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生情愫

　　第二天，许祾在铺了满床的作业之中醒来时，床头的闹钟已经不知响了第多少遍。上下眼皮之间仿佛糊了层厚厚的502，无论她怎么努力地掰扯，都只能睁开一条极细的缝。房间外传来锅铲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和油烟机运作发出的轰鸣，还有许母的怒骂声：
　　“许祾！你怎么还没出来！要迟到了！怎么还会有时间吃饭？”
　　许祾闭着眼睛，高声冲门外喊道：“知道了！来了！”但她身体的行动并不如说话的语气坚决，磨磨蹭蹭地穿一件眯一会儿。许母又催了好几次，最后已经准备亲自来她房间拖她起床了，她才终于穿好了衣服准备去洗漱。脚一落地就踩到了地上一只未合的笔，她滑了一下险些摔倒，赶紧扶住了旁边的衣柜门。有起床气的人这时火气总是特别旺盛，她愤怒的骂了一串脏话，跑着去卫生间，一边迷迷糊糊的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是做作业做着做着睡着的。
　　她匆忙间扒了几口早饭，跑到房间把满床的书本随手塞进包里，一边背包一边往门口跑。许母从厨房出来，探头看了一眼桌上几乎原封未动的饭菜，冲许祾责备道：“饭又不吃完！”
　　许祾把凉鞋当拖鞋穿，鞋带都没扣，就准备这样趿着出门。她一手开门，一手从旁边的鞋柜顶上把许母早就灌好了的水壶拿下来往身后的包里塞，头也不回地应道：“快迟到了！”
　　“早饭不吃怎么会有力气上学！”
　　许祾人已出了门：“没事，我待会儿到学校小卖部买点面包。”
　　许母还是很忧虑：“你身上有钱吗？”
　　“有吧……有！再见！”许祾迅速地关上门，噔噔噔地跑下楼梯，跨上自行车飞驰而去。许母不放过任何一个关心她的机会，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往下喊：“骑车慢一点！”
　　许祾在学校门口跳下自行车，一边推着车往车棚跑，一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对大门的液晶屏上的时间。见时间还来得及，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步子也放缓了些。学校门口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她经过时隐约看到人群中心是两张榜，有几人或失落或激动的声音传过来：
　　“我没能跟我男神一个班，唉，我好难过。”
　　“姐妹！我们还是一个班！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太激动了啊啊啊……”
　　“哇怎么回事，我居然和苏栩婕一个班，完了，我会吐的。”
　　许祾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一个也没在意。她停完车后往榜的方向走，打算去看一看自己被分在了几班。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叫她：“祾祾!祾祾!看这里!”
　　许祾抬头一看，徐晴晴正一边从看榜的人群中挤出来，一边奋力挥着手喊她的名字。等许祾走过去，她道：“我刚刚看了分班的名单，然后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消息不好不坏，你想先听哪个？”
　　“……”许祾说，“我为什么要听？我可以自己去看啊。”
　　徐晴晴不依不饶：“哎呀，我想说嘛……说，你想听哪个？”
　　许祾拿她没办法，只好果断选择：“坏消息。”
　　徐晴晴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第一个就要我讲这么令人悲伤的事……林晙和我们不在一个班，陈涵霏也不在。”
　　“啊？别吧。”许祾先是睁大了眼，向徐晴晴投去质疑的目光，收到徐晴晴沉重的目光，才确认了这件事是真的。
　　她于是也跟着叹气，然后想起了昨天的事，问：“那你们……？”
　　徐晴晴和她没有默契：“我们？”
　　许祾只好把自己的话补全了：“你和林晙。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不在一个班了，你怎么办？”
　　徐晴晴明白过来：“哦……你说这个啊，对啊，我的爱情结束了。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许祾没忍住笑了，又安慰她：“没事，你多去找找他，还是有机会的。”
　　徐晴晴说：“唉，希望吧。幸好我们俩还是一个班，这就是好消息了。”
　　许祾又问：“那不好不坏的消息呢？”
　　徐晴晴有点激动：“我跟你讲，我们和牧燊是同一个班!”
　　许祾：“……”
　　许祾问：“他是谁？”
　　徐晴晴几乎要翻白眼：“牧燊。就是昨天你认错了的那个男生。”
　　许祾乍然间闻此噩耗，反应剧烈：“这不是坏消息吗？!昨天我和他那么尴尬!”
　　徐晴晴说：“但是对于我来说是好消息诶，所以我才说这个消息不好不坏。”她想了想，又安慰许祾说：“没准人家跟你一样脸盲呢，根本不记得你。”
　　许祾还是很沮丧：“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脸盲？他肯定还记得，而且他那个人性格……那么糟糕，肯定会嘲笑我的。”她顿了顿，又问：“怎么对你就是好消息了？”
　　徐晴晴一点都不矜持：“和帅哥一个班是我的荣幸。”
　　“……”许祾沉默了一下，说：“……你不是喜欢林晙吗？”
　　“哎呀，喜欢林晙并不影响我欣赏美的事物。”徐晴晴翻了个白眼，“你这种脸盲的人是不能理解我的追求的。他怎么惹着你了？你这么好脾气的人也会觉得别人性格糟糕？”
　　许祾说到昨天的事就来气：“我之前不是把他认成林晙了嘛，后来林晙和你来了，我就发现我认错人了，我就站起来准备道个歉然后走。结果呢，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徐晴晴十分配合：“不知道，他说什么了？”
　　许祾愤怒地道：“他说，‘你终于知道自己认错人啦？’他那个嘲讽的语气!居然敢看我笑话!”
　　徐晴晴安抚她道：“好啦好啦，不要气啦。人家可能就是喜欢恶作剧吧，我觉得还好诶，不至于性格恶劣吧……”
　　许祾气得不行：“他把别人的尴尬当笑话看！这种恶劣的行径！不可以被原谅！”
　　“嗨，人家长那么帅，性格有点缺陷就算了吧……”
　　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但许祾是个脸盲，不在这条定理的应用范围内。她没再争辩，但心里却依然愤愤地想，难道他长得好看就可以被轻易原谅吗？
　　两个人又去看了会分班名单，把各班的名单都看了个遍，见时间快到了，才匆忙去找班级。
　　还没走到班级门口，老远就听到教室里面传出一道无比响亮的声音：“我本子好好地放在那里，你打扫就打扫，干嘛把我本子丢掉？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里面有个女生在跟她争吵，但是声音要比她小得多，至少出了教室门就再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那个大嗓门又吼道，这次声音里带上了点哽咽：“你知不知道那个本子有多重要……我本子是有那么像垃圾吗？你好好的干嘛没事扔我东西？扔之前都不会问一下我吗？你妈有没有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动？”
　　许祾和徐晴晴在门口顿住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这时从班里快步走出一个女生，本来个子就不高，还低着头，以徐晴晴一米七的俯览视角根本看不到她的脸。许祾却和她差不多高，轻易看到了她眼眶红了一圈，看起来是争吵的主角之一。
　　许祾和徐晴晴又在门外站了会，确定里面已经平静下来，才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班级。一进门就看到最前排坐着一个皮肤黝黑，个子瘦小的女生。女生趴在桌子上，哭得极为响亮。哭声耳熟，是刚刚吼人的那位。徐晴晴没法想象如此瘦小的身体是怎么吼出那么大的声音的，因此没忍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那女生抽噎着道：“她凭什么乱扔我东西？”旁边有几个女生围着她低声安慰。
　　许祾和徐晴晴来的迟，教室后排基本已经被占满了。她们只好在偏前排的地方找了个靠墙的座位，旁边的一桌坐着两个化了淡妆的女生，其中一个还在拿着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没一会其中一个突然激动起来：“是牧燊！顾琴快看！我男神来了！”
　　她的同伴——叫顾琴的女生“哇”了一声，问：“哪里哪里？”
　　“门口啊，”女生说，“你是不是瞎——他进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徐晴晴闻言伸长了脖子往门口张望，而许祾手快如闪电，从背包中抽出一本练习册挡住了自己的脸，隔着书页问徐晴晴：“他走了吗？”
　　徐晴晴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帅哥，满意地回头，随手抽掉了许祾的练习册：“走了，放心吧。”
　　许祾松了口气，左右看看：“他坐哪儿？”
　　徐晴晴指了个离她们极远的位置：“那里。”说完幽幽叹了口气，又道：“怎么坐的离我这么远？我今天没带眼镜，都看不清他的脸了。”
　　许祾小声嘀咕：“看不清最好，我希望他也看不清我的脸。”
　　在来班级的路上两人路经优秀教师榜，徐晴晴就指给许祾看过她们未来班主任的照片。许祾对人脸不敏感，只觉得她们班主任的脸在那一排照片里显得格外的白，如果照片背景是白的，她的脸大概就要和背景融为一体。但等她们见到了真人，才发现班主任虽然白，但还不至于惨白如纸，可见照片上的脸色还得归功于涂的粉还有摄影师打的光。她染着时下流行的栗色长发，发尾烫了卷卷，披散在身后。人已经上了年纪，但打扮得体，除了眼角掩饰不掉的鱼尾纹，竟也不显老。她一进门，吵闹不休的众人便安静了。她似乎很满意她带来的效果，在讲台上放下包包，开口道：“我姓顾，叫月芳，你们叫我顾老师就好。我是你们以后的班主任和英语老师……”
　　接下来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她以前的光辉事迹，听得众人昏昏沉沉，才话音一转，说起了校规：“女生留长发的一定要绑起来，不能披着。还有不可以化妆，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爱美，你平常在外面随便怎么化我都不会管，但是在学校是绝对不可以化妆的，知道了吗？”
　　她说这话时眼神落在了许祾身边那两个女生身上，班上众人纷纷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两个女生一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顾琴看起来有点尴尬，低下了头。另一个女生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窗外。
　　顾月琴见她这样，似乎还想讲她几句什么，但还未等她开口，突然有个大嗓门的男生发问：“那老师，男生可以化妆吗？”
　　众人哄堂大笑，连带着顾月琴也跟着笑，一时竟忘了继续训话。
　　许祾在一片哄闹声中听到那个女生不服气地低声对顾琴说：“化妆怎么了？碍着她什么了吗？校规校规，她自己不也化妆，凭什么我不可以？”
　　顾琴听了这番言论有点无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声劝道：“栩婕，不要气了……”
　　顾月芳唠叨了许久，才想起正事还没做。于是她赶紧停了嘴，让众人交了学费和作业，重新排了座位。许祾自然是要和徐晴晴坐同一桌的，于是算好了人数，悄悄地踮高了脚尖，站在徐晴晴身前。这其实并没有必要，班级里无数的人都在做和她同样的事，想要跟熟悉的人同桌，导致两条队伍高低起伏，参差不齐。顾月芳大概是想着反正之后座位也要滚动轮换，于是没管他们在排队上的这些小心机，草草地分了座位。许祾和徐晴晴站的靠后，被分到了第五排的靠窗位。
　　等两人坐下来了，许祾才发觉这个位置不妙，坐在她们之前的两个男生十分高大，几乎要严严实实的挡住整个的黑板。两人一坐下来徐晴晴就开始拽她，许祾掏出纸巾，忙着清理桌子上薄薄的一层灰尘和抽屉里边边角角潜藏的垃圾，头也不抬的问：“干嘛？”
　　徐晴晴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讲出来，还是拽她。拽了几下后见她不动，只好委屈自己凑过来，附在许祾耳边准备说话，还未开口，就见许祾前面的男生突然转过来看了她们一眼，旋即对着许祾笑道：“哎？是你。”
　　许祾：“……？”
　　男生说：“我们昨天才见过面——你把我错认成你朋友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