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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堂
马车上,严莫看着他家主子,说不出喜悲。自己打八岁做了严家二公子的小厮,就没过过几天安心日子。同样是严家公子,二少爷与大少爷竟没有几分相似之处。大少爷面相圆润却不失威仪,为人儒雅清远,温和中积累着稳重。而二少爷,兴许是全家上下的娇纵宠坏了性子,也不看看自己单薄的身形,偏偏喜好刀剑棍棒,动不动就吵着要离府去闯荡江湖。可是,即使老爷和大少爷能准许他这般胡闹,恐怕……严莫每每想到这里,就不得不再叹口气,天家的忌讳,他一个小厮都能想通,离少爷怎么就不肯低头。两年前老爷逼着他进国学堂准备文举之后,二少爷更是三天两头闹失踪,各府各县就差常备严家二少爷的画像了。现如今,那个想要高飞云端、恣意天地间的桀骜公子,懒懒地靠在锦丝垫上,眼中的光彩敛了起来。但严莫不知道,他的主子心里到底隐忍了多少。前一晚严父的一句话让严若离心甘情愿地收起所有的幻想:“不要忘记自己是谁,逃过了入宫一劫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否则即便是爹也不能为了你,毁了严家。”若离知道,向来小心谨慎的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把这话亮出来。唉,也只能忍耐了,他还是有机会的,只是,不知是不是三五十年之后了。马车停在了学堂门口,严若离心中颠来倒去的这些话也就此打住。
严若离径自走到自己的位子,没有理会诸位同窗的惊愕。自己确实不常出现在学堂,更不用说按时了。孔先生倒没有多少吃惊,想必父亲都交代过了。窗外的香樟还是那样繁茂,只夹杂的几片红叶显示它也知道秋的来临。先生讲的还是那些入世之作,若离听得乏然,不觉睡了过去。
迷糊当中,听到有人喊他,极少有人敢这么大声叫他的名字。睁开眼,俨然已经是另一堂课。孔先生不知何时离开的,看旁边人桌上的书册,这堂应是兵法。前面坐的是位不曾见过的先生,面容白净,因愠怒而稍显红色。若离揉揉眼睛,已无睡意,索性站起身来,直接问道:“不知先生为何搅扰学生好梦?”此问一出,国学生们均聚精凝神,看这新来的铁面阎罗如何教训这个不可一世的严家二少爷。“大胆严若离,学堂之上,岂容你辈放肆?!”很显然,这位苏姓白面书生书读得太多,年纪轻轻,说话已如孔先生般老气,却少了些孔先生的处事圆滑。“先生,学生以为,与其耗费时间学一些早已烂熟于心的陈词滥调,不如养精蓄锐,别辜负这大好秋日。”“你!我自幼研习兵法,怎会授无用之书?!”“先生,学生并非指您所授无用,而是说,您所授于我无用。”“小小年级好大口气。这样说来,你是自认精通了?”“略懂。”“好,今日为师就许你一事:如果你能给出一个满意的对策,今后的兵法课,准你缺席。”“一言为定。”“楚越若要攻打朝韩,依你当如何?”此题一出,学子们议论纷纷,楚越军队虽倍于朝韩,但边境亦倍于朝韩,没有足够可供调遣的兵将保证完胜,这也是为什么偌大的楚越国能够允许小小朝韩安然生存于近旁数百年而不将其吞并。若离思索片刻,即道:“苏底、鸭松两江均由我东北边境流出,由韩朝入海。这是朝韩都城唯一水源。先生,您觉得,如果朝韩皇室纷纷抱恙,左右丞相各拥大权,必将争雄。两强相争,俱伤矣。我楚越作为朝韩唯一陆路接壤国,此时介入,帮助朝韩平乱实在是形势所迫,义不容辞。如此,不知先生以为可是不可?”环视四周,同窗皆已呆楞。苏仁也不由呆愣了片刻,但迅速找出了破绽,“难道,你认为,对于这唯一的水源,韩朝会放任它暴露于敌方算计之下吗?”严若离蹙了蹙眉头,虽说只是自己转念间胡乱扯出的法子,却也自认不会有人能立刻找出错处,这苏仁也不全然就是个书呆子。严若离狡黠一笑,“先生,保卫水源的人力与保卫边境的人力相比就不能瞧了,当少数人决定了关键一步的时候,就有太多法子可使了,不是吗?”苏仁心里不禁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带着满身恼人的傲气,但确实才思敏捷,若好好教导,指不定将来指挥千军万马的人里有没有他。真不愧是严家的儿郎。不过严家,唉,罢了。苏仁这边翻腾着各种兜兜转转的心思,在严若离看来,这苏先生是被他又说回了呆子相,于是兀自坐下,倦意袭来。
睡着的那一刻,他想,我严若离不愿而并非不能。既然决定接受,就不必再遮掩,做就做到淋漓尽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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