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账

　　方亦然走进教室的时候，英语老师正好站在第二排的座位旁边，在给学生讲题，闻到气味抬头看到方亦然手里提着个大袋子，里面的方形纸盒散发出浓郁香气，最大寸的芝香满溢披萨，三盒。还有四五盒意面和烩饭。她是真的没想到活动课的时间会有老师在教室，但面上表情仍是一副“有吃的就开心”的样子，不尴不尬直接抬脚走上讲台。
　　“方亦然，订外卖是要连人带货送政教处的。”老师叫住她。
　　她这时候才停脚转身，看着自己的老师。她本来就高，现在站讲台上更是有一种居高临下和有意无意的轻视感。教室里学生们的视线也都聚集到她俩身上。
　　“我哥送来的。”她边说边提起另一只手，“和我的中药一起。”的确，透过半透明的袋子，一袋袋棕褐色的中药整齐地放着。
　　因为高度差和对方不恭敬的态度，英语老师脸上已经不好看了，但没等她说话，方亦然又开口：“我去门卫拿的时候，我哥已经走了，总不能扔掉吧，浪费食物是个很犯罪的事。”
　　“那也不能把东西带进教室，还是气味这么重的东西，影响同学学习。”老师又是叹气又是皱眉，像是她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那模样让方亦然联想到最近某个新出道演技浮夸的女星，想到这点脸上就有点绷不住，真是快把她的笑神经虐死了。
　　“我不是一个人吃啊。”方亦然表面上还是笑得很浅，“和同学们一起吃。而且现在活动课不是么。”意思就是说她办完事就可以赶紧挪地了，这种暗示性极强的话就这么被她轻轻巧巧地说出来了。
　　这次没等老师说话，就已经有个男生啪啪啪地鼓掌：“耶！今天不用去吃食堂了！”搞得来十分可怜且受宠若惊，明明每天都定外卖，明明就是在这坐等这她的东西，否则活动课时间怎么能在教室里呆得住。没等他的话说完，就有男生女生们一起鼓掌，一个个脸上都是玩世不恭的笑。他们都是跟着方亦然搞些小打小闹的人。
　　剩下沉默的学生们从刚才开始就停笔了，一直看着这一场闹剧。
　　这些人也都是平常上课没给老师面子的人，尤其是那个带头鼓掌的蒋立珩，他是最难对付的，其实刚刚英语老师已经讲完了题，所以她这时候翻了翻眼皮出了教室。
　　几个狐朋狗友一拥而上，直接在讲台上拆了披萨盒和意面烩饭，人手一块，边吃边互相打趣开玩笑。
　　从一开始透过盒子到现在被完全释放的香气，还有一开始劲爆的一触即发的师生间的紧张气氛到现在哄闹的嚣张态度，教室里的氛围主导在学生手中。已经有学生受影响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往门外走。方亦然看到后拿一盒还没动的披萨拆开，在他走到讲台旁边时拦住他，右手递过去让他拿。
　　“给，打扰你们做作业抱歉喽。”左手托着一块披萨咬下一口，边嚼边看他。
　　讲台边，她的朋友们依旧在开玩笑，但一个个眼睛耳朵可亮着，心照不宣地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小动作。他敢拒绝方亦然的示好，就别想出这个教室，后面的程序自然是不言而喻。更何况，已经到了饭点，食堂的菜确实难吃，说不想吃是骗人的。他接过了。
　　“谢谢。”
　　“不用。”应该是我谢你。
　　有了第一个，剩下的就好办了。方亦然从讲台上走下来，一盒披萨分给了每一个在场的同学。
　　方亦然平时是闹，但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去为难普通同学，她也绝不喜欢和那些规矩到没劲的好学生多说话。这次的动作倒是挺稀奇，讲台上的那些人搞不懂她怎么想的，也没有一个开口说这事，心里揣测着她今天是不是心情好。
　　班主任在晚自习前就到班里了，显然英语老师已经告诉他下午活动课的事了，而且顺便提了方亦然“藐视教师”的行为。他现在因为方亦然这个点还没到教室，火气又上了个层次。
　　方亦然在吹头发。她心情十分不错地和颜丞悦边说话边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班主任，自觉地停止话题，但脸上的笑还是留着。等她坐到座位上，班主任走过来，在她桌子上敲三下示意她跟他出去。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班里的学生们互相挤眉弄眼地幸灾乐祸，那些“从犯”倒是习以为常，并不担心接下来会轮到自己，倒是在想方亦然这次会闹到什么程度，到时候可得帮着点。
　　蒋立珩是最悠哉的一个，他从心里盼着搞点事情，巴不得晚自习别上了才好。
　　很快，班主任打开了刚刚关上的教室后门，走上讲台，方亦然那些死党被他一个个用眼神扫过来。他们也不躲。
　　“今天吃了外卖的人，都给我站起来。”语气倒是平静，一看就是习惯了他们隔三岔五折腾出事烂泥扶不上墙的脾性。
　　最快站起来的还是蒋立珩，他动作幅度大，椅子和地面发出不小的声音，放在别人眼里怎么看都是故意的。他同桌也在他站好时有动作。
　　“哗啦哗啦”都是参与者站起来的声音。就算是女生，也一个没少地站了起来。
　　“都给我出去，站走廊上！”老教师的怒气全放在自以为很有威严的强硬语气上，“很硬气是不是！”
　　他们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和方亦然一起在走廊上站成一排。以方亦然为中心，男生女生分成两边，和她邻着站的是颜丞悦和蒋立珩。他俩找了个绝佳位置看班主任发火。
　　而男生那排最末尾的是戴攸宁，那个方亦然第一个给披萨的好学生。刚刚教室里他没站起来，这会儿他在教室门关上前走到了排尾。
　　班主任显然没想到还有他的份，本来是不想再纵容这些学生，但现在改变主意，没带他们去政教处，在走廊上像模像样地臭骂了一顿，留了戴攸宁，放其余人进去。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方亦然径直走到戴攸宁座位边。他因为被留下教育，少了不少做作业的时间，这会儿还在做着一道化学题。
　　“今天的事谢谢你，要不是你也出来，老鬼肯定会把我们送政教处。”
　　“不用，我的确是吃了。”旁边的人都辨不出他的喜怒，不抬头看方亦然也是因为在赶着做作业。方亦然没因为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发火，既然已经道了谢，对方也接受了，就走回自己座位。
　　回寝室路上，蒋立珩从她后面窜出来拍她肩。她没被吓到，倒是颜丞悦被吓了，挥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蒋立珩背上，疼得他直叫唤。
　　“六六够聪明的啊，知道她会找老鬼告状。”蒋立珩走她们旁边，声音不大不小，“像这种女人，就会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了。”
　　方亦然没理他，朝远离他的方向走一些，他就再走进些：“不过，万一今天班长不站出来你打算怎么办？虽然我是知道你很聪明啦，料事如神嘛。”他明明知道戴攸宁就走在后面，却没一点收敛的意思。或者他根本是在暗示他。
　　方亦然这时才有了反应，她把手臂从旁边两个女生的臂弯里抽出来，走到他旁边，在他左肩上狠狠地推了一把。蒋立珩后退，但显然只是配合她的动作。他还笑。
　　“别这么阴阳怪气地调侃我。想知道会怎么样？你现在去政教处交代罪行不就行了，龚主任跟你还是很熟的。”方亦然后面几个女生拉她，毕竟是在路上，周围都是回寝室的学生，搞内部分裂也不是这个时候，更何况只是个玩笑。
　　“把我想这么厉害，我心理压力可大了。”最后撂了句话，没再理他。
　　戴攸宁没因为两个人的摩擦而停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好经过他们。他仿佛没听到任何关于自己的事一般，保持着快速而平稳的步调抓着时间往寝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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