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光而来，踏月而归

　　“哎呀，我不要！分到哪个班算哪个班，你别掺和我的事！”
　　“我不都是为你好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好班主任有多重要？我可都打听好了，这个班主任特别负责，多少人求着进都进不了！”
　　“我不管！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初三那种炼狱般的生活了。你选的班主任都是那种特别严格的，我接受不了！而且别人都是分到什么算什么，我搞什么特殊啊！”
　　“好，随便你吧！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
　　上段对话来自于江澈雪和她的妈妈。而近几天，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不下五次了。
　　江澈雪的妈妈李女士是一名小学数学老师，以教学严格而著称。虽然近几年已经收敛很多了，但是威名犹存。并且至今学生见到她仍会下意识地撒腿就跑，无一例外。以至于住在附近的江澈雪的初中同学兼朋友尹灿——李女士的得意门生兼班长，在三年的冷静期后，仍不敢登门拜访，即使是单纯的写作业……
　　作为人民教师，李女士有很多同事、同学和朋友。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李女士的这些朋友拥有广阔的人脉，她们几乎贯穿了江澈雪的义务教育阶段。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李女士居然还有办法“祸害”江澈雪的高中生涯？江澈雪心里苦，但她一定要说。
　　想当初，初三可是江澈雪的噩梦啊。谁能想到江澈雪第一次补课，其中的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在开学后就摇身一变，成了江澈雪的老师？而数学老师还是班主任？谁又能想到语文老师居然是李女士的同学？谁还能想到政治老师居然是李女士同事的亲戚？所谓没有关系也要创造关系，即使政治老师和李女士素未谋面，也并不妨碍政治老师对江澈雪的格外关注。
　　可以说，江澈雪的初三是在众多老师的“殷切期望”中度过的。
　　高中又不比初中，江澈雪会遭受怎样的荼毒可是想都不敢想。又怎么能毫不反抗地接受李女士的安排呢？反正江澈雪中考考得也不错，虽然没进精英班，但好歹也是特优班。特优班之间差别能有多大？好老师那么多，江澈雪相信她的运气，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只是……
　　“……真的吗？真的是王老师班吗？……对对对，江澈雪，是叫江澈雪。啊！好，谢谢您，麻烦您了。哈哈，对，我也没想到，本身已经迟了，没想到哈哈……嗯好，就这样，拜拜！”
　　江澈雪想静静。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好巧不巧，江澈雪就被分进了李女士想要的那个班。
　　李女士现在是心花怒放，江澈雪现在是阴云密布。
　　怎么能这么巧呢？
　　难道江澈雪不配拥有轻松快乐的高中生活吗？
　　好的，她不配。
　　……
　　“快起来！今天报道！我们快去抢宿舍！迟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你还非住下铺，别人家都是抢上铺，就你不一样！上铺多好……”
　　江澈雪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耳边是李女士不间断的唠叨，顿觉人生无望，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江澈雪！你还报不报道了！怎么又睡回去了！江澈雪！”
　　……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么早啊！一个人都没有！”江澈雪盯着手表上“六点半”的示数哀嚎。
　　“谁说没有？你看周围这么多学生和家长！”李女士表示不赞同。
　　“……周围有一个老师吗？”
　　“等会不就来了吗？我们来这么早就是为了抢个好位置早点找到老师啊！”李女士一脸理直气壮。
　　……行吧。
　　这所学校是这个小城镇里唯一一所重点高中，由于汇集了各大学校的优等生，为照顾离家远的学生，这所学校提供宿舍。虽然江澈雪离家不算远，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但是李女士还是决定让江澈雪住校——提前体验大学群居生活嘛。当然，江澈雪也迫不及待地逃离李女士的魔掌。
　　“小雪！小雪！江澈雪！”
　　江澈雪一回头就看到某只不明生物向她扑来，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
　　“雨薇，你小心点，别跑这么快！”尹灿从后面走过来，“小雪”。江澈雪和尹灿点点头表示打过招呼了。
　　怀里的关雨薇一脸兴奋:“小雪，我和尹灿总有种预感，我们三个会是一个班一个宿舍！”
　　“怎么可能……这概率也太小了吧……”江澈雪无语。
　　“怎么不可能，凡事总要抱有期望嘛！万一成了呢？”关雨薇不服。
　　“我觉得还真有可能，说不准呀。”尹灿附和。
　　“如果是真的那当然好，我也想和你们在一块……”江澈雪点点头，“哎呀！怎么回……诶？好像老师来了？有人在贴东西！”江澈雪被撞了一下，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见人群突然开始骚乱，向一个方向涌去。
　　“快走快走，我们去看我们是几班！”关雨薇拉着江澈雪和尹灿一路小跑。
　　“诶，慢点慢点！你照顾一下胖子的感受好不好？”尹灿委屈。
　　……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命运将三人分向三个不同的班级。江澈雪和尹灿在一部:江澈雪5班，尹灿2班。而关雨薇被分到了二部的15班。
　　所谓一二部是为了方便管理划分开的，因为学生人数众多。每个部设置对应的分管部长，管理各部的班级。至于划定规则嘛……随机。
　　“我们居然不是一个班！”关雨薇鼓足了一口气，把脸颊撑得圆圆的，像个河豚。
　　“没事，起码我和尹灿离得还算近！就是……离你有点远，以后见面恐怕不方便……”江澈雪也有些难过。
　　“是啊……不过没关系，又不是见不到了，无非就是麻烦点，我们可不怕麻烦！”
　　“对，才不怕麻烦！”
　　……
　　“江澈雪！先去宿舍楼，你们班在520到523之间。先去抢宿舍，等会再来报道！”江澈雪的爸爸江先生拉着江澈雪往宿舍楼赶，李女士则是在原地等待班主任王老师的到来，以便及时沟通情况。
　　“你确定你要睡下铺吗？上铺会舒服一些吧？”江先生手里握着车钥匙，他刚刚把车停到了宿舍楼下，“下铺她们有人随时坐啊或者干其他事情，不太干净吧？”
　　“应该没事吧？上铺我上不去啊，而且我也不太敢睡上铺……”江澈雪一脸无奈。她到现在还记得她睡火车卧铺的场景，本身她个子就高，大概一米七左右，火车卧铺空间又小，行动很不便。那时候她买的是上铺，在历经千辛万苦爬上去之后，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很快她又意识到一个新问题:“我怎么下来啊！”
　　江澈雪摇摇头，往事不堪回首。她记得她那时候是手抓左右围栏，脚踩床铺，一路滑下来的……
　　现在高中住校，总不能也滑吧？而且……她也办不到啊！
　　“我绝对不睡上铺！”江澈雪坚决摇头。
　　“诶？这不是江澈雪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江澈雪应声回头，是赵钰宁和她妈妈。
　　“哎呀，我刚刚还在榜单上看到你的名字，我们是一个班呀。”赵钰宁一脸惊喜。
　　“是吗？那挺好。你们也要去宿舍吗？一起吧！你们俩就进一个宿舍吧，相互也有个照应。”赵钰宁的妈妈忙不迭开口，“我记得澈雪成绩挺好的吧？我们家宁宁不太好，是这个班倒数，澈雪多帮帮宁宁啊！”
　　“当然，一定。”江澈雪点点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和赵钰宁是在学琵琶时认识的，关系还算不错。不过上初中后，江澈雪就再没去过琵琶班了，和赵钰宁渐渐也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还这么巧分到了一个班。
　　宿舍楼下停满了车，不时有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江先生从车里取出被褥，随着人群向楼上走去，本就窄小的楼道在这时显得更为拥挤了。
　　“522……就这个吧！里面还没有人，我们快去抢位置。”江澈雪走到了她们班的宿舍区，发现其他宿舍已经有一两个人了，此时也正忙着收拾床铺。江澈雪率先推开522宿舍的门，阳光打在脸上，江澈雪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同时眯着眼打量这间宿舍，它是六人寝，三个上下铺，有六个小柜子，还有一个大桌子。墙上贴满了奖状，似乎是前几届留下来的荣誉：文明宿舍，卫生标兵……阳光下，房间内细小的灰尘漂浮在空中，江澈雪伸手打散，让后面的人进来。
　　江先生把被褥放在靠近暖气的下铺，喘了口气，“就这里吧，靠近暖气，冬天肯定暖和。”
　　“诶？澈雪不睡上铺？”赵钰宁的妈妈将被褥放在江澈雪对面床的上铺位置，回头正欲和赵钰宁说话，余光却瞥到江先生开始收拾对面下铺的被褥。赵妈妈有些讶异，急忙开口问道。
　　“哦，她怕摔下来。”江先生边收拾边抽空回头对上赵妈妈的视线，同时点了点头。
　　“哈哈哈，怎么可能摔下来嘛……\"赵妈妈客套地笑笑，眼睛一转，”那不如……宁宁和澈雪睡上下铺？以后也相互多个照应嘛！”
　　不等江先生开口，赵妈妈就把刚刚放上去的被褥拿下来移到江澈雪床铺的上方。
　　“宁宁爸爸怎么没来？”江先生看到赵妈妈独自铺床，开口问道。
　　“哦，楼下没有停车位了，她爸爸开着车不方便让我们先上来，他去找地方停车了。”赵妈妈从爬梯爬上去为赵钰宁铺床。
　　“哦，这样啊。我们来得比较早，那时候还没有多少人呢，我们就停楼下了。”
　　“可不是吗！我早就跟宁宁说了让她起早一点，开学第一天人那么多还指不定怎么样呢！结果早上叫都叫不起来，哪像你们家澈雪啊，肯定早就起来了吧！”
　　“没有没有，我也是叫了她好久……”江先生和赵妈妈开启了“商业互捧”。江澈雪自觉无聊，回身看向窗外。
　　本来宿舍内是有个小阳台的，不过，由于一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学生跳楼事件，校方已经把宿舍楼内的小阳台、窗户和凡是能容纳一个学生通过的地方全部用水泥封起来了。江澈雪叹口气，感觉隐隐有些压抑。据说那个跳楼的同学是因为考试成绩不好，受了打击，从宿舍楼的小阳台一跃而下，当场毙命。所幸当时楼下没有人，才没有造成二次伤害，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江澈雪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要跳楼呢？不就是没考好吗？下次再努力不行吗？这又不是高考，何必呢？
　　江澈雪正在一旁胡思乱想，李女士的电话适时打进。
　　“江澈雪！快下来！你们老师来了，来报道！”
　　“走走走，我们去报道。”江澈雪拉着赵钰宁就想往下走。
　　“你慢点！不着急！”赵钰宁被她拉了一个踉跄，急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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