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之道

　　琦山有点惊讶，思想还没跟上，手已经跟了出去，想触碰莫辰的脸。

　　莫辰凝视着他伸过来的手好一会。她看着琦山的手穿过了自己的脸，像是习惯了。琦山僵硬了好一会儿开口倒吸一口气。

　　“我摸不到你？”

　　莫辰点头，理所当然：“当然不能。我只是一个鬼啊。”

　　琦山摇头，手再次无力地垂下，也许是有点被吓到，这一垂连带着身子也软了不少，坐都坐不正。

　　“不敢置信。难怪，你刚才是一直站在那看着我的。”

　　“看着你？”

　　琦山对上她清澈无比的双眼，说：“若是正常人，方才肯定已经拉我起来了。”

　　莫辰“哦”了一声：“……抱歉。”其实……她好像一直就没拉人的习惯。

　　琦山还想问点什么，但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就憋在了心里。

　　修士死去，化作了鬼魂，那么这修士的一身修为就会开始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散去。琦山只知道莫辰很强，却不知道她究竟到了什么样的阶层，散去修为又要多久。

　　‘其实这种问题也不好就这么问出来吧……’琦山这么想。

　　灵符毯载着一人一鬼在天空中迅速飞着，目的是远离东疆。这灵符毯由灵符化出，依靠莫辰的灵力驱使。

　　莫辰对琦山解释：“此时那小怜山的弟子早已遍布东疆，加上小怜山掌门才降临在寻仙城附近，其他人肯定早就知道你在寻仙城了。我们只能先往别的地方躲。而且，你是一个散修，没有自己的洞府，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更没有宗门。所以我的想法是：你跟着我走。”

　　琦山明白这些，他告诉莫辰，由她决定就好。待到安稳了之后，琦山再来跟莫辰讨论怎么应对小怜山一事。莫辰也知道他的意思，虽然来找昆仑山求助，但是琦山并不想过多地拉昆仑山下水。

　　明怀也是知道这一点，才选择让她来的。

　　达成共识后，莫辰往灵符毯之下看。

　　灵符毯的速度很快，一路上穿越不少溪河山脉城镇，却也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是离开昆仑山之前，明怀交给她的。原本她并不想要拿，作为一个鬼，这样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必要。

　　但是明怀告诉她，本来就是她的，没有什么必要不必要。莫辰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再加上既然是来保护还是活人的琦山，多点灵符也不是坏事，就全拿了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灵符装在锦囊里，锦囊的上面绣着歪歪斜斜的“锦”字，莫辰看着它会不自觉地放松。哪怕没有了身体，鬼魂的莫辰也是有情绪的。

　　琦山也看见了她的锦囊，便问了一个问题打发时间：“我很好奇，你现在没有肉身，衣服和这锦囊是怎么穿戴上的？”

　　莫辰看向他，非常从容地回答：“烧了就行了。其实也可以用灵力编织出衣裳，不过我不想做那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就直接烧了明怀给我的衣裳穿上了。锦囊也是。”

　　琦山咽了一下：“呃，那这锦囊还能装东西……？”

　　莫辰轻轻点头：“当然可以。用特殊的火烧了就行了。”

　　“特殊的火……”琦山听着感觉很生涩，他没有接触过的法术实在是太多了。

　　莫辰看他像是不太理解的样子，就给他介绍了一下这种灵火法术。

　　“我修炼的火法术里面，有好几种比较特殊的，这一种本是人鬼之间用来赠送礼物的，在古籍中名为魂焰。譬如这锦囊，它并非什么灵器，只是凡人绣出来的普通之物，若是用平常用的火烧了它，只会化作灰烬。但是如果用这种灵火烧去，则不会这样。对于常人来说，这锦囊其实没什么变化，但如果使用之人是不愿意凝聚肉身的鬼，则可以轻易地使用。”

　　琦山听了之后点点头，感叹：“你们修炼的法术果真是厉害。”

　　莫辰微笑：“你属性纯木，火属的法术学不来。所以其实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只是并非你所能涉及到罢了。”

　　琦山表情有些复杂：“……我怎么感觉你说这话怪怪的？”

　　莫辰思索了一下，问：“有吗？”

　　“啧……不知道有没有。”琦山没再纠结这问题，转移话题：“你刚才说有不愿意凝聚肉身的鬼，意思是鬼明明可以凝聚肉身的吗？”

　　莫辰愣了一下，点头。

　　“修士化作鬼，修为会逐渐散去，但没散的还是属于自己的，当然可以凝聚出一副肉身。”

　　琦山便不太理解了：“那你为什么不凝聚出来？有身体总比没有的好吧？难道是消耗的灵力比较多，而你不想修为散那么快……？”

　　面对这个问题，莫辰迟疑了一下。

　　“我……凝聚不了。”

　　琦山看着她略微皱起的眉毛，沉默了好一会，说：“是有特殊原因的吧？那我们就不说这个了。”

　　莫辰便松了眉，面上的表情恢复平静，似乎没有被影响。她端正地跪坐在毯上，长发依然随风飘动着，绝美的容颜在阳光之下有了光泽，整个人愈发真实。

　　琦山看着她的模样，实在是不能想象她是个已死之人。但他以前没见过鬼，不知道鬼到底是不是都这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莫辰答：“横岭以南。”

　　灵符毯正好飞进了数座大山之间，周围云雾缭绕，千里之下便是滚滚大江。琦山看着这景象，心情好了不少。

　　“西域东疆，北境南地。穿过横岭，我们就到南地了。”

　　莫辰点头，表情温柔了不少：“是。南地有一处大湖，名为月泽，我打算带你去月泽的最南方。小怜山终究是西域甚至是极西之地的宗门，伸手到东疆已是不易，南地这样复杂的地方，他们想来都得思量许久。比起其他地方，这里会安全许多。”

　　琦山好奇地问：“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南地这么熟悉。我所知道的修士，绝大多数是不会来这里的。”

　　莫辰却说：“莫非你认识的修士，有偏见？”

　　“唔？”琦山有点意外，“偏见”这说法还第一次听说。

　　莫辰指向周围，说：“横岭以南便是南地。这谁都知道。可是真正能跨过横岭的修士远没有那么多。你以为他们不愿意来南地，其实是来不了。”

　　“还有这回事？”琦山对横岭产生了好奇。“哈，若是没法跨过横岭，那肯定是横岭这地方很独特了。”

　　莫辰顺了顺脸颊边的一缕青丝，解释说：“横岭的确很独特。若是你有机会在天上往下看，会发现横岭几乎斩断了南地和中土东疆的联系。想要从中土和东疆去往南地，要么直接飞过，要么只能顺着大江而下。”

　　“中土和东疆不行，西域行不行？”

　　莫辰：“当然。前提是，你能穿过幽兰境。”

　　听到“幽兰境”三个字，琦山一瞬间挺直了背。

　　“那还是算了吧……幽兰境哪里是说过就过的……”

　　莫辰微笑，不难看出，琦山怕是在幽兰境那里吃过亏。她说：“确实是这样。”

　　琦山一手摸了摸鼻子，一手摸着灵符毯，又问：“那我们为什么穿过横岭了？这又是什么原因？”

　　莫辰比了个“二”，说：“一，是这灵符很强。二，则是修士本身要有实力。”

　　琦山看向莫辰，莫辰摇头：“你没有足以穿过横岭的实力。”

　　琦山无语：“……所以是你有对吧……”

　　莫辰：“确实是。虽然距离上一次来南地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但是我还是对那时候的情形有挺深的印象。”

　　“嗯……”琦山好奇心又一次被勾了起来，问她：“是不是感觉过的挺难的？”

　　莫辰露出非常温柔的笑容，点头：“算是吧。那时候，我和两位师弟来此执行任务，他们一直被大山的威压压迫着，很难受，趴在灵符上不肯动，我为此折腾了很久。”

　　一时间这边只剩下了风的呼啸声。

　　琦山：“……呃，我明白了。那么这个灵符为什么强呢？”

　　莫辰看着他，不太明白他是怎么转到这个问题上来的。

　　琦山解释道：“我是说，这灵符究竟为什么能穿过横岭？你看，这速度很快不是吗？我们才飞了一个多时辰，就从寻仙城飞过来了……”

　　莫辰想了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问这灵符有何妙处？”

　　琦山重重地点了头：“是这样！”

　　“这灵符你知道哪里来的吗？”

　　琦山摇头，面色古怪：“我对符箓不是很了解，根本看不出灵符和灵符之间哪里有所不同。”

　　莫辰盯着他好一会儿，略有疑问：“不该啊，你是属木的，道理上来说，最是适合这一行……嗯，这灵符，是拂云宗的符箓师赠予我的。”

　　“拂云宗？那我明白了。”琦山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了，眼前这鬼是他那一千多年没见面的兄长给他找过来的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有，甚至还跟拂云宗的修士是好友。

　　拂云宗是什么，那是如今人界的第一修道宗门，里面的修士、尤其是符箓师，闻名整个修道界。即使是琦山这样对符箓一窍不通的，也知道来自拂云宗的灵符定然不可小觑。

　　何况如今的人界第一人，便在拂云宗。

　　“莫辰，我觉得昆仑掌门让你来保护我实在是太委屈你了。”琦山真心实意地这么想，要知道他原本猜测的局面并不是这样的，甚至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的修士来护着自己，做梦都没这么美啊。

　　莫辰却很平淡地说：“不会委屈。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

　　她想查清真相，明怀给了她一个机会，交换条件是保护琦山。仅此而已。

　　“但是琦山，我有一个疑惑。”

　　琦山：“什么？”

　　莫辰凝视着他，说：“我想知道，你这么多年的修道之途，是怎么回事？”

　　琦山：？

　　琦山想了想，问：“我是一个散修的原因吗？”

　　莫辰摇头：“不是。”

　　没猜中，琦山有点惊讶，他让莫辰继续说下去。

　　“你是明怀的弟弟，明怀的父母是凡人，所以，你的年纪不会比明怀小多少。

　　一千七百多年的时间，即使是一介散修，也不至于像你现在这样，对这个修道界所知甚少……

　　你现在的修为是星海境第五阶段巅峰，依你如今的状态能活那么长时间达到这样的境界，必然是一个天才。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看起来很懵懂？”

　　琦山很是诧异，指着自己问：“我这样的散修，很奇怪的吗？我是散修哦？”

　　莫辰顺了一缕发丝，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说：

　　“我非常确定，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散修。”

　　琦山松了口气：“特别啊，那还好。其实我真的对修道懵懵懂懂的，你想的是挺对的。我到现在，甚至连当初怎么踏上修道一行的都快忘记了。就每天这样一点点地修炼，过日子，一天天地，这些年就这样过来了。”

　　莫辰有点理解了：“我明白了。你果然很特别。”

　　琦山“呃”了一下，有些尴尬：“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明白了什么，但是……我当你夸我了。”

　　莫辰微笑地说：“这确实是夸奖。”

　　琦山立刻转移话题：“那现在我们在哪里了？”

　　两人看向身后，灵符已经带着他们穿过横岭，现在他们已经身处南地。

　　莫辰指着远方说：“沿着大江而下，就会到达夜幽国都城——幽都。”

　　“夜幽国……我听过。几百年前的时候，嗯……那时候天下大乱，我听说很多国家都出事了，许多修士跑到那些国家里面，救了好多平民百姓，唯独夜幽国那里没有任何信号传出。直到现在，天下太平了，也没听说夜幽国的任何消息。很多修士都说夜幽国可能早就没了，但是说这话的人又没来过南地……”

　　莫辰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琦山说的话。琦山说着突然回过神来，看见莫辰安静的样子，摸了摸鼻子，感觉有点尴尬。

　　“不好意思，一下子说得太多了。”

　　莫辰回以笑容：“没事。我也好久没有听说这些事情了，听一听也好。”

　　然后她又指着另一个方向，说：“虽然夜幽国的事情你可能很感兴趣，但是我们得往另一个方向飞才能到月泽之南。”

　　琦山点头：“……我明白了。”

　　莫辰又说：“你感觉到了吗？你的精神好很多了，灵力也应该恢复了不少吧。”

　　“……嗯？好像……是的。”琦山有些不敢相信。“这才过了多久？”

　　莫辰跟他解释：“南地之所以人们难以进入，是因为夜幽国占据了横岭以南的很大片区域，若是顺着大江而下，离开横岭就进入了夜幽国的境地。

　　夜幽之所以要在这里建国，正是因为这里灵气最为充裕。你本就天赋很高，又属木，穿越横岭之时，那些来自大山的灵气便被你吸引而来，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也足够你恢复不少了。”

　　琦山点头，他起身，对着远去的横岭众山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

　　然后他看向莫辰，露出灿烂的笑容：“也要谢谢你啊，莫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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