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薇

　　清晨第一道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兰薇睁开了眼睛。她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烟灰色的男士外套。她把外套提起来看了看，凑近闻了闻，然后看着外套发了一会儿呆。她掀掉外套跳下长桌，揉揉酸痛的肩膀和腰，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从旁边的小桌子上的保温杯里倒出已凉透的茶来喝了一口。“吱呀——”她推开画室的门，锈迹斑斑的合页发出响声，在静谧的早晨，这种声音让空间显得很空旷。她来到走廊那一头的水槽，用凉水拍了几下脸，然后直起身，迎着清晨橘色的阳光深深地吸气，再吐出来，觉得精神了不少，就回到画室去继续昨夜未完成的画作。门在她身后“碰！”地关上，门框上细小的灰尘被震落，在橘色的光线中飞舞着，却让人感觉到空间更加静谧。兰薇挽起衬衫的袖子，束起头发，便开始专心致志地画画。
　　午饭时候，陈樱盛和程澈来画室找兰薇吃午饭，喊了两声没人应，程澈伸手推开门，一室的阳光涌过来，程澈用手挡了一下眼睛，才走进去。兰薇趴在桌子上睡着，临窗放着的是她刚完成的画作，她的画笔已经按照大小排好，刮子、调色盘、铅笔、壁纸刀等用过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排列摆放着。除此之外那张大的像一张床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件烟灰色的外套。
　　樱盛轻轻拍拍兰薇的背，“兰薇，兰薇……”兰薇仍是毫无知觉地睡着。樱盛叹口气，“看来昨天又熬夜了。”一旁的程澈伸手揭开蒙着画的白布，愣了。“……Cherry，过来看看……”
　　樱盛走过去，只一眼就惊呆了，“……这是……”
　　“找不出形容词对不对？我每次看兰薇的画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心里和胃里的感觉。这个大概就是美的无法比喻了。”
　　“……这大概是你的语文水平问题。”樱盛看了一会儿，才转身拉了程澈走，“还是别叫醒兰薇了，让她睡吧，我们去买饭来给她放着就是。”临走之前她拿起那件外套看了看，然后给兰薇盖上。
　　兰薇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她坐起来外套从她肩上滑下去掉在地上。她似没有察觉，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才弯身拾起来。觉得口渴就提起水壶来倒水喝，喝的急了打了个水咯，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兰薇把水壶放回原处，打开放在桌上的一个快餐盒，里面的饭菜已经冷透，油凝固在一起，已经不能吃了，她只好拿起外套出门找食。
　　现在时间是下午第三节刚下课，人群从各个教学楼涌出来再分流到各个宿舍、食堂去。兰薇为了躲开人群特意绕了个远走到校门口去，进了一家名为“果园”的超市，里面有一些女孩子在挑选零食。兰薇径直走到倒数第二排架子那儿拿了一盒方便面拿到收银台旁边，对老板说：“麻烦你。”老板正在算账，抬头见是兰薇，就冲里面喊了一声：“刘儿！给兰薇泡碗面！”“哎！”小刘儿爽快地答应着从里面跑出来，接过兰薇的面去里面冲了端出来。“小心烫着啊。”“谢谢。”兰薇接过面到靠窗的位置去吃。
　　超市在朝向马路的落地玻璃前放了一长条的桌子和几个高脚凳，以便给路过的人休息吃东西用。兰薇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坐下就“呼噜呼噜”地开始吃面。
　　一瓶饮料放在面前。兰薇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筷子上的面条刷拉掉回到碗里，几点汤水溅到她脸上。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才抬眼看去。雷诺的表情有几分无奈。“小心点儿。”
　　“……很巧。”
　　雷诺失笑，“我都来了半天了，你就端着面从我面前走过去。”
　　“……”兰薇不知道要说什么，低头看着碗里的面，现在低头吃面不理他也不好吧……
　　“兰薇……”雷诺抽出纸巾，弯下腰要给兰薇擦脸上溅到的方便面汤水。
　　“空空！”雷诺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樱盛在玻璃外面笑着冲他摆摆手。她走进来，站到雷诺旁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我说怎么看不到你，原来在这儿……兰薇，你看见我给你留的饭么？”
　　兰薇点头。
　　“时间太长了，早就冷了吧。别吃方便面了，跟我们去吃饭吧。”
　　兰薇摇头。
　　樱盛看了雷诺一眼，伸手把兰薇额前的刘海向上拨了拨，“那好吧，我买了一些吃的让Orange带到你宿舍去了，以后要按时吃饭。”
　　兰薇点头。
　　“头发也长了，明天我带你去剪剪吧……陈惜回来了，艺术节之后去我家玩儿吧，陈惜挺想你的。”
　　点头。
　　樱盛从架子上拿了一个面包放在兰薇的桌子上，才挽着雷诺的胳膊走了。兰薇从那一大片玻璃望出去，樱盛和雷诺穿着同款的衬衫和帆布裤子，背影看起来那么合衬。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继续吃面，面条已经泡软口感很奇怪，喝了一口汤，被呛了一下，想找东西擦一擦，回头看见那件烟灰色的外套，再抬头看见他们已经走远了。

　　樱盛挽着雷诺的手走过一条街，转弯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抽出手。
　　“怎么了？”雷诺不明所以地问。
　　“Lemon，我刚想起来，你外套是不是忘在超市了？”她盯着雷诺的眼睛，却用随意的口气说话。
　　雷诺沉默了一下，说：“我今天没穿外套。”
　　“桌子上的衣服不是你的么？”
　　“……我没注意。”
　　“哦……那走吧。”樱盛重新挽着雷诺的胳膊向前走去。
　　雷诺站住想说什么，樱盛却抢在前面说：“快走吧，饿死了。”说着就拉着他向前走去。雷诺的话也就没法说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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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岁的兰薇总穿白衬衫和白色的裙子。穿过操场的时候风扶过她的衣角裙裾，就像飞扬的青春。
　　17岁的雷诺在高考和足球之间挣扎的很辛苦。后来想通中国足球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就当成强身健体的爱好了。
　　兰薇没什么朋友，也不喜欢学校里的功课，如果能找到舒适的睡觉的地方就睡觉。醒着的时候就画画。
　　那好像是九月的一天，秋阳高照，天空高远明亮。兰薇从画室出来，走向小操场边上的洗手池洗去手上的颜料。飞来横祸——一只足球没有任何预兆地拍上了兰薇的脸，当时她就被拍倒在地下。
　　“你没事吧！”雷诺跑过去，他那一脚劲儿很大，看见打到人他也吓了一跳。当他看见被他K倒的人是兰薇的时候一刹那后悔的恨不得倒地的人是自己。然后他看见兰薇的鼻子血流如注，他就——晕了过去。
　　雷诺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保健室了。他躺在里面的床上，被屏风遮挡了大半的视线。通过那敞开的另一半空间，他看见兰薇坐在窗前的小桌子前面，鼻孔塞了一个棉花棒。她穿着白衬衣，上面沾染了一些颜料。窗户开着，有清凉的风吹进来，刚刚出的一身汗都消下去了，十分舒服。风吹起白色的窗帘，忽上忽下，雷诺一会儿看到兰薇的脸，一会儿看到白色的窗帘。他缓缓地抬起手，在空中悄悄地描着兰薇的轮廓。

　　“兰薇！兰薇！……”兰薇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下面那个一声声唤着她的少年。屋后银杏树金黄的叶子慢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少年的头发和蓝色的格子衬衣上。他一直抬着头看着她的窗户，眼瞳清亮如溪水。兰薇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去了画室。
　　傍晚的时候，兰薇下楼来走到巷子口。少年倚着墙壁在巷口，是一种等待的姿势，他的脚边还放着一颗篮球。兰薇走过去，他站直身体。
　　“兰薇。”
　　兰薇点头
　　“对不起。我没看见那儿有人……”
　　“恩。”
　　“兰薇，这个，送给你。当作我赔礼道歉的……”
　　“什么？”
　　“是一串绿松石的手链。我姑姑从西藏回来带给我的。”
　　“我不要。”
　　“你一定收下，不然我良心不安。”
　　兰薇沉默了一下，“我没有回礼给你。”
　　“不用！……”雷诺急切地说，忽又想起什么，“不然你说你喜欢我作为回礼好了。”
　　“？”兰薇微微歪了下头，不解的样子。
　　巷口没有路灯，只能看清少女的轮廓和五官的位置。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不禁伸手去按着。兰薇见他半天不说话，转身想走，雷诺伸出手想要去牵兰薇的手，却被兰薇先察觉，一把抓住了，雷诺心突地跳露了一拍。
　　然后他抬起手覆盖了兰薇的眼睛，低下头，轻轻地，颤抖着，亲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兰薇背靠着石块砌成的墙壁，手掌心事青苔湿润的触感。雷诺的衬衫被夜风吹的鼓起来，像甜香园刚出炉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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