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喜欢的人

　　“两个人——？！”

　　蔷子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身边的飞鸟有些无趣地点了点头，顺手扯了扯颈前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看上去也有些疲惫。
　　两人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中间空出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刚才还堵满了公园的警察们最终也没找到基德，在失望的中森警部带领下无功而返。此刻，公园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漆黑的夜晚，尽管仍然只有树丛中流浪猫的一对猫眼亮得骇人，但因为身边多出了神色不耐的男高中生，整个公园的气氛都变得完全不同了。

　　飞鸟说，今晚发出预告函的怪盗是两个人。
　　怪盗基德和怪盗St.Tail看上了同一个猎物、并且选了同一天动手，所以警备比往常还要谨慎，分别负责抓两个怪盗的警察们彼此较劲，从编队到警车数量上都有种不能输给对方的气势。

　　“先发预告函的是基德，所以推测是St.Tail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决定动手……这样比较合理吧。”他叹了口气，“因为宝石被基德偷走了，中森警部还划走了我这里的一部分人去追基德，结果谁也没抓到。”

　　St.Tail是平日里多在圣华市活动的怪盗，她这次的预告函就写在飞鸟所在的高中教室的黑板上，全班都知道，一传十十传百，全世界都知道了；而国际大盗基德的预告函直接发到了展会负责方，随后警方介入，蔷子自然完全不知情。
　　说到底，基德本人发出的预告函到底长什么样其实没人知道，据说是为了防止恶趣味的模仿犯。只是因为世间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铃木财阀顾问，没事就去搜罗各种珠宝主动刊文挑衅，才给人一种基德好像天天都在宣传自己要偷东西的印象。

　　“真遗憾啊，”蔷子带着完全看不出哪里遗憾的笑容说，“听美锁姐说你负责追捕St.Tail，我本来打算替你抓住她，当做是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呢。”

　　可供吐槽的地方太多了，飞鸟不知从哪说起，不由得沉默了几秒。

　　“……说到底你为什么突然回日本来了？刚才我完全没认出来。”最后他好像放弃了吐槽。

　　其实认不出来也很正常，毕竟蔷子这些年来一直和老师住在美国，掰指头算算，蔷子和飞鸟也已经快十年没见面了。

　　“——不过飞鸟你完全没长高，所以我倒是马上就认出来了呢！”

　　“十年了！！！再怎么说也长高了吧！！！”

　　蔷子上下打量对她怒目而视的飞鸟。
　　隔着漆黑的夜幕，属于侦探的翡翠色瞳孔依然像泉水般清澈而灵动，照亮了少年与青年之间最为微妙的阶段的纤细身材。
　　月光下他的耳朵泛着隐约的红色，大概是被她气的。
　　两人认识的时候都还是小学生，当时好像还是蔷子比较高，所以就算现在飞鸟的身高看上去和蔷子相差无几，他也确确实实是长高了……这样的说法好像显得他有点可怜，还是不要太计较了。

　　小泉家世世代代都是古典魔法师，蔷子的姐姐小泉红子也不例外，而蔷子就是那个例外。
　　她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学习现代魔法，她的老师则是推动现代魔法进入实用阶段的知名天才魔法师·姐原美锁。

　　而当蔷子第一次见到美锁时，比现在还小一号的飞鸟大贵却已经在美锁身边学习一个月了。所以如果非要给蔷子和飞鸟的关系下定义的话，就是“前师兄妹”。
　　仅仅是晚了一个月而已……要知道，蔷子可是跟随美锁学习了快十年至今，而飞鸟在认识她的半年后就放弃魔法师之路了哎！

　　这种关系就像她和双胞胎姐姐红子一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短暂的时间差造就了一辈子的辈分差，每每想到都让人觉得很无奈。

　　平时一般人提到“魔法”，脑海中多半会浮现手拿法杖的人咏唱长长的咒语的画面，然后法杖尖端的水晶球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引发不可思议的现象。
　　——类似这样的魔法的确存在，也就是「古典魔法」。

　　「古典魔法」和「现代魔法」追究起来是同样的东西，差别只在发动方法上。就像是同一段距离，选择走路去还是坐公交车去的不同。
　　方才蔷子使用的“化为剑吧吾之程序代码”就是古典魔法，只是她并不擅长这个罢了。

　　她没有继续开飞鸟的玩笑：“我是来找怪盗的。”
　　“……怪盗？”飞鸟歪了歪头，下意识问，“就是St.Tail？”
　　“很遗憾，”蔷子伸指朝他晃了晃，“我对小小港口城市的当地吉祥物怪盗可没有兴趣呢。”
　　“哈！？还有，为什么要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准确来说我来找的不是怪盗，而是怪盗偷走的赃物。”

　　屡被调戏后又遭到无视的飞鸟嘴角抽了抽。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正当他想要发作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无机质的音乐。身后同时传来了响动，是被电话铃声吓到的猫咪拨开草丛跑掉了。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放下拳头，冷静地侧过身去接电话。

　　“圣华市警说他们要准备回去了。”挂断后他站起身来，“我得跟着一起走才行，况且还有些书面上的东西要处理。详细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你现在住在哪里？”

　　“啊，有关这个……”蔷子也跟着站起来，露出微笑，“还在老地方。”

　　***

　　正好是下午茶时间，门铃响了。
　　蔷子走出房门，便看到夹着书包的飞鸟站在庭院高高的栅栏门前，正以有些怀念的表情眺望着爬满青苔的院墙。

　　“这栋房子居然没有卖出去，”开了院门，飞鸟跟着她走进来，“能在高楼大厦的簇拥下存活到现在，是不是登录成文化遗产了啊？”
　　“说不定是因为常年闹鬼，所以没有施工队敢来拆迁呢。”
　　听完蔷子半真半假的回答，少年干笑了两声。

　　这栋一看就十分古老的二层洋馆位于银座三丁目，是姐原美锁出国前的住宅，蔷子和飞鸟以前也经常造访。
　　前后左右都是充满土豪气息的超高层建筑，只有这里像是被设下了什么结界一般，孤零零地盘踞着这栋阴森森的鬼屋。
　　银座是全日本地价最高的地区，高到就算盘下了哪栋大楼出租给商户，收到的租金也难以让人回本。但就算这样，这里的土地依然拥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永远不缺买家。也就是说这块地绝不是卖不出去，只是主人有意留下了而已，飞鸟明知道这点还开洋馆的玩笑，所以蔷子才不认真回答他。

　　蔷子的老师哪里都好，就是喜欢收集破烂。虽然这房子大得吓人，但是很多不用的房间都被当成了仓库，堆满各种用不着的东西，而临时借住的蔷子自然懒得收拾，所以现在人能顺畅通过的房间也就少得可怜。

　　研究室的门开着一条缝，从门缝里淌出了微弱的亮光。推门进入，里面是个像教室般宽敞的空间。
　　四面墙边整齐地排着书柜，还有数套白色的办公桌椅，但除了其中一张桌子上分别摆着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电脑、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蓝牙设备之外，其余的地方都空荡荡的。再就只有蔷子的红色行李箱，就像是雨后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毒蘑菇一般躺倒在墙角。
　　蔷子笑眯眯地说了声“随便坐吧，我去拿喝的来”就出去了。

　　这里以前是蔷子和飞鸟学习现代魔法的研究室，当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每次走进房间都能听见属于机器的独特嗡鸣声。
　　小学时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了，只是站在这间房间里，却还能隐约想起当时对什么都感到十分新鲜的那种天真无邪的感情。
　　记忆中的蔷子总是坐在角落的位置，默默地注视着电脑屏幕。幽蓝色的电子光映在她小小的脸上，让女孩的脸看起来更像是商店橱窗中精致的洋娃娃，十二分的乖巧秀丽。
　　无关乎性别，那个时候的小泉蔷子在飞鸟看来，的确就是降临在这间计算机教室中的天使。

　　在原地怔了一会后，少年脱力般地叹了口气。考虑到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桌旁的那把椅子应该是蔷子坐的位置，便随手拉了另一把椅子出来。
　　还没坐下，忽然觉得怪怪的，飞鸟忍不住抬手一看……果然全都是积攒了快十年的灰尘。
　　“……小！泉！蔷！子！”

　　“怎么了怎么了，叫得那么大声？”蔷子睁大眼睛从门后探出头来，“啊，家里只有水道水，还没有客人用的杯子，所以我去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咖啡，你不介意吧？”
　　“快给我找块毛巾来！”
　　“别强人所难了，十年前没扔的窗帘的话倒是有……”

　　飞鸟露出了想要立刻转身走人的表情。

　　***

　　最后，身为来客的飞鸟用洗手间的卷纸把整间研究室擦了一遍，终于坐下来的时候，他仰起头一口气喝掉了半罐咖啡。
　　蔷子讪笑着夸奖他：“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
　　因为几乎不用做家务活，蔷子在这方面的动手能力完全不行。
　　相反飞鸟则生活在单亲家庭，蔷子知道他好像有个工作忙碌的警察父亲，因此家务几乎是由飞鸟全包的。
　　她对这位勤劳的现代灰姑娘的称赞是真心实意的，但是飞鸟显然并不吃这套。他咚地一声把咖啡罐放下，没好气地催促：
　　“说正事，你到底来日本干嘛了？在找怪盗偷走的赃物？”

　　“是的。”蔷子回答得很爽快，“你知道「Σ驱动器」的事吗？”

　　“嗯，前几天被所有媒体轮番报道了吧。是个价值几亿日元的企业家的私人藏品，被那个怪盗Spade偷走了……喂，难道说？”

　　“没错，我就是来找那个东西的。”

　　蔷子按下了空格键，笔记本电脑上便开始播放有关前几天偷盗案的报道。
　　怪盗Spade和基德一样，是四处偷盗珍品的国际通缉犯。不过他既不隐藏自己的长相，也不是玩魔术的。
　　光看那张脸的话，他还相当年轻，连是否成年了都是个谜，但他用的很多机关都是花大价钱做出来的高科技，功能强大到根本无法在市面上流通，看起来应该是个家里有十座矿的大富豪。
　　总而言之，他干这行比起是谋生，更像是娱乐。

　　飞鸟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指着屏幕中那个看起来像个小行李箱一样的被盗赃物。
　　“这个「Σ驱动器」到底是干什么的？”他问，“你会去找，说明是和魔法有关的东西吧。”

　　“简单来说，就是超强的魔法道具。因为可以从中寻找到过去遗忘的所有记忆，所以根据用法，称它是人类知识的宝库也不为过。”

　　它现在的主人是知名企业的总裁，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买下了它。但因为「Σ驱动器」完全能帮他赚回更多钱，所以这番付出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要让它完全发挥作用，还需要一点调试，所以知道魔法存在的总裁才找到了姐原美锁帮忙，而美锁又将这个工作交给了蔷子。

　　但在「Σ驱动器」被送进美锁的研究室的前一天，怪盗Spade发来了预告函。
　　纽约的警察、固若金汤的金库，还有负责看管宝物的蔷子。
　　——即使是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怪盗Spade依然偷走了「Σ驱动器」。

　　怪盗临走前优雅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对蔷子来说，不仅是好好的交易被搅黄了，她身为现代魔法师的尊严也受到了挑战。
　　不过这种心里话说出来有点丢脸，所以自然不会直接告诉飞鸟。

　　“因为提前发了预告函来，这事的追责变得很复杂。”蔷子叹了口气，“本来是可以大赚一笔的，但洽谈不顺利的话，搞不好还要倒赔钱。为了避免这个状况，还是干脆把它找回来最为简单。”

　　“……你刚才的这番解释，听起来好像充满了犯罪的气息。”
　　飞鸟眯着眼睛，表情十分复杂。

　　说到底，如果「Σ驱动器」是魔法道具的话，企业依靠它其中蕴含的知识来赚钱到底算不算不正当竞争？帮忙调试它的蔷子又算不算共犯？这事不能仔细想，越想越觉得是在法律的边缘试探。

　　“当然不是犯罪了，法律又没有规定做生意不能使用魔法。”蔷子镇定地反驳道。

　　少年侦探哼了一声，没有继续争论这个话题。

　　飞鸟以前就是因为美锁的工作经常涉及到法律的灰色地带，才放弃了学习现代魔法。准确地说，因为并没有犯法，身边的人做了也就做了。毕竟飞鸟是不会要求大家都做看到垃圾就立刻捡起来的善良公民的。

　　但是飞鸟不会允许自己牵扯其中，从小学开始就是这样。

　　“然后呢，你怎么会来日本找他？”

　　“现场留下了他用过的一张扑克牌，然后我就稍微做了些分析。”

　　蔷子从口袋中摸出了纸牌，那是一张黑桃K。
　　可能使用扑克牌是怪盗的一种美学，古今中外的怪盗都练得一手飞牌绝技，所以就连Spade也不得不遵循这种美学。

　　她将那张薄薄的纸牌放在一个像是无线充电板般的电磁设备上，设备接触到牌面时，橙色的指示灯便亮了起来。
　　设备线连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电脑，蔷子并没有动手操作什么，但两台设备也自动开始了工作。

　　片刻后，从扑克牌上浮现出了一道忽明忽暗的光，螺旋般延伸到了空旷的室内。紧接着，光芒中映出了仿佛3D影像似的画面。
　　影像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人形——明亮的蓝色长发，比女性还要艳丽的容貌，尽管影像的分辨率大概只有480P，但绝对是怪盗Spade没错。
　　他似乎正在整理东西，打开了手上装扑克牌的盒子，数清楚之后交给了某人。因为影像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是交给了谁，但是飞鸟的视线完全凝固在他交出去的扑克牌上。
　　太恐怖了，一整盒扑克牌全都是黑桃K……强迫症吗？

　　“嗯，偷到「Σ驱动器」之后我们就去/日本。”Spade微微一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好好准备过了，不会失手的。”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Spade的影像也停住不动了。

　　“就这么点，没有了。”蔷子遗憾地说，“别看只有几秒，我可是把信号增幅到极限之后才能听到声音的。”

　　所谓的魔法，其实就是将异世界的物理法则引入这个世界，古典魔法师们通过肉/体来接收异世界的电子信号，引发不可思议的现象。
　　而在科学不断发展的现在，有一些魔法师用计算机的CPU来代替肉/体，使电流从中通过，来发动魔法。
　　——这就是现代魔法。

　　身为现代魔法师的蔷子就是找到了残留在扑克牌上的意念，然后利用程序代码将它进行复原。

　　这个在半空中浮动的Spade的人影，就是通过魔法人工制造出的「幽灵脚本」。这段残留意念对Spade来说大概并没有多么重要，所以为了让它变得清晰，蔷子费了很大工夫。
　　幸好没有白干，知道了Spade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日本，蔷子也就立刻启程追了过来。

　　不过来了也有两三天了，目前还没有听说哪里有Spade出没的痕迹，反而是其他的怪盗活动频繁。

　　“你和警方的关系不错吧？如果Spade发了预告函，一定要告诉我哦。”

　　“你以为我很闲吗？光是一个St.Tail就够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收集怪盗的情报。”

　　“怪盗不就像是猫咪的木天蓼，越多侦探就会越兴奋吗？”

　　“谁说的！？”

　　“而且你从初中起就负责逮捕她了，不也一直没抓到嘛。”

　　“啰嗦！”飞鸟一下子蹦了起来，“我接下来还有课，要走了！”

　　说完他抓起书包，气冲冲地走出去的背影中似乎长出了不存在的耳朵和尾巴，正夸张地炸着毛。
　　……就算是猫，大概也是只傲娇的猫。

　　“别这么冷淡，再考虑一下嘛。”回过神来，蔷子赶紧追上去送他，“我可以帮你抓St.Tail的！”

　　“——谁要你帮忙！！”他的声音相当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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