干净的。

      阿夏觉得宇的话没有逻辑的说服力,就叫薇薇买了礼物专门登门拜访楼上:请楼上邻居不要晾衣服在阳台外面,晾在阳台内面。

      阿夏,站在洗手间里,看见天花板有水滴,吓得大哭:“肯定漏水了!很脏的管道水!”

      “是你洗澡的热气,不要害怕。”薇薇赶紧解释:“你看看,你洗的太勤了,热气都跑上去凝结成水滴了!”

      阿夏继续哭道:“快,去买很多胶水给楼上叫他们天地板!”

      薇薇熬不过阿夏的要求,去买了胶水给楼上邻居填地面。薇薇开始在网上搜寻,洁癖强迫的文章给阿夏念,阿夏一阵阵,意识模糊,一阵阵意识清晰,她分析着自己的心态,是童年的不安全感导致自己这样?

      还是完美主义的追逐,渴望成功的梦想让自己这样?

      还是种种的压力?

      还是天生就爱干净的自己,在人生的各种际遇后,用这个洁癖强迫的方式,找到情感的病态的宣泄口?

      讨论中的阿夏有时也会为薇薇讲的故事大声笑。薇薇讲了一个故事:

      “网上说,古代有个人有很强烈的洁癖,某一天,一个客人去他家小住,晚上他听见客人咳嗽了一声,第二天,一早就叫来几个仆人,非要找出那个痰迹在哪!”

      “原来古人也是那样可笑啊!”阿夏忍不住笑了。

      “对啊,那你都会笑,你说你怕的那些脏东西也是很好笑啊!所以你不用害怕啊?”薇薇就像心理医生讲话。

      “我又不怕痰,我害怕厕所,和垃圾堆,脑袋里自然会把一切事物和厕所联系在一起,比如别人进了厕所肯定把脏东西踩到了地上,那么地上肯定有排泄物,多脏啊,风,又会把这一切脏东西吹到我们身上!……很恐怖的脏!"

      阿夏告诉薇薇她的思维:“我觉得每个人的手都脏,因为他们要用手去擦屁股!洗了也不干净!手上有很多寄生虫,细菌!”阿夏不敢再说下去,不然想到那样的恶心问题,她会被魔鬼抓住,然后晕倒!

      每一天,宇都发来短信问候阿夏。阿夏问他很多洁癖的怪问题:“你们男人站着撒尿,会滴在裤脚上吧?那你们的裤脚,鞋子、袜子不就特别的脏?你们用手穿上袜子和鞋子,出门,手要去拿很多东西,还要和别人握手!我觉得好恶心啊!”

      宇,就没法再解释这些问题。他任然坚持每天发短信问候这个素不相识,从没见面的的洁癖病人。而且还去找他的朋友,一位医生,询问有关的知识来帮助阿夏。

      立冬的这天,阿夏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出门了。阿夏整日里,都呆在床上,模糊的时候薇薇给她端来饭,她不敢起床做任何事情,上网或者在客厅看电视,看她喜欢的书和杂志。阿夏最多光着身体起床去上厕所,然后没完没了的洗澡,十天也不上大号,阿夏把自己都快折磨死了!阿夏想死,但她不能死在爸爸的前面,如果自己走在爸爸前面,爸爸会多么难过伤心啊!

      一次她给爸爸打电话,忍不住嚎哭:“爸爸,你千万别死啊!你一定活下去,不然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爸爸在电话的那端哭了:“爸爸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你想怎么样心里才会好受点呢?要不去看医生吧?”

      “我不想去看医生,我好的那段时间,也不是医生救好我的!是我自己出门锻炼的!可是现在冬天了,我不能出门,出门很冷!”阿夏已经忘记爸爸的病,忘记自己是一个成人,她已经变得连一个孩子都不如,每天大哭大叫!洁癖的恐惧让她太想了結,彻底放弃生命!

      阿夏也强迫薇薇,薇薇从外面买东西回来,必须要换掉全部衣服洗澡和洗鞋子。每天薇薇也得洗很多次澡。对此,薇薇打电话给姑妈说:

      “我真的无法忍受这一切了!”

      姑妈在电话里每次都劝着薇薇:

      “阿夏是你姐姐,你必须照顾好她,听话,好孩子。”

      “阿夏为什么不穿衣服呢?”薇薇问。

      “我自己没法洗衣服,总是觉得洗不干净,而且晾衣服的时候,也不能判断,衣服有没有碰到别的地方!我得取下来重洗!我要重复七八遍,还是觉得不干净!”阿夏回道。

      “可是我可以帮你洗啊?!”薇薇比着手势说。

      “我除了自己,不相信别人做的事,我不放心!”阿夏说:“你忘了?那次下雨,我问你有没有关阳台的玻璃窗?你说关了,结果早上你没关?害的我起来打扫了一天!你别让我累!我真的好累啊!我不想打扫,我没有力气了!所以我令愿就这么躺着!”

      “那你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吧?你这样等死吗?”薇薇好心的说道。

      “我就是等死!管你什么屁事?!”阿夏一下火了:“我就是想死!你滚吧!你和别人一样喜欢骗人!你干嘛每次不注意我给你说的条款?你害我打扫卫生?你是不是就希望我死?”

      “不可理喻你!你疯了吧?”薇薇生气道。

      “我就是疯了!你高兴啊?”说着,说着,阿夏又开始绝望的哭起来;

      薇薇便停下斗嘴:“好了宝贝,别哭了,我是希望你好啊。你这个样子,我看着也难受啊,你知道,我们亲如亲姐妹从小,我怎么不愿意你好啊?”薇薇也忍不住哭了。

      阿夏继续的意识模糊,继续着疲倦的疯狂打扫,继续的强迫薇薇。

      有一天薇薇走了。是阿夏叫薇薇走的,阿夏对薇薇狂喊:“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因为你总让我打扫卫生!”

      薇薇回了北京。

      留下,阿夏一个人在冷清的屋里。

      第三节 父亲种的花枯萎

      雪,在窗棂堆积。

      浴室的玻璃窗挂着白色花瓣的窗帘,花瓣在空气中静静的倾泻着芬芳。

      阿夏一边在喘着热气的水中沐浴,一边在镜子里默无声息的看自己。洁白如瓷的肌肤,就像雪地里,呼吸的百合,冰凉的碎梦中,风化成一叶清冷的琥珀,让人不忍看它刺目苍白的光,用死亡定格的永恒——琥珀!成为阿夏的图腾!阿夏装进了琥珀的一望无际的包裹中!

      雾气在镜面上,一滴滴开始哭泣,汇成无止境的河流的形状,吞没,阿夏绝望恐惧的眼睛。

      阿夏抓住手中一大把掉落的头发,一根根,整理好,綄成一个整的结,丢在马桶里,然后仔细的查找新长的白发,拔掉,放在手掌心里,清点数目,迟迟不肯丢弃。

      浴室里没有任何的毛巾和衣服,阿夏湿漉漉的走出来,去厨房 吃了一碗泡面,回到床上,直到第三天,电话录音声打破了阿夏的晕眩:

      “阿夏,你还好吗?我是东东,这么久没你的音讯了,什么时候出来,我拿单反给你照相好吗?我在城里有自己的公司了业务不错,收到后回信噢!”

      “阿夏,你在家吗?我儿子初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周末福聚阁请客,你来吗?”王小莉来电。

      “喂!我是宇,怎么这么久也不给我短信?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很牵挂你!”

      “你好吗?我是宇。能给我发张你的照片吗?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在全国的各地出差,年底了拜防客户。你要好好的啊!有什么打电话我,如果需要,我一定赶来看你!”

      “阿夏你好!我是瑞拉姐,你还好吗?我一直在网上就诊与国内一位心理医生,现在我不是特别怕脏,只是对死亡有些恐惧,你有什么问题,给我说,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我们一起面对恐惧好吗?”

      “阿夏,我是爸爸,你在家里有吃的吗?没有的话我叫苏阿姨买来?”

      阿夏支撑着去喝了一杯水,窗外一片莹莹白雪,茫茫的覆盖所有。

      爸爸栽种的茶花已经枯萎,只剩下海棠留着两枝血红色的娇小的花朵,吊兰和鸢尾花都已经没了仙踪。

      十天后,爸爸在家附近的医院住院。

      阿夏每夜自语的祈祷两个心愿:上帝,请保佑爸爸吧!我愿意成为他的心脏!请结束我的生命!代替爸爸的寿命吧!

      阿夏的第二个默念 :妈妈,请你带我走吧!我好累!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个阿夏哭泣的夜晚,宇在电话里和她说了三个小时时间的话。

      宇给阿夏讲故事:他的童年,他没有谋面的天堂的妈妈;他后悔在父亲离去前,没能和他前嫌重释;他为了爱情的付出最后分道扬镳,他的女儿,抚养他成人的姑妈……

      “你知道,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我经历过痛苦,非常能理解你的痛苦!我会永远站在你的旁边,无论白天,黑夜。”宇在电话那端成了阿夏唯一在冬天里的聆听者。

      “我活着比死更痛苦!”阿夏放声大哭。

      “我从没见过你,但我听你说了你的一切过去,我相信你是个好姑娘,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成为你的支撑!”

      宇停顿少许后,继续说道:

      “我们在电话里举行婚礼吧!从这一刻开始,我会爱着你,给你力量!记住,你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在面对病魔!”

      "……”两个人在电话两端,谈了许久的话。阿夏在心底里有一丝陌生而遥远的温暖。

      一个晚上,阿夏晕倒了,宇在电话的那端没能找到她,急着从外地结束了没完成的工作,提前回到平原。两天后,阿夏在电话里看见有几百个电话留言:你怎么样啊?我很担心你!请回电!我已经回到平原了!你有什么情况请你告诉我?要不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去找你?

      阿夏是防备的,对于一个陌生人,几个月也不愿意告诉宇,她住哪里。此刻的阿夏,在虚弱里,真想去握住那双陌生的手,让他拉着自己痛苦的灵魂和躯壳去向一个,解脱和超然的地方!远离魔鬼的地方!远离虚弱和苍白!远离这生命的枷锁!

      “我害怕住在这房子里!害怕水管渗水!滴落在我的头上!我连自己的头发也觉得脏!害怕走过客厅到厨房,踩到大门口那些放鞋子的垫子!我没法判断自己有没有挨着它们!我要给自己说无数遍,我没有碰触到所有的一切!我要说很多遍!但是我还是无法清晰的判断自己是不是干净的!是不是有碰触到墙,凳子、马桶、门框!我要洗澡,疯狂的洗,要擦所有的一切物品!我很累!”

      阿夏在回宇的电话里大哭:

      “我洗衣服也无法晾上去,因为我不能判断它们有没有掉地上!我真的想死!魔鬼让我想死!你知道吗?我做梦常常梦见很多食品!因为我没法做任何东西给自己吃!”阿夏无休止的诉说着自己的模糊!

      "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吗?我买好吃的给你送去?我会做很多好吃的!我去给你做?!"急切的宇,强烈要求阿夏告诉他名字和住的地方!

      阿夏非常害怕,除了薇薇能够进家里来,其他所有人都不让进门的,她怎么可能告诉宇,自己住哪里?也绝不肯告诉名字,宇会人肉搜索,找派出所找到她的位置!

      以后,宇,就在电话里称阿夏:皇后!公主!他说他是阿夏的老公兼仆人!阿夏在不高兴时可以在电话里去拿捏他!朝他吼叫,大哭,发无名火!在半夜里,四点把宇叫醒,给她讲故事;涛哄她:在电话里举行婚礼,俩人一起走进教堂,阿夏由爸爸牵手交给宇,宇给她戴上戒指,宣誓语——宇愿意永远爱她,关心她,用生命去爱她!阿夏宣誓——宇嫁给我,成为我永运的仆人,接受我的打骂!和改造!

      阿夏在床上待了五个月了,冬天的雪铺满了她无尽的黑洞!双手已经在长时间的卧床中,关节蜕化,变得不能弯曲向后动作,就连洗澡也成了艰难。但是,她每天坚持问候爸爸,在电话的两端,在病床的两地,忧伤的听着爸爸的微弱心跳。爸爸出了医院,在薇薇和苏阿姨的照料下。薇薇在爸爸的附近租了房子。每天坚持照料阿夏的爸爸。

      大寒时节还没结束,新一年的春节又快来了,在雪花的飞舞中,爸爸和苏阿姨准备年货,打来电话给阿夏:

      “阿夏,我给你准备的香肠和腊肉,什么时候你方便,我叫薇薇给你拿来好吗?”

      至今,阿夏在冰箱里依旧珍藏着爸爸做的香肠和腊肉!这是爸爸在有生之年给病重的阿夏留下的宝贵的爱!她保存着,让爸爸的给予久一直留在冰冻起来的世界里,存储那不会融化的爱!阿夏用这样特别的方式,纪念着爸爸!纪念着,在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给予她生命的那个人!

      亲爱的爸爸,希望您在天堂里,原谅,我的不孝!您给与了我生命,可您在生命需要我时,我却没能在您身边,在您膝下保护您,报答您养育之恩!爸爸,原谅我!您一直坚持不肯让我去医院,去您的新家,您,只希望我不接触我害怕的环境!爸爸!您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活下去!!!

      窗外已经有小孩子在早早的玩鞭炮,噼噼啪啪的声音,震撼着模糊的阿夏,阿夏多么渴望和爸爸一起过年!那一天,和宇说好了,宇不回渝城过春节,留在平原,陪阿夏去爸爸那里,给阿夏的爸爸做除夕的年饭,一起过年。

      说好的,宇最后走了,去了渝城。

      “你还是人吗?你不是说,去给我在外面租房子,我好去和爸爸过年吗?”阿夏对陌生人宇怒发冲冠!

      “对不起,我回渝城有很多事!初三我就回平原,去替你租房子好吗?”宇为自己辩解。

      爸爸!又住院的爸爸,在医院过了除夕的夜晚。“亲爱的爸爸,祝您春节快乐!我爱您!”阿夏拨通爸爸的电话:“虽然我们没有一起吃饭,在除夕,我只希望您好起来!就算比过年还快乐!”

      “阿夏,你自己要坚强!自己起床,去做点好吃的啊!”爸爸说:“不要担心我!”

      大年初一的那天,爸爸说他有些好转了。

      初二的那天,爸爸说除了心里有些胸闷,腿肿好多了!

      初三的中午,薇薇告诉阿夏:爸爸,已经很严重了!

      “宇,你哪里啊?你回到平原没有?快来带我去看我爸爸,他不行了!”阿夏在哭泣中听见宇的声音:“我还没有回平原!”

      阿夏开始疯狂的喘气,大口呼吸。

      爸爸走了!永远的走了!在初三的晚上七点半!这一天是阿夏出生的时间!

      在爸爸的告别仪式上,阿夏终于在几个来接她的朋友帮助下,去到了爸爸的身边。

      “爸爸!再——见!我的爸爸!再——见——了!爸爸!再——见——了!”阿夏用尽全部力气,和睡在花丛里的爸爸告别!她疯狂的制止火葬师不准靠近!悲伧,绝望的凄厉声在大厅的上空,延伸!徘徊!久久停留!

      "姐姐,去摸摸爸爸的脸吧!”哭倒的薇薇站在阿夏的身边,用手去抚摸了爸爸的脸,亲吻了他的额头,轻声的唤了声:爸爸,再见了。爸爸安详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宁静和慈祥。想必,久病的爸爸,没有害怕生死的来去!他很淡定从容的走在那条远去的路上!

      阿夏在薇薇的鼓励下,伸出右手,在爸爸的脸庞轻抚着他的皮肤,阿夏永远记住了这一刻:爸爸的皮肤很柔软,没有冰凉的感觉,柔软的脸庞在阿夏的狂叫中似乎醒来!“爸爸!我再也不能给你打电话了!爸爸!爸爸!我爱您!”

      爸爸,被推进了火化的那扇门里!

      再见!我的爸爸!

      阿夏哭泣着呼唤着,就像他还在。

      下辈子,您!还做我的爸爸!

      悲伤的阿夏,不知自己往后余生,还有谁。

      第四节 初次见到现实中的宇

      大寒的积雪,格外的清冷,苏阿姨、姑妈、薇薇、阿夏,在爸爸和妈妈的合葬墓前满眼泪痕。

      “弟弟,你就放心的去那边吧,薇薇,我也给你带大了,薇薇是个懂事的孩子。” 姑妈一边放着黄色的菊花束,一边把阿夏叫到跟前,摸摸阿夏的头发,良久开始了一个关于秘密的述说:

      “阿夏,薇薇是你的亲妹妹。”姑妈拉过薇薇的手,放在阿夏的手掌里,让它们贴在一起。

      “阿夏,薇薇的妈妈多年前,在意大利的米兰因病已经去逝了。现在,你俩是最亲的姐妹了,薇薇,我希望你留在阿夏身边照顾她!”

      阿夏,来不及从悲伤中缓过来,惊愕万分的看着姑妈和薇薇,随后扫视了苏阿姨的眼睛,仿佛,姑妈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希望得到判断的真实!

      薇薇的身世在四人的沉默良久后浮上水面。

      在爸爸和妈妈结婚三年后,爸爸结识了工厂里一位同事的妹妹,这个浪漫的二十岁豆蔻女人,迷恋于爸爸的气质,被他倾倒。两人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就是薇薇。薇薇出生后,她的妈妈便后悔了,和爸爸商量,把薇薇以弃婴的方式,给了一直没有生育的姑妈。随后,薇薇的妈妈去了欧洲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后来,薇薇的妈妈还接去了她的妹妹,让阿夏不相信的是:

      瑞拉,竟然是薇薇妈妈的妹妹!是薇薇的亲姨妈!

      薇薇的存在,是阿夏妈妈一直不知道的,阿夏的妈妈和爸爸感情有裂痕,但是阿夏的妈妈,却从来不知道薇薇妈妈夺走过她丈夫的心。而且还有了另一个孩子。

      姑妈说:这个秘密是我多年的心事,说出来,反倒有了些解脱啊!” 姑妈有些如重释负。

      是的。

      关于秘密,别人的还是自己的秘密,一开始,我们总是一定会坚守到深处的,直到某一天,他必须说出来与人分享。不是他不想隐藏,而是因为隐藏其实是一颗加速生长的刺,从心头长到脊背,会戳穿了自己。唯有以说出的方式,才可以终止这颗刺的生长。

      但是,如今,这颗刺,却转插进了阿夏的背脊。

      阿夏勉强挤出些许力气,轻轻的拥抱了一下姑妈,然后低下头,便转身离开了。她独自一个人走在雪地里,茫然不知所错,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灯火阑珊的新年之夜,到处是喧嚣的鞭炮声,灯笼红红的燃烧着,跳动着妈妈的脸,给她抹上美丽的红晕,从天空中轻轻的来到阿夏的身边,挥挥手微笑着缓缓的飘远。

      五个小时候,阿夏花两千元的高价叫了出租车,来到几百公里外的渝城,宇的面前。

      阿夏的内心有着百种的滋味,是涛,没能在初三的那天回到平原,让她没能去见爸爸最后一面。可是宇,承诺过,他会用生命去保护阿夏!在爸爸离开后,在薇薇的身世袒露后,病着的夏能够去哪里?今天,她已经很累了!累的阿夏不愿意回到家里去打扫卫生了!她已经没有了力气!

      阿夏很想弄明白一件事,这个从没和她见面的宇,为什么信誓旦旦,却谎话连篇?她对宇有着一腔的愤怒!

      见到阿夏的宇,很吃惊阿夏的瘦弱,就像一张单薄的纸片,随风就会飘走,阿夏的美丽眼睛,在憔悴的脸上,显得格外的黑和大,虽然很疲惫,丝毫也不能掩藏阿夏的清丽。

      站在阿夏面前的宇,光光的脑袋,武装了一身休闲的服装,显得剽悍,高大魁梧,和娇小尔雅的阿夏形成鲜明的对比。宇,是没有想到,阿夏会突然打完电话,跑过来。对于阿夏的到来,多少都有些惊讶。

      他看见瘦弱的阿夏,身着黑色的短外套,绒须质地的外套有隐约的黑色小亮片点缀,显得十分别致和优雅,胸前装饰着两朵黑色的布花。黑色的小裙子裹着这个电话里的陌生女孩。第一次看见阿夏,宇,瞬间生出些心疼的情绪来。

      他本没准备好,现实里,还没来得及迎接这一切,眼前的事有些措手不及。

      宇,用手扶着阿夏,下了出租车,阿夏的手臂几乎没有一点力量来弯曲着打开车门,走出车里。在宇扶着阿夏的时候,阿夏朝他微笑了一下,同时,感觉到了涛传递过来的男人的力量,强大,有力,温暖。

      晚上,宇安排阿夏住在他妹妹家里。宇给阿夏煮了水果糖水端来:

      “阿夏,喝点甜汤暖和一下吧!”

      “我不想喝,谢谢。”阿夏带着些呆滞的眼神,望着宇。

      宇走过来坐在阿夏身边,把阿夏的双手握在手掌里。阿夏一声不语。电视在一旁小声的喧闹着。宇把阿夏拥抱在怀里,阿夏问:

      “你为什么骗我?没有在初三回平原?如果你回来接我,我能够见到我爸爸最后一眼!”

      “是我的错!我没有料到老人家说走就走!你叫我给他打电话也就是除夕前,你爸爸跟我说,他快要出院了!”宇叹了一声气说。

      阿夏记得,她曾叫宇给爸爸电话,让他告诉爸爸,不要担心她,安心养好身体!宇照着做了。

      “可是,你说了,初三回平原租房子给我!?”阿夏说的时候,忘记,宇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任何信赖基础,听凭的和跟随的,只有心里一点模糊而微弱的声音。

      这声音,是汪洋中的一根稻草,阿夏即便持怀疑,也依然紧紧抓着,仿佛这样,就抓住了自己活下去的气息。

      “阿夏,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关心和鼓励你!是想给你信心和力量!我还没准备好完完全全去接纳你的生活的全部!所以我没能按时回去!”宇好像是在解释自己:

      “阿夏,在我看到你来到我身边那一刻,我就不想你再离开我!我愿意保护和爱你!”

      阿夏能一丝一毫的去计较吗?如果计较,今夜她又去哪里?

      所有的人都有他们的家,有属于他们的来去,所有的朋友亲戚都不可能是阿夏最终的停留和港湾,阿夏明白,每个人都将是她身边一瞬间的过客,所以,阿夏累了,累了的阿夏,希望在一处,停靠。

      在渝城的一星期里,宇带牵阿夏手去郊外看大自然,和她在街边的小摊上品味小吃,两个人在山里的湖塘里钓鱼,阿夏累的时候,宇就把阿夏抱起来,很轻松的抛一片纱巾似的放在背后,吓得阿夏大叫着要下来!

      宇,让阿夏,有了简单的放松和依恋。爸爸,妈妈、薇薇、姑妈、苏阿姨、叶木、皱先生……在睡梦里依然清晰出现。

      薇在□□,和手机上留言:姐姐,你在哪里?很担心你?家里电话一直没人接,你出门了吗?你放心,不叫我进去,我不会进去的啊,免得你生气,打扫卫生。

      阿夏不知道如何面对薇薇的出现。在此前,她是阿夏的可爱妹妹,从小就亲近无比,现在怎么去面对薇薇呢?去面对天堂里,妈妈的灵魂啊?可,薇薇,代替了阿夏,守在了爸爸最后的时光里!薇薇,和阿夏一样,在爸爸最后的时光里,才得知身世的一切!姑妈告知薇薇真相,就是希望薇薇在爸爸春节前住院,来到爸爸身边,给爸爸更多温暖和安慰!

      阿夏忘不了薇薇告诉她,爸爸走之前的情景:爸爸打算上洗手间,从床上站起来时,突然,两眼,直直的,没有目标的睁着,一下坐倒在床上!爸爸只说了句,难受,就不再说任何话,主治医生赶来发现他的血压已经很7低了,直线下降,主治医生吩咐转院华和医院,薇薇跟在送爸爸的急救车里,车子急驰华西。三十分钟后到达华西,爸爸在急救室经抢救无效,在19:30分离开,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孤独的阿夏!

      八天后,回到平原,宇给阿夏租了房子。担负起了照顾阿夏的日常起居,阿夏也在这些日子里和宇,渐渐生出患难中的相依感来。

      两个人一起去买沙发,床、电饭煲、碗和筷子、食品、热水器、窗帘等等,涛每次买任何东西,都问阿夏是否喜欢,经过阿夏挑选和同意就去买单。宇给阿夏买了衣服,鞋子,阿夏喜欢的水果和零食。

      阿夏看着像土匪模样的宇做这些细致的动作,微小细节,倍生感动!那样子让她想起爸爸给她儿时买的牛扎糖和巧克力。

      可随后的日子,又让阿夏烦心重重。

      第五节 阿夏和宇的人间烟火

      每一天晚上,工作结束的宇也会回到出租的公寓里来,给阿夏做好晚餐,放在阿夏的面前,一天没吃东西的阿夏,会津津有味的吃完宇做的饭菜。

      “三月中旬,我们去北京协和医院做治疗吧?我出差是去咨询过,他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微创,对神经的传递介质中的兴奋灶进行切除;第二种是,药物加每星期的心理咨询治疗。我真的希望你不再痛苦折磨了!”宇准备了一瓶红葡萄酒,倒在杯子里,给阿夏。“以后好了,别离开我,把我当过渡客哦!”

      “我会吗?”阿夏笑起来,问宇:“是不是帮我,就是为的找个媳妇呀?原来企图不良啊!”

      “怎会?我只是觉得,你对于我来说就像天上的月亮啊,我什么也没有,没房没车没事业,可是我会用心去爱你的!”

      “……”面对,宇的表达,阿夏,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宇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未来,自己会真的爱上这个男人吗?和他白头偕老?宇是那么粗放,几乎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他对阿夏的付出,让阿夏,希望,有一天能够真真正正从灵魂里去和他有火花!不管怎样,宇,都是阿夏,应该值得去珍惜的,阿夏,这样以为。

      宇按照阿夏的要求每天洗两次澡,早上和晚上,拿任何东西回家都要洗手,宇一样也不怠慢。他鼓励阿夏在屋子里锻炼手臂,伸伸腿脚,拉阿夏的手去摸摸阿夏的脚,阿夏不敢摸摸自己的脚,是觉得脚穿着鞋踩在地上,地上终归是脏的,脚离地面那么近,也是脏的。

      宇,喜欢做菜,做美食,那种粗犷的美食。每次大刀阔斧的把厨房弄得到处乱七八糟。

      阿夏发现,男人跟女人有太大区别,男人总那么粗狂不羁,所以做卫生的事总是阿夏来。

      阿夏最开始,就会小心翼翼的洗头洗澡,然后一点点的擦房间的每个地方,从地面捡起垃圾,菜叶、果皮、塑料袋、整理好每个房间,最后拖完地面,再去洗澡。阿夏,没法双手举过头顶,脱掉衣服,这样的任务就由宇来完成。宇,也很乐意有这样的时刻,来欣赏阿夏的背影!

      宇会在阿夏需要他的每个时刻,来到她的身边,替她擦背,或者跑去超市,替阿夏买护舒宝,小短裤等等;宇会把阿夏所有的衣服和床单,拿去放在桶里用手洗干净,晾在阳台,跑去楼上和邻居招呼,不要挂晾任何物品滴水下来!

      宇做完一切后,就会坐在阿夏对面,吸烟或者一个人喝酒,这是宇的必修课,也阿夏最为反感的一件事情。阿夏总是要把宇的手机和烟盒,打火机,用水擦洗干净,这让宇很生气,有次打火机打不燃了,他竟然把打火机往地上摔,砰的一声巨响,爆炸了!幸好,迸溅的碎片没有伤到谁。

      两个人便开始了争吵!

      日子就在油盐酱醋茶和笑闹中,过去了一月。宇依然会隔三岔五的带着阿夏,去小乡镇的兰花巷子,逛街或者散步,和阿夏一起聊天,阿夏也习惯了,在宇面前,晚上打扫卫生时,光着身体走来走去,宇呢,只是打趣她——野人!原始部落酋长!

      可宇的脾气特别的暴,一个事件,阿夏便领略了他的专制。

      宇要阿夏周末去公司老板家,即宇的表弟,表弟是宇姑妈的儿子,宇的母亲在宇两三岁去世,再婚的父亲把他给了姑妈。所以他对姑妈感情很深。阿夏,在内心深处还没有准备好,去拜访宇的亲人。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阿夏说:“我出门回家会做卫生,再说我不习惯去别人家里。”

      “他们邀请你去,你这么没礼貌?!”宇似乎忘记了阿夏的洁癖强迫。

      阿夏不回答他。宇摔门走人!阿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宇眼里,不及他姑妈一家的情分。后来的日子,宇就自己一个人常常去姑妈家。去之前也不会同阿夏讲的,晚上阿夏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不回来!”宇不多语把电话挂了。阿夏,突然觉得难以言表的滋味在五脏六腑酝酿,昨晚,还在阿夏身边无比温情的宇,一转眼变得陌生。

      阿夏查阅宇的电话,把他网上的陌生女友全部清洗掉,第二天,宇的电话里竟然又保存了一位:云儿的网友。阿夏,开始拿这个事情做文章和宇争吵,摔破了桌上的饭碗和菜盘!稀里哗啦的一片狼藉,宇气急败坏、眼神恨恨的瞧着阿夏:“你疯了吗?”

      “没错!我就是疯了!所以才会遇到你这个粗人!”

      “你真的是疯了!莫名其妙!”

      "你干嘛只留这一个女人?”阿夏不甘,眼前这个臭皮囊般的男人,竟然不听自己的话!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愤怒!

      “朋友,客户!怎么啦?!有问题?!”宇站起来。摔门走了!留下阿夏狂叫!

      几天,宇便不回家,也不给阿夏买任何东西,不接阿夏的电话。

      三月的平原,春寒料峭,晚上,阿夏决定勇敢出门去把宇找回来。于是她批了一件羽绒服,好不容易弯下腰,去把靴子穿好,在这前,偶尔的出门,都是宇给她穿鞋的。

      每次 ,想到这些,阿夏燃起一丝,无言的情愫来,宇,有一半在她心中烙下了痕迹!这是阿夏,三十年来,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开始柴米油盐的日子,而且,他们的日子并不是从爱开始!虽然过去阿夏的爱,轰轰烈烈,可他们却没有一起经历过,一饭一蔬的日子。

      在阿夏的心中,生活的点滴,最最普通却尤为不易的一粒米的日子,把阿夏和宇拴在了似爱非爱的捆绑中来!

      可宇呢?

      当阿夏找到宇的时候,她没有温柔的叫他回家,而是强悍的用了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方法,对着宇大喊大叫,并且用茶杯里的水去泼宇宿舍的床被!宇,蹭的一下冲过来,扬手给了阿夏几个耳光!

      被打的阿夏变成一只愤怒的小鸟!阿夏没有想到宇会这么暴力!在这前的日子,是阿夏给过宇两次耳光,她没有预料到宇会在今天给她耳光!

      哭着的阿夏被宇像拧小鸡一样放到大门外!阿夏一个人在黑夜里,绝望的哭泣!宇却从后面跑来,一把拉住她,然后背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到小区的家里。

      在屋子里看自己伤痕的阿夏,禁不住叫着,爸爸,爸爸!一个人模糊的呓语着!接下来,阿夏做了一件令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她打了110,派出所的警察,随后赶到,阿夏,思考着,警察解决后,这一切就结束!结束!结束和这个陌生的混账!

      第二天,决定离开的阿夏却没能起得来。宇的暴力,导致阿夏轻微脑震荡,阿夏昏睡了三天。

      阿夏在昏睡中给好朋友王小莉打电话哭诉,王小莉安慰她:

      “不行就家这边来,害怕住家里的话,我拿钱去给她租房子。”

      阿夏感动的在电话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东东在接到阿夏痛哭流涕的电话,第一反应,就想叫上几个哥们过来找涛,反复在电话中问过几遍阿夏,宇的来龙去脉后,结下论调:一人一半的错误!一人一棍!东东,非要阿夏,再去医院做洁癖强迫的治疗。

      第四天,宇回来了。

      “你愿意在这里住就在这里住,房子租期是一年。”宇在卧房门口前站着说:“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会这样,你让我的心死了,结束了!”说完,宇出了门。

      “你回来,我有事给你说。”阿夏用电话叫回了宇:

      “我不会留在这里的,在我走之前,我要把你给我的东西全部还给你!”

      “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打你的耳光!”阿夏狠狠的从眼睛里点燃了火苗!

      “当然可以,你随便!”宇毫不在乎,坐下来,还拿了桌上一个梨子啃起来!这个动作激怒了阿夏!她走过去,举起手!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

      “你自己打你自己吧!”阿夏哭起来!

      宇,沉默了一下,在客厅里渡来渡去,走到阿夏背后,抱着阿夏:“走,我们去街上吃饭吧,我请你。”

      阿夏当然不肯,宇知道洁癖的阿夏,不愿意别人靠近她。就一把把阿夏扛起来,想放背后背着她。

      阿夏只好答应了去吃饭,宇给阿夏穿上了靴子,拉上拉链。

      “你知道吗?阿夏?我多么渴望有一盏灯,温暖的为我亮着!”醉了的宇,语无伦次道:"前妻背叛我,我差点跳长江死掉!活着,真的好累!”

      阿夏不愿意多说什么。宇去点了很多阿夏喜欢的菜。两个人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

      宇,阿夏,又继续着他们的非常岁月!在每次的斗牛般的竞技场上,各自为阵后!

      没了从前的华服,没了香奈儿,没了追逐,没了曾经灰姑娘的水晶梦,没了果敢,没了坚强,没了爱憎的决绝,没了一切要登台的粉墨表演。阿夏,活在隔世的空寂里,不识了喧哗的世界,只愿生在洁癖的此山中,识得了宇给她的人间烟火。

      第六节 百味的河流

      宇,有时会和阿夏,讨论电视节目延伸出来的一些话题。有次两人一起看完《艳后极路》,阿夏说:“艳后跟常人就是不一样!”

      “我们祖先信奉的哲学,天人合一,在我看来,一切和谐背后都是征服后换来的!”宇,津津有味的表达着:

      “伟人哲学,是展示征服的体量;而凡人哲学,则须包容接纳,才不会滋生痛苦;两种人,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存哲学。比如你,就需要包容接纳我这个伟人,你把自己错位了!以为你站的高,我站的矮。赶快去池塘里洗一洗脑吧!活成凡人,路人甲,懂吗?呵呵呵!”

      “哦呀!你是伟人?!”阿夏反唇道:“你谬论吧?偷换概念!”

      “本来嘛,你看自然界,勇猛的动物,哪个不是又快又敏捷,它们的生命不是用运动,力量,速度,保持强大的?!王者就是这样的姿态!”宇抛出一长串论调来!

      “你这小兔子,就好好的乖乖的,才不会被我吃掉哈!”宇转过来扮着鬼脸,撇着嘴唇,怪笑的逗阿夏。

      “哼!小心,我吃了你!剥你皮!”阿夏不甘示弱。

      宇,也不完全是粗人一个了,阿夏探到了一颗宇有点亮度的细胞,多多少少平添了宇在阿夏心中的小光环。

      阿夏会跑去坐在宇的腿上,揪宇的大耳朵,让他投降缴械,宇也会顺着爬下竹竿来,反过来说一些讽刺阿夏什么也不懂的歪论调!

      宇,虽然时而会拿出些花腔的论调来,但他通体都会否定阿夏什么都不对,什么都不行,这让阿夏十分不痛快。阿夏打算去参赛一个西北传媒电视的标志,涛偷抢过来一大叠初稿翻翻,便砰砰啪啪的扫射过来:“画的什么呀?幼儿园还没毕业吧?!”

      “你懂什么?!走开!”阿夏给了宇长长的白眼。

      宇便胜利的笑着去玩“疯狂的小鸟”游戏。

      晚上,阿夏躺在宇手臂上,宇问阿夏:“如果,我们结婚了,你要孩子吗?”

      阿夏愣愣的看着宇,柔和的灯光里,细细的去辨认着宇的脸,轮廓分明,尤其是嘴唇,微翘的轮廓,带着些调皮的性感。和他有孩子,孩子兴许很可爱。

      “不要吧!”阿夏说完,若有所思。随后,也听到宇的声音:“嗯,我也不想再要孩子了,你就当我女儿是你孩子吧!好吧?”

      阿夏很失落,宇给阿夏的爱,并不完整。

      宇,依旧偶尔去去姑妈家,阿夏也不再催促他,阿夏学会了和宇怎样迂回,避免双方发生战争;阿夏还会在涛宇为她买回礼物和美食时,露骨的去赞美他:“宇,是世界上最善良的男人,再温柔点绅士点就更完美了!”

      宇这时候就会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哈哈笑,比幼儿园小朋友更高兴,老师的夸奖!

      男人,这动物,真不好理解!阿夏琢磨,怎么给他更多夸奖,宇便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美妙的服务呢?

      最重要的是,宇,能够不要在洁癖的行为上为难自己,听从她的指挥!让她不要那么辛苦的打扫卫生,或者担心就很好。

      宇在自己没有监督他时,随便乱放东西,乱拿东西,从地上捡起东西不洗就放到桌子上,这是阿夏最担心的,每次她都要审问宇很多遍:你有没有洗过?!

      研究干净的阿夏,结果在一个晚上,吃了炒黄瓜后,竟然中毒了!一个人在家里,由舌尖开始的麻传遍了全身,然后头晕,肚子绞痛,嗓子发紧,两眼全黑,全身一片红色的小颗粒,呼吸困难极了!

      对晕眩有经验的阿夏知道自己即刻会晕倒,但是自己中毒比晕倒更可怕!所以,求生的欲望,让阿夏从地上爬起来找到手机,拨通了宇的电话。宇在另一头听不清楚阿夏说什么,声音十分微弱,断续。

      “快回来,我中毒不行了……”

      阿夏拼尽力气吐了几个字,就倒在地上,此刻,脏,已经不成为阿夏的头等大事,她渴望医生急救她的生命!

      宇在十分钟后回到家里,背着阿夏就往兰花街医院跑,路上拦了车,很快就来到医院。已经快休克的阿夏终于被救了过来!阿夏看着护士小姐,给自己铺被子,心里虽然恐惧,但,不管怎样,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点滴不停的流过阿夏的心脏,隐约的胀痛着,阿夏想起爸爸,长期的住院长久的输液,比起阿夏,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的疼痛压力,折磨和衰弱!可是,自己却没能在他身边给过爸爸一丝温暖的抚慰!此刻能看见爸爸心脏的阿夏,心生悲凉,在宇没注意时红了眼眶。宇,赶紧过来,拉着阿夏的手:“没事了,乖乖!不怕啊!”

      宇,救了阿夏一命。

      生活,是一条百味的河流。

      两个人,是河流里,基因不一样的刺猬和猫构成的鱼。

      第七节 获奖

      瑞拉姐姐经常打来电话,阿夏会和她谈起涛的种种。

      “宇的心地善良,但是他最总要惹我生气!我叫他不要穿着外套走进卧室,他就是不听我的,他换电灯时,我叫他把衣服全部脱掉洗澡后,再爬上去,他并不肯,我怕衣服的灰尘飘到到处了!他知道我有洁癖,他就不愿意让着我!非要我跟他吵架!我骂他很难听的话,他就跟我翻脸!”

      “要知道,和正常行为的人在一起生活,你才能慢慢的学会,重新获得你失去的,生活的功能和意识,我们这样的人群跟谁在一起生活,都是要吵架的!你就当是,涛帮助你间接的治疗吧!这是一个必须的痛苦过程!没有别的办法!”瑞拉说的很坚定:

      “你还是要坚持吃药,药物能帮助你的,我们一起努力吧!我也同样害怕,同样的不能判断我和物体之间的距离,总是恍惚,自己一下子碰到了它们!大脑在那一瞬间没有清晰的判断!只不过我比你好一点点。尤利对我太温柔让着我,我的进步就很小。”

      瑞拉在电话那端和阿夏每次都要说上两个小时。瑞拉安慰阿夏,同时也会向阿夏诉求她的心理问题:

      “尤利昨天开车去参加了一个葬礼,我害怕死亡的气息,不知道尤利明天回来我怎么打扫?他带去的洗浴用品和车子里面的座位,车子尾箱!”

      “你把带回来的洗浴用品倒掉一些吧!尤利便发现不了了!你趁尤利睡觉时候那他车钥匙,悄悄的去打扫车里的东西啊?!”

      “那样行吗?”

      “当然行!你记住,简单打扫啊,要对自己说,打扫了是干净的!你不要弄得自己太累啊!”

      “好的!你现在有进步了啊!”

      “因为你懂得我,常常教我怎么样给自己心理上舒坦,所以就那样简单打扫啊!慢慢的就不再疯狂了!”

      “是的,我突然觉得,我们病人相互的交流中,才能做到真正的理解对方,帮助对方缓解痛苦哈?心理医生都没法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循环渐进的一点点的战胜心理的痛苦!

      “阿夏,走了,去散步了”宇打断了阿夏和瑞拉的电话。

      宇,通常在晚饭后要拉阿夏去散步,阿夏便和他约法三章:我要你离垃圾桶远点你就得远点,好吧?宇,每次都会好不犹豫就答应 。

      出了门,由阿夏决定走哪一条道,比较干净。两人正走在十字路口时,突然窜出一辆装满垃圾的环卫车来!吓得阿夏飞似的使劲跑!阿夏跑到一个岔路口,转身对宇,尖叫:

      “快点!快跑!快跑!快跑啊!”

      宇,跟着跑了起来,躲在离阿夏不远的地方!

      这时,交警走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交警的目光在阿夏和涛的身上来回巡视:“我听到你们在大声喊叫?”

      宇拉着阿夏,朝交警摆摆手,两人用眼神默契好,飞也似的转身小跑离去!

      留下嘀咕的交警:“两个疯子!”

      大多数时候,阿夏在公寓里深居简出。瑞拉鼓励她做点兴趣爱好的事。恰好,阿夏看见一则电视台的台徽征稿比赛,阿夏想一试身手。

      花了两星期时间,阿夏终于从几百个标志草图中,筛选了十几个出来,用彩信发给了忙碌在工地上的东东,电话里商讨方案,一星期后,阿夏就在网上传给了电视台。

      阿夏的方案灵感来至于:一朵非常特别的花——沙漠的一种植物,沙棘花,它在烈阳的煎烤下,坚韧的开出太阳颜色的花来!一片片黄色的花瓣,在沙漠的荒芜里点缀芬芳,燃烧着这片属于它们的沙漠领地!一粒粒小小的果实,赐予人类珍贵无比的恩典!沙棘屹立在沙漠,繁衍生息,几百万年,坚韧与妩媚让人惊叹和诧异!

      和东东的每次交流,都能让阿夏从灵魂深处感受到,艺术无形的浩瀚美妙!东东也最能懂得阿夏的每个想法和思绪,并相互牵引,隐藏的内在世界,激动的展示在每个创意里,让阿夏看见自己:

      原来在自己世界的蛮荒里仍有一席之地,就像阳光升起来普照的草原,景色壮丽宁静,自己的灵魂还可以像一只飞鸟身影闪烁!

      或许,人类就是这样,我们思想的互相依存,缺一不可,求证着自己,是不是有真实的存在!从而找到永恒的自己!在生命星光闪烁的夜空下,去放歌!

      那么,爱,便是这样的一种美丽和永恒,开创一切的先源;爱,在散发光芒的地方挺立,点燃了我们对生命持续下去的好奇心,让我们和时间连成了一线,在厚重的云层,找到令人惊叹的神话和传奇,多年后,在古老的黄页里,还能依稀看见我们鲜活存在的生命!

      阿夏,有时候极其感激生命,和东东的友谊,这种超越爱情的爱!给予了阿夏无尽的力量!

      阿夏,想复燃!想被唤醒!用优雅,美丽,迷人去代言生命!给自己有生之年,一次魅力非凡的注解!她似乎不再愿意摒弃时间了,因为它如此令人心醉!

      在与洁癖强迫的战斗中,阿夏知道,这将是一条,遥远的路。

      但是,此刻她的身体里,有着不可遏止的力量,让魔鬼开始俯首称臣,阿夏用想像和创作去驱赶阴影,哪怕那一片壮丽和宏大如浮云,很缥缈的美丽。

      可,阿夏依然能够感受那片深蓝色的天空下高耸入云的山脉在壮烈的爆发,让她体会到那种爆发的威慑力;以及体会那种宇宙间蓝到极致的蓝,以及蓝绿色的冰山和冰川所展示出的无以名状的美,阿夏体会到想像和创作这片大地上生命的丰富多彩!

      一个月后,阿夏获得了参赛投稿的一等奖。兴奋,让阿夏睡不着觉。

      小小的荣耀,是阿夏的骄傲,也是赶走洁癖的一剂良药,在医生的药物帮助下,阿夏用充实自己的方法去和洁癖进行战斗。

      在她害怕时,她会闭上眼睛,拿上次中毒事件来作对比:你看,脏,并不可怕,不会让你中毒去医院!真正可怕的是三聚氰胺,是农药,是含化学成份的食品。阿夏和自己对话,对话,能帮助她缓解沉重的枷锁,压力。

      阿夏开始尝试,穿着衣服上卫生间,穿着衣服打扫卫生,试过几次,她的大脑意识就不再纠结有没有碰触地面,和水滴啊溅在衣服上,阿夏停下来思考,她以前总是要保护衣服,而不是保护自己的身体,总是担心衣服被弄脏,而自己呢可以直接进去洗手间,冲洗干净!

      阿夏开始在镜子里对自己默语:衣服是用来保护身体的,如果我去保护衣服,就是本末倒置,这样是错误的!阿夏在每件与洁癖斗争的事上,都找到正确理论输入给自己大脑芯片!

      阿夏,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让自己站起来!所有的人,他们再怎样爱你和袒护你,都是不能你真正站起来的!所以,阿夏,默默的在心中宣誓:我一定要站起来!不成为别人和自己的负担!

      宇,是否把阿夏当负担呢?

      有一天晚上,宇下班回家有些困,就洗完澡,睡觉了,阿夏在客厅看电视,她十分担心宇睡觉会不会把被子蹭倒地上,过一会,跑去看宇,过一会,又跑去看宇!

      结果宇,真的把被子弄到地上了!阿夏气的肺炸!“你干嘛把被子弄地上?你让我怎么睡!?”阿夏咆哮起来:“快起来!把所有的都换了!”

      “我不换,看你怎么办?”正在呼噜的宇被阿夏的震耳欲聋声惊醒:“你不睡觉,你就走,这里又不是你家?!”

      阿夏愣愣的看着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阿夏便从房间里消失了。

      阿夏,一个人走出小区,在公路上漫无目标的走着。宇的话就像刀子扎在阿夏的心里,让阿夏难过极了。阿夏转过一个弯,站在黑暗处,回头望望小区的楼房和路灯,也许一切真的该结束了!

      一个人影,从小区里走出来。是涛,阿夏躲在一旁看见宇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然后就向阿夏这个方向走了过来,阿夏闪身躲在一个大树下,和宇慢慢周旋,宇逐渐走远了。“叮叮叮”手机响了起来,阿夏把宇的电话挂断,关了电话,决定跟在宇不远的后面。就像电影里的间谍游戏一般。

      走了一小时,宇选了一个路边的凉椅做了下来,在那里点燃了烟,宇在想什么呢?宇在干什么呢?宇有没有想起阿夏的顽皮倔强,任性刁蛮、不要命的洁癖?想起阿夏留给他的鸡汤,和做的止咳的橙皮膏?想起阿夏和他手拉手散步时,遇到垃圾车尖叫和逃跑?……

      烟在宇的一吸一放里,燃烧,借着微弱的光,阿夏看见宇在用手擦眼睛,低头叹气。阿夏咬得牙痒痒的恨,突地柔软了下来。这个土匪男人还会滴眼泪!始料未及!

      阿夏故意走到稍远处,背对着宇,踩响鞋跟敲地板的声音。就像阿夏预料的那样那,宇悄悄的从她身后走了过来,拉走了阿夏。

      第八节 暮春

      暮春,像一片轻舞的丝带,在大地上飘过,曼妙的摇曳,不易觉察到它的醉人气息,它在麦田上轻轻伸展,在梨花残留的粉嫩花瓣上梦魇;也像流云投下来的飞影,在霞光里,在浓密翠荫里,在蝴蝶的翅膀,和我的发间流连,在一切春天的道具的魅丽布景里游弋!

      “你看那里有个小狗!”宇转过来对阿夏说。

      阿夏正张望着公园里,山石,花树,和奶牛的雕塑群,掉过头顺着宇指的方向看去,一只白色的乳狗正蜷缩在一棵花树下。

      “这是谁的小狗啊?”宇跑过去,蹲下来,轻轻抚摸它。

      “呵呵,还挺可爱啊!”阿夏说:“你别碰它!肯定有问题,主人扔掉的!”

      “什么问题?”

      “说不定病了?或者残了?”

      “不会吧。”宇把小狗拎出来,小狗竟然站立了起来摆摆头,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宇,不时的舔舔舌尖,仿佛饿了,在向宇讨要食物一般。

      “我去给它买根火腿肠,阿夏你等我哈!”说完,涛就大步流星走向公园门口。

      阿夏,看着小狗,黑黑的眼睛在白白的,毛茸茸的,狐狸模样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的可爱灵气!

      “小东西,你从哪儿来啊?”阿夏蹲下来,逗着它。

      “来了,火腿肠来了。”宇很快就回来了,从袋子里拿出两根火腿肠,拨开,放在小狗狗的面前。

      小狗慢慢吞吞的闻了闻,方才悠悠的吃着美餐。

      “这周围好像没人哈?”宇四处望望。

      “你想抱它走啊?”阿夏翘着嘴唇:“不准你养它哈,狗多脏啊!”随即,阿夏拉着宇,就朝左边的路走去。

      “好好,走吧!”宇知道阿夏的洁癖,不然她又得大叫。

      俩人在小河边的椅子上坐下,欣赏黄昏的天空和水面的景色。水面宁静的倒映着天空的彩霞锦缎,粼粼的泛着七彩的波光,白鹭衔着晚霞悠然的在水面划着优美的华尔兹。旁坐,一个大约三岁的小女孩,挣脱妈妈的怀抱:“我要那个鸟鸟!”

      “你要什么?尿尿?”妈妈误会了小女孩的意图。小女孩扎着两个麻雀小尾巴,穿着粉红色小旗袍,煞是可爱!

      “呵呵呵!”阿夏看着小女孩,友好的笑了起来,妈妈也对她示意的笑着。

      “她想要那个鸟!”阿夏指着白鹭,对妈妈说。

      “哦,呵呵!我们妞妞原来要鸟呀?”妈妈拉着小女孩的手,亲呢的问小女孩。

      阿夏看着这一幕,浅浅的笑容上升起了淡淡的怅然,这怅然随着她看远处的水面,旋即又被眼里的美丽景色填补了!

      夕阳,很快就沉寂了下去,空气里散发着青草的气息,水波的舞姿逐渐模糊,路灯初上。

      宇拉着阿夏的手往回走。宇,轻轻哼着小调,阿夏被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逗笑了。

      宇提议去看小狗。来到那棵树下,却不见了小狗狗的踪影。宇就四处张望,便嘘嘘的吹着口哨,这时,那只白色小狗倏的一下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呵呵,它还没走啊?它认得我们了嘢!这个小家伙好有灵气!”宇跟小孩一样兴奋。小狗果不其然,跑到宇面前摇头晃脑,绕在他脚脖子下面转圈。

      “这么晚了,看来没主人来找它了,我以为等久点,会有人接它走呢!”哦,原来宇,在公园耐心的陪着阿夏,就是看看小狗的去留,阿夏想掐他耳朵!

      “阿夏,你看它多可爱,我把它用口袋装回去,给楼上邻居养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养狗!”宇征询着阿夏。

      阿夏,眼里的宇,此刻像个孩子,野性、可爱、善良、纯净的孩子。

      周末下午,阿夏把宇带在王小莉和东东面前,相约去皇城老妈吃火锅。

      席间,阿夏给她的两位发小,大方的介绍了宇,宇表现了他酒量超群的一面,给东东不停的敬酒碰杯!两人喝的不亦乐乎!

      “阿夏是我的小妹,你可得保护好他啊!我知道她脾气很大,很大的,你就当她是小女孩哈!?”东东开始醉话连篇了。

      “我会的,一定会的!”宇的脸醉的有些红晕了。

      四个人天南海北的聊,聊到最后不知道东南西北,方才结束这场聚会。

      阿夏,却甚是开心,她希望宇能够在自己发小的话题下,练就成一名温文尔雅的绅士。

      第九节 回家

      平原的暮春,依然会有淅淅沥沥的春雨,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洒下来,路灯的倒影被润湿拉长,零散的布局在夜的脸上。

      阿夏拿起桌上的药,若有所思的想起什么,她走到卧房去找宇,宇不在,又转到厨房去,推开门,就看见宇背对着阿夏,正在小声打电话:

      “你如果不好好学习的话,八月份,我就不在重庆给你买房子了!”宇,在给他女儿打电话。

      阿夏轻轻的从厨房退了出来。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半个小时,宇还没出来,阿夏拿起一本杂志翻起来,一会又望望厨房的门。

      继续等了十分钟,宇终于出来了。

      “喂,你不是说的三月份带我去北京看病吗?现在都五月了哈?!”阿夏盯着,闷闷不乐的宇,宇不作声。

      “某些人光说不练!我都差点忘记这事了。不是今天在电视里看见报道说,有新的医学技术治疗洁癖强迫,有几名都奇迹的好了!”阿夏,抱怨的说。

      宇看看阿夏,依然不做声去了卧室。

      “你怎么不洗澡?就睡觉?”阿夏跟着进去,看见宇,倒在床上,阿夏走过去,拉他起来,宇闭着眼睛不理睬。

      阿夏有些生气了:“你是个骗子吧?你是什么意思啊?打电话还躲着我?不就怕我知道你要给女儿买房子吗?她一个十几岁的学生,买什么房子?你怎么不给我们俩买啊?!你不是以前说,你要保护我一辈子吗?和我结婚吗?你不是带我去看病吗?怎么不去”阿夏一步步紧逼涛。

      宇,起了床,阿夏以为他要去洗澡。结果,宇,把被子叠了起来,扔进衣柜的下面橱柜。阿夏一下子就爆炸了!“你把被子放那里面干嘛?没洗被单,你就给我放进去?你把头盖的那端和脚的那端都叠在一起!让我没法再盖了!你个王八蛋!脏死了你!”

      阿夏说完,跑到宇面前,恶狠狠的骂他:“你去死吧!你这个恶心的脏东西!天还不热,你就把被子收起来,你这个自私的流氓!”

      宇,转过来,想走到客厅去,阿夏堵着,他顺手推了一把阿夏,阿夏一个趔趄被推到在地上!阿夏开始疯狂起来大骂宇:

      “你这个从小就没人要的混蛋!你去死吧!”

      阿夏用尽一切人的软体组织——舌头最毒辣的功能,攻击着涛!在她眼里,谁与她的洁癖作对,就是她万恶的敌人!

      被刺激的宇,此刻也突地变成了刺细胞动物,开始释放核武器般的毒素!他把阿夏象小鸡一样提起来放到床上,阿夏狠狠咬了一口宇,啪!涛给了阿夏一记耳光!这个耳光让阿夏嘴唇流血了!宇,用手赶紧给阿夏拭血,一边发狂道:

      “你现在就滚吧!真是受够你了!”宇从衣柜里拿出阿夏的衣服给阿夏换上:“带上你的衣服现在就滚!”

      大哭的阿夏,把所有的衣服从床上抱到客厅,噼噼啪啪的从天花板落下,乱七八糟掉在每个角落。宇,怒气匆匆的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着疯狂的阿夏。

      “我早就讨厌你这个土匪了!不打死你我就不走!”阿夏拿着刀咆哮在宇面前,宇吓得开始躲闪她,阿夏其实是想吓他!宇夺过刀,坐在那里看阿夏表演!阿夏走过去对着宇的脸,就是一阵狂抽!

      “把你给我的全部还给你!别他妈的以为我是病猫!”

      然后阿夏披头散发就除了房门。发誓绝对不再回头了!不再回到这个魔鬼土匪的身边!

      雨丝落在阿夏的脸上,阿夏独自在成青快速通道上危险前行。十分钟后,涛打来电话,阿夏恨恨的掐断,电话响了,又挂断,反复了十次。阿夏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

      “爸爸,我好可笑啊!我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就象一只流浪狗,随便被人欺辱!没了尊严的活着!爸爸,我该去哪儿?告诉我?!”

      阿夏为自己这种境况无奈的哭泣,也为自己依恋陌生的宇感到莫名的失落,也许一切一开始就是一场虚无的笑话!是一段没有根基的沙丘!所以,上帝给阿夏开的玩笑应该结束了!

      阿夏难过的大哭大笑!关了电话,脑海里总是纠结,一会是宇在厨房做菜样子,自己每次负责洗碗打扫的情景!一会是宇凶神恶煞的恐怖!一会是宇背中毒的自己去医院的样子!

      阿夏,的世界是碎的,扭曲的,扭曲着他人,或者看不清他人的扭曲。她无力改变自己和周遭。

      司徒林曾跟阿夏提过,有了这样的心理病症后,一定要学会接纳自己蜗牛一样的壳,接受与人合理性距离生活。因为,当我们无法完整与自己相处时,更无法与他人相处。不能奢求,无间距的一切情感。洁癖太容易让你被众叛亲离。

      小镇的夜晚很少有出租车,阿夏只有淋着雨,湿漉漉的,不知道该去哪儿!去哪儿?去哪儿呢?

      一辆的士终于停在阿夏的旁边,阿夏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她:

      “小姐你去哪里?”

      “先慢慢的开吧!”

      “怎么了?遇到不开心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跟我说说,帮你出出主意?”

      “没什么。”

      “小姐,我看你漂亮的脸眼泪汪汪的,发生了什么?讲出来心情就好了!”司机递给阿夏一张纸巾,对陌生的阿夏有种探秘的好奇。

      “你不知道,我一样心情有不好的时候,我前妻背叛我嫌弃我钱少,跟别人跑了!”司机对阿夏说:“时间久了,不久挺过来了!”

      阿夏在司机的探询下,慢慢的给他倾吐了自己的故事。

      两个人也没急着到底要往哪里开,就这样在雨中的车子里,聊到午夜时分,阿夏决定——回家!

      天空,渐渐醒了,亮了。一片朝霞从云层里挤出侧影,虽然没有完全褪去灰色,清晨已在玻璃窗上开始有了隐约的视线。阿夏打开窗户,用纸巾轻轻擦拭,尘封数月的家具和落地玻璃,还有阿夏最喜欢的一大筐丝质山茶绢花,阿夏有了久违的放松感,此刻,她的心似乎看见爸爸,在厨房做阿夏爱吃的卤牛肉的身影,看见妈妈拿着刚裁剪缝好的纱裙给阿夏比试。

      阿夏闭上眼努力的沉浸,寻找,依偎爸爸和妈妈的怀抱。

      阿夏惊喜的发觉,重新回到家里,自己已经不再害怕从前的那些脏的魔鬼!她惊诧于自己的这一新的发现,竟然不之所措起来!是什么让自己拥有这样的奇异恩典?!是什么让自己从黑暗的世界里挣脱了魔鬼的捆绑和地狱的折磨!?是什么让自己的灵魂回来了!?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和心脏一起跳动!

      阿夏在微博中写到:

      生命穿过黑夜,清风捧起山岭的野菊,深呼吸,大地的每个细胞在目光里裂变!血液的流泉在冰冻中舒解,展开手的翅膀发的芬芳,推开窗,看见盛浓的树的绿穹挂满——奇异恩典!生命之赐的恩典!

      阿夏忘记了和宇的战斗!重生的惊喜替代了一切的荣辱过往!观察了自己一星期后,阿夏兴奋无比的给东东、薇薇、姑妈、瑞拉、王小莉分别拨了电话,每个人都一一宣告:

      亲爱的,我在家里!我好了!!!我不害怕脏了!!!

      薇薇哭了!在电话那端!

      晚上,阿夏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阿夏,你知道吗?你走后,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我为自己的冲动后悔极了!我比你更着急你的病,我去咨询过医生,现在全世界做洁癖强迫微创手术,是一个初期尝试阶段,就象眼镜医生给近视眼做手术一样!并不是象社会各种报道中说的那么完美。神经元非常的细腻复杂,有可能,没有找到应该铲除的兴奋病灶,反而把好的神经元细胞杀死了!你就会变得笨笨的,回不到原来的智商了!相信,我是爱你的,我们之间虽然不是由爱开始的,但是我们相处的日子,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难以忘怀的!只是我们的秉性和诸多的习性,磨合的不那么完美,这让我们缺少共同的精神共鸣!那么,我们在分开的时间里去看将来会怎样吧!由时间来安排和做主吧!想念你的宇!

      阿夏在内心里是感恩宇的!怪脾气的宇,做菜和饭给阿夏的宇,粗放善良的宇!宇说的一切话,也是彼此最真实的写照。

      阿夏和宇:在爱与不爱之间,在欣赏和不欣赏之间,在放弃和不愿放弃之间,生活其实是不可能给阿夏任何答案的!生活远比想象要复杂和多元!有时候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和依赖,不是怕痛,而是不舍!阿夏,会眷恋着宇。却依旧会继续和宇在电话里争闹不端,两个人即使分开不在一个地方,依然随时天晴随时雷声轰鸣!说好了,宣誓了,都不再理睬对方了!还没一顿饭的功夫,两个人又在电话两端开始了回暖式外交联络!

      阿夏在心底里盼望着,在三十五岁前,做一次夏季里的新娘!戴上至爱的钻戒,穿上自己设计的洁白美丽婚纱,在百合和玫瑰组成的花海中,和牵手的他,温暖相对!

      那么夏季的新娘来了,谁是夏季的新郎?是宇吗?阿夏甚至在心底渴望宇,能和自己重新开始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爱的那条路,看似差丝毫间,却是远隔千重山!

      无论怎样,阿夏明白:自己一定要完全站起来!自己拥有强大和力量,才有资格来定夺爱的号码牌!而不是匍匐在任何一座怜悯自己的山峰前!

      阿夏在心底里接纳了薇薇,虽然在阿夏病重的日子里,她在阿夏的吵闹中彻底离开,算是抛弃病重的阿夏不管;虽然她是爸爸和别人的孩子!可这一切又有什么?!阿夏再也不想纠缠所有恩怨了!恩怨和压力已经让她的生命无端的被摧残了两年半!她想要接纳:活着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洁癖强迫!

      阿夏是对的,在医学上,人的潜意识形态如果执拗于偏执状态,对世界和生活事事计较于心,火功于心,那么,他的气韵便会在狰狞中一败涂地!

      薇薇,用善良,单纯和温暖开始迎接阿夏的重生世界。周末,薇薇会过来接阿夏,带着姐姐出去散心野营。郊外,翠浓荫繁,蔷薇含胭,水波淼远。靠在树下的阿夏,品尝着薇薇特地为她做的绿色蔬菜,和小吃,开心的赞不绝口。俩人,一起沉浸在大自然的开阔与皓瀚。

      阿夏想要拯救自己,必须重新开始认识和接纳,如同婴儿一般虔诚的面对生命给予的一切!无论,悲喜疾苦,跌到站起,荣辱贵卑,生离与死别,回过头望去,致别所有的过往纠结。按照司徒林说:

      接纳,自在,开放,打开灵結,重新修为!

      阿夏在电话中告诉远在西班牙的瑞拉,算作鼓励她:我几乎对死亡有超然的心态,因为,生命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便可以和爸妈在一起,依偎他们,重温童年,所以,活着,这一刻,不必再惧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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