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gl

　　“旅客们好，E城通往G城的动车即将检票，请乘坐D4480的旅客前往b5检票口检票。”

　　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川流不息的河，奔腾着，跳跃着，往他们心心念念的入海口奔去，往他们义无反顾的出海口逃去。

　　卫念穿着去年的衣服，提着一样的行李箱，连发型都没有变。

　　她没有可以心心念念的入海口，也没有出海口。她无处可逃，无处可留，只是顺着去年的河道，缓慢地摸索着。

　　就是这样，在约定好的月份，坐上了约定好的那辆动车，连鸭翅和小辣蟹都各带了一包。

　　“这个蟹好吃，新鲜!” 她脑海里还记着这句话，那个轻轻脆脆，还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

　　前年秋天，第一次带这些吃的去G城的时候，倪馨坐在小小的木桌上，吃的满手都是，好一会才鼓着嘴巴，像是在肯定军功一样对卫念点点头。

　　第二年初七，卫念过完年回G城上班，倪馨穿着粉色的上衣，背着白色的小书包在C出口的圆石头之间眺望。

　　她一边埋怨卫念走的太慢，一边讨要行李箱里的零嘴，在卫念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一包皱巴巴的饼干。

　　那是邻座分给卫念的。

　　G城的春天很暖，卫念只穿一件衬衫，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放吃的，倪馨明明再熟悉不过，却非要上下起手，挠地卫念直痒痒。。

　　仅仅是七天没见而已。

　　第三年初七，卫念辞职了，不再需要急急地往G城赶，直到三月时分，才披了件外套，从E城这样一个天气还凉的地方往南走。

　　明明是春天了，她却感觉比去年初七还冷。

　　卫念出门前从行李箱里随手扯了一件外套出来披在身上，深绿色的毛围在脖间，暖暖的。

　　10点03分，动车开动了。

　　窗外的银色栏杆迅速拉成一道银色的线往后退。

　　手机握在手心里，像是一只哑了炮的炸弹，屏幕黑着，一直没有想要的光亮。

　　卫念迫不及待地开机解锁却没有点她想看的内容，像是个扒了衣裳却不再进一步一般，点开浏览器，随手敲了一篇新闻，想是该看电影，还是看小说。

　　这两个人结婚了，这个明星的素颜照曝光，8张笑死人不偿命的穿帮，她回家了却被前夫....

　　手指快速地划过去，几乎没有什么停留。

　　其实她从前是不爱看这些的，明星都认不了几个，分不清白百何和王珞丹，赵丽颖结婚之前甚至搞不明白杨幂和冯绍峰的关系，霍建华结婚全世界都在说心如刀割的时候……

　　去年那会，倪馨说第二年生日送卫念一本明星关系大全。

　　只有1个月她就过生日了，会收到礼物吗？

　　最后实在是无法再看下去了，卫念才双指推开，屏幕瞬间退回到桌面，一个绿色的图标在眼前尤为刺眼。

　　犹豫了一会，手指敲了敲，手心里瞬间疯狂地嗡鸣起来。里面置顶还没有变，下面的信息开始不断更新，从半个月前开始，刷新再刷新，仿佛是点燃的烟花，争先恐后地要占据第一的位置。

　　都是不同的群的消息，还有几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的惯例的问候，微商肯定也是也有的。

　　“已经第三天了，很多宝宝还没看到我的福利...”
　　“你现在在干嘛呢”
　　“美中选特没谱当选...”
　　“我们公司现在就是用的...”
　　“hi，分享你一个很不错的平台，每天可以...”
　　“大家怎么理解经济利润和超额利润？”
　　“稻香村新春感恩回馈...”
　　...

　　来来回回的对话框看起来就像楼下每天傍晚齐聚一堂的叔叔阿姨，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卫念漫无目的地一个个点开，一字一句地读完再关上，感觉自己在找什么却又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要找什么。

　　“能让我出去一下吗？” 坐在窗边的女人问着，就半站起身来。

　　卫念急忙收起桌板收紧双腿，等她侧着身子出去。手机黑了屏，窗户上的玻璃映照出卫念模模糊糊的轮廓，在胸口铺开大片大片的绿色梯田，她低头看了看胸口，想象着里面轻轻跳跃的心脏。

　　刚买这件外套的第二天，卫念去接倪馨下班，远远就看见一只粉扑扑的小兔子飞奔而来，扑到怀里，小脑袋恰好在心脏的位置。

　　“这个外套很不错，显你气质，我眼光真棒！” 怀里的人仰起脸来自夸。

　　卫念感觉脸上的肌肉扯了扯，这才听到邻座的人一边缩进座椅间的空隙，一边礼貌地对她道谢。

　　“没事。” 她说着，待对方进去后，放下了桌板，眼前的手机停留在了最上面的位置。

　　那上面的置顶，安安静静一点都没有变化，像是沉默的公主，站在高台上俯瞰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如果这段感情，让你如此喘不过气，我放你走。”

　　时间已经不再显示时间，而是日期。 7个字节，2个数字，2个中文。

　　10月3日。

　　11月，12月，1月，2月，3月。卫念看着自己的手指，默默数着。

　　快半年了。

　　半年了，卫念还是没想好，要怎样回复这样一条消息。好在对方也没有催促，也没有给出什么结论性的话，曾经哪怕是上班都让她必须抽出一秒钟回消息的那个人，第一次，这样久，这样久地耐心等待。

　　手指抚过那一行字，又读了一遍日期，却没有点开。

　　卫念还没有准备好。

　　动车的椅子坐起来并不舒服，特别是在家蜗居了半年以后，更不习惯这样没有软垫的椅子。

　　卫念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咔作响，像是许久没用忘了上油的机器。

　　“小姑娘，来吃一个？”一盒红彤彤的小番茄递过来，上面还滚着水珠。

　　邻座的中年女人笑着说。

　　她坐在正中间的位置，靠窗的大概是她的丈夫，嘴里咀嚼着什么，目光落在ipad上，枪声雨一般环绕。

　　大概是少年白，不过中年，头上已经灰扑扑的，扭了扭脖子，正好挡住了窗外的绿色护眼风景，只剩下田野间零零星星的双层砖瓦房从他的头顶窜出一个角。

　　卫念客气地道谢，本能地拒绝了陌生人的好意。

　　如果倪馨愿意和她一起住在这样避世的房子里，会不会很幸福，就像这一对中年人一样。

　　听说种菜做农活很辛苦，起早贪黑，让人早生华发。如果那是真的，是不是也可以提前和她白头。
　　如果她愿意。

　　背后的座椅硬邦邦的，怎么换姿势都舒服不起来，卫念塞上耳机，将车上的嘈杂都屏蔽在外，吉他清清淡淡地拨了几个音，王菲轻轻地唱了起来。

　　“不在乎多少人，在等我的拥抱。只迫切想拥有，你的微笑。”

　　才听了一句，就感觉听不下去了，卫念切了歌，翻了翻歌词，确认是一门听不懂的语言，这才又靠回去，车厢门上的滚字表示马上到第三站了。

　　不过是翻了翻消息，又让了让一个女人洗番茄的时间，列车就已如白鹤，展翅飞过几十公里，短暂地停留后，又向更南而去。

　　不过是在没有地暖的冬天里多哆嗦了几次，写满了公式的a4纸落了一地，融化了地上的白雪，抬头已是阳春三月。

　　G城没有冬天， E城的冬天却很长。

　　只是卫念从来没有在G城经历过冬天，总是像一只孤鸟，逆着洋流，在较北的位置度过最冷的寒冬，又要在即将升温的春天南迁。

　　“阿念，新年快乐，愿往后余生，都有你。”

　　去年的新年凌晨，阳台上黑漆漆的，背后烟花流星般争相恐后，又倾泻而下，大片的五光十色映照在瓷砖上，卫念独自站在阴影里，手机里的语音稚嫩又诚恳，在耳机里重复。

　　这是倪馨第五年在手机里卫念说新年好了。

　　倪馨总是那样温柔，从灵魂里散发出一种白色的温柔。从第一次见她时，雪白的纱裙遮住她脚下穿的高跟鞋，她从地铁站里的石柱下转过身来，笑容仿佛有一道白光，将路上所有人的脚步都放轻放缓，将他们的身影都模糊，只剩下她喊着“阿念，阿念”，伸过来挽住卫念的手。

　　她身上总带着淡淡的香味，像是从来不会凋谢的花。

　　“来这边万一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她小心地踏出一步，生怕被自己的高跟鞋扭到。

　　“会找到的。”

　　“万一我们分手了呢。” 她小声地生怕惹恼了卫念，语气里却有几分娇嗔。

　　“那我再把你追回来！”

　　四年前卫念拖着行李，挽着倪馨，站在地铁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这样宣誓。

　　对这个社会，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的卫念，轻易就承诺了这样的誓言。

　　直到后来她彻夜地睡不着，看着自己银行卡的账户里的数字飞速减少，紧紧咬着牙齿也阻挡不了眼泪湿了头发，在耳蜗上打了个转，最终落在枕头上。

　　她屈服了。

　　只是这屈服毫不彻底，总是在刺骨的寒风里怀念南方的温暖天气，试图从回忆中和煦的阳光里找到一点温度。

　　好不容易挨过了冬天，本该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双腿却不自主地立刻爬上了南下的列车。

　　最起码也该留在本地的，卫念忽然有点后悔。

　　在往G城的动车上才开始后悔，大概已经迟了。

　　临近三月之前，卫念满脑子都是倪馨曾经提醒她的话。

　　“找工作啊，金三银四，金九银十，到时候岗位可多了。” 这句话不断在脑海里催促着卫念，就连脚上的拖鞋都开始咬人，最终将卫念赶上了初春最早的列车，即便目的地车站已经没有人在等候。

　　要不要告诉她，自己来G城了呢。卫念闭着眼，却想着手机上的那句话。

　　“如果这段感情，让你如此喘不过气，我放你走。”

　　倪馨还没有等到卫念的答复，或许是在等答复的时候，已经放弃了。

　　卫念不太敢去想第二个答案。

　　即便她曾说了一些狠话，但是最终还是舍不得的，就像现在自己依然坐在了这辆动车上，不是吗。

　　大概是在车上昏昏欲睡，卫念甚至忘了一个事实——她和倪馨已经半年没有联系了。

　　半年。

　　或许很多事情早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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