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语者

　　顺利从士官学校毕业，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如愿走后门进入心仪的军务三组的缪拉•雷欧波特少尉，在报道的第二天就被自己的上司带到了独立于TU大楼的训练设施中心里。
　　“少、上校，请问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抱着几分不安的猜测，雷欧波特少尉小心地提问。
　　依旧是不友好的视线，莱茵瞥了他一眼。
　　“当然是先看看你到底有怎样的水准。”严苛的上司双手抱臂，挺拔地站在他面前，虽然身高上比187cm的他矮了约20公分左右，气势上却是高出了一大截，“军务三组里有一条隐形的标准线，如果你的水准太低的话，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是！”迫于长官的威压，缪拉暗暗地吞了一口唾沫。来了，来了！终于出现了！鬼之组——军务三组的新兵测试吗？加油啊缪拉！如果能合格的话，就能够在莱茵上校眼中成为被认可的组员了！这可是那位莱茵•米利克里斯上校啊！
　　已经开始幻想着眼前这位被士官学校所有学员倾慕着的天才+美人，会露出怎样温柔的笑容说“缪拉，你真棒”的场景。
　　缪拉•雷欧波特！拼上男人的尊严也要合格啊！
　　内心这样呐喊着，缪拉为自己打着气。
　　“是怎样的测试呢？”
　　上校头也不回地继续在前面带着路：“军务部专用的实战模拟训练室，感谢先进的科技吧，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扔去战场上滚个几圈。”
　　“实战模拟训练室？”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啊……是……只是依稀听过这个……”缪拉用最小声回答着。
　　莱茵停住了脚步，飒地转过身：“雷欧波特少尉，你应该玩过三维虚拟现实游戏吧？”
　　“游戏？玩过……”
　　“那就把这次测试当成游戏，尽情享受吧。”莱茵的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让她原本就精致的相貌更加地生动了起来，“尽情的。”
　　“是！”被“那位”莱茵•米利克里斯上校的笑容所鼓舞，少尉虽然依旧不明白自己将面对什么，却信心十足地回应着。
　　吩咐缪拉进入房间，拜托训练指导员教他如何操作后，莱茵就去买了一杯咖啡，坐到了监视屏面前。
　　“居然有白纸一样的新人加入鬼之组。”油腔滑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莱茵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自己的手下尼尔•休伯特。
　　金发蓝眼的美男子在莱茵的身边坐下，兴趣盎然地看着屏幕中呆立着的缪拉：“记得最近一个完全新人还是组长你呢。”
　　“我在加入军务三组前应该已经有三个一等功勋章了，不要把我和这样的菜鸟相提并论。”莱茵上校反驳道。
　　“菜鸟啊……的确，看上去就知道连优等生都谈不上，只是普通的庸才罢了。”尼尔将双手抱在脑后，大大咧咧地瘫在椅子上说道，“在三组里还真是个异类啊~”
　　TU的军务三组，被说成怪才集中营的原因就在于此。除了优秀却缺乏感情神经的组长莱茵•米利克里斯之外，事务官杨睿文中尉、组员艾玛•伯克林格上尉、尼尔•休伯特上尉都不是算得上正常人的角色。精通格斗术的出色黑客艾玛上尉，有着缤纷灿烂的异性经历，甚至达到了玩弄男性的恶劣地步，光是为她处理前来惹事的痴情男子，莱茵就已经焦头烂额；外表就是花花公子的尼尔•休伯特，无论在战场还是情场上都是出色的狙击手，不饶人的毒舌和目无法纪的态度让他辗转无数人手下，最终被推到莱茵手底才算安稳下来；出身中国世家的杨中尉性格保守沉稳，有着超一流的事务处理能力，照理说不会再给已经是心力交瘁的组长添麻烦才对，可是过于严苛的性格和从来不算温婉的措辞也只有莱茵才不会觉得这个人太过失礼。
　　除了这几个还活着的人之外，已经牺牲了的组员中正常人的存在个数也为0。
　　但是97%的A级任务完成率和100%的S级任务完成率，为三组赢得了鬼之组的称号。外加曾经被称为“TU最受瞩目的新人”的组长，士官学校那帮毛头小子会心生向往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而这个看起来很正常，也无过人之处的新兵，与这样的军务三组实在太过格格不入。说的更确切一点，和三组格格不入的组员，只有在任务中丧命这一个下场。
　　无法跟上组长的指令变化速度，无法跟上队员的动作，无法保护别人和被别人保护。虽然不能说能够融入三组就能活下去，但不融入却只有死。
　　这是除了组员之外其他人不得而知的生存法则，之所以组长的命令是绝对的，是因为试图反抗命令的人都无一例外的在实践中再起不能。
　　“确实是庸才，但异类也未必。”莱茵观察着雷欧波特少尉的表现，“反应能力不错，就是思维不够敏捷，没有采取最适当的行动而是仅凭身体的本能。”
　　“仅仅是‘不错’可入不了组长你的法眼吧？”尼尔眯起眼，欣赏着莱茵的侧面线条，视线停留在军服包裹住的胸口。也许是自小高强度的训练和天生的遗传因子所至，莱茵上校的身形虽然挺拔但过于纤细，甚至连女性的第二性征也毫无傲人之处。
　　大概是A吧……
　　尼尔看着自己的上司，放肆地想着。
　　虽然没有什么料，但还是个好女人、不，上好的女人啊。
　　“尼尔•休伯特，反省一下你那猥琐的视线。”莱茵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用严厉的语气指责道。
　　“对不起啦上校大人。”尼尔摊了摊手，狙击上校的心，这可是比S级任务更加困难的使命啊。不过，这将是他尼尔•休伯特身为狙击手，一生最崇高的使命！
　　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的部下正在下这样不堪的决心，莱茵为快要结束测试的缪拉拟着分数。铅笔在评分纸上写下了65分的字样，却又迅速地被擦掉了。
　　交到考生手里的评分纸上，写着72分的成绩，以及每一个细项的分数。虽然有些沮丧，但缪拉•雷欧波特少尉一边想着“不是及格了嘛~”一边细细察看自己的成绩。
　　“危机反应能力，90；危机判断能力20……呜哇，意思是我只是在靠本能行动么？”
　　“看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作为前辈的尼尔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莱茵不悦地看了擅自插嘴的部下一眼，对着缪拉说：“算是合格了，高出标准线2分，那两分是出于同情心施舍给你的，最好要记得感恩。”
　　虽然无意识，但不得不说莱茵上校也有着一根厉害的舌头。
　　“同……同情心？！”自尊被严重打击的少尉瞬间击沉。
　　“你不是给倒下的队友做了急救么？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丢下不管，但给你两分作为道德上的奖励。”莱茵将剩下的咖啡喝完，走到垃圾桶边扔掉。
　　“丢下不管？他可是队友啊！”
　　“最重要的是任务的完成，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死，而无能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可惜。”莱茵用异常讨人厌的口气说道，“不想死的话就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怎么……怎么这样……”在缪拉的心里，完美上司的形象终于碎成了一地渣滓。
　　“小子，你是在TU，先照顾好自己再去照顾别人吧。”尼尔拍了一下缪拉的肩膀，做出前辈的忠告，“我是尼尔•休伯特，正式欢迎你加入鬼之组，希望三个月之后的庆祝会上能继续看到你。”
　　“三个月后的庆祝会？”
　　“这是三组的传统，如果在加入三组后能够无事活三个月的话，就会开一个盛大的庆祝会哦。”尼尔看着收拾东西的莱茵，向缪拉解释道，“上一次庆祝会的主角还是组长呢，那天的组长真漂亮啊~~~嘛，你别摆这副臭脸嘛，主要是因为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上次那位秀才被组长打到半身不遂的惨状吓退了不少像你这样的盲目崇拜者呢。”
　　“啊……啊？半身不遂？！”缪拉在尼尔夸张的演说下不由叫出了声。
　　莱茵朝他们那瞥了一眼后说：“尼尔，别夸大事实。那个人只是被打断了腿骨。”
　　“就算是被断了腿骨也不是什么无所谓的事！”
　　尼尔拍着缪拉激动的肩膀，示意他平静下来：“谁叫那位秀才太自大，在行动的时候反抗组长的命令，他自己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害的大家都差点陪着他一起死。还在回来的飞机上组长就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没想到组长的空手道那么厉害，近身格斗的姿态非常漂亮，不愧是TU的阿尔忒弥斯啊~~”尼尔回想着当时的场面，模仿着莱茵的样子，“组长就这样把吓得小便失禁的他揪起来，说‘你想对我的部下做什么，蠢材！’。组长说‘我的部下’哦！‘我的部下’哦！”
　　“尼尔！”莱茵终于忍无可忍，“我们该回去了。”
　　“是是组长，‘我们’该回去了~”尼尔嬉皮笑脸地跟上了她。
　　被遗忘的新兵只有一个人站在空寂的训练室内，自己将碎掉的梦想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缪拉•雷欧波特，23岁，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所谓传言到底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正走出训练中心的莱茵上校，刚要开口对紧贴着自己的尼尔说什么，却被通讯器中传来的杨事务官的声音打断了。
　　“上校，第三监狱送来紧急求援。”
　　“这里是莱茵•米利克里斯，出什么事了？”
　　“您抓住的罪犯保罗•巴尔兹越狱了，现在第三监狱的狱警正在围捕中，已经被他打死三名，打伤五名。”
　　“哈啊？全副武装的狱警都奈何不了赤手空拳的逃犯么？还是说他抢了狱警的枪？”
　　“上校，出于引渡规定不到紧急时刻我们不能擅自处决巴尔兹，据典狱长描述，第三监狱正在上演原始时代的战争。”杨用辛辣的措辞说着自以为幽默的话，听者却完全没有幽默感，自然无从响应。
　　“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狙击手自告奋勇说道：“组长！交给我吧！一枪把那混蛋的脑子打爆。”
　　“到了现场再说。”莱茵说着符合她谨慎作风的话，看了看终于跟上来的新人，“缪拉•雷欧波特少尉，你也一起去。”
　　“啊？去哪？”一脸迷茫的少尉被不由分说地塞入了莱茵的座车。
　　几分钟后，缪拉便冷汗直下地再次确认着上司的话：“第、第三监狱？！”
　　“第三监狱。”语调波澜不惊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莱茵看了看车窗外，确认着还有多少时间到达目的地，然后开始向下属说明着情况，“三周前由三组逮捕的某反政府组织司令官，原本打算在一周后移交所属国进行司法审判的，却在刚才逃狱了。赤手空拳地打伤和打死了几名狱警，所以现在紧急向我们求助。”
　　“求、求助？我们能去做什么？”缪拉不解地看着她。他们是军务三组啊！化解武装冲突，抵抗恐怖袭击，缉毒，维和，甚至是探索未知地域，总之该他们做的事有一大堆，而“抓逃犯”可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出现在任务名单上。
　　“抓逃犯。”莱茵似乎对他低下的理解力表示不满。
　　“可、可、可……”
　　“你觉得这不是军务三组的职责范围？”
　　“是的……”
　　“哈。”坐在副驾座的尼尔不由发出了一声明显是嘲弄的笑声。
　　莱茵却只是轻咳一下，并没有阻止狙击手发表自己的高论。
　　“新人先生哟，你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么？军务一组负责武装冲突，军务二组负责恐怖袭击，军务三组么……什么都干。”
　　“什么都干？”
　　“一组和二组做不来的活就全是我们的任务的意思啊！不然那所谓的100%S级任务完成率是怎么来的？三年来40件S级任务，这可是比其他组加起来乘以2还要大的工作量哟。”尼尔用指关节敲了敲车窗，“不过~升职也比其他人快，薪水和奖金也更多就是了，啊哈哈哈。”
　　“到了，上校。”担任司机的泽里格中尉将车子稳稳地停住。莱茵上校的座车立刻被狱警围住，第三监狱典狱长亲自上前为上校打开车门。
　　“米利克里斯上校，你终于来了！”
　　“状况如何？”莱茵的口气依旧冷淡如常，视线已经越过典狱长的头顶望向他身后。
　　典狱长摇着头：“只是围住了，上前半步都做不到。”
　　跟着下车的缪拉本以为莱茵会来一句“真是没用”，却只见上司连嘴唇都没有动，只是脱下制服外套，伸手从泽里格副官手接过自己的武装匕首。
　　“您……您亲自上么？！”见到除了一件衬衣之外再无其他装备的莱茵，典狱长有些吃惊，视线朝着她身后的尼尔飘去，“我以为……”
　　“我们的上校一向很固执，自己抓回来的人不会交给别人的。”尼尔明白典狱长的意思，玩笑着说，一边摊开手摇着头。
　　“就在那个围墙里么？”
　　“啊、嗯……是！应该不会有逃跑的可能，但是即便是米利克里斯上校，你一个人……”
　　“没事，那我去了。”莱茵套上手套，紧了一紧装束，往前踏了一步，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收住了步子，回头朝着有些发呆的缪拉说道，“雷欧波特少尉，掩护就麻烦你了。”
　　“呃……啊！是！！！！”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点名，缪拉从抖着手从腰间取出手枪，确认好子弹之后咽了口唾沫，“是！上校！”
　　微微地叹了口气，莱茵便向目标走去。
　　一声如同来自史前怪物的吼叫从狱警团团围住的场地中央传来，吼声过后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人被丢出圈外，重重地砸在地上，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在被丢出来之前就已经被扭断脖子死了。
　　莱茵的洁癖让她皱起了眉头。“让开。”她朝着挡在身前的狱警命令道。
　　“可、可是……”害怕犯人逃走，狱警们只是谨慎地让出就算莱茵都不能通过的细小过道。
　　“啧。”莱茵四处打量了一下，走到围墙旁边，仰头估算着高度，提一口气，手攀住被打破的墙体中裸露出的钢筋，一个漂亮的翻跃跳到了围墙上方。
　　注意到如同燕子回翔一般轻巧地落在场地中的莱茵上校，逃犯保罗•巴尔兹移动着硕大的躯体，露出了连狰狞都不足以形容其丑陋的笑容。
　　“哟~TU的小姑娘！又见面了啊！”男人吐出舌头舔去手上的血浆，那道食人蛙一般的视线让莱茵险些呕吐。
　　“看来上次就该把你给杀了。”莱茵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真可惜，这次也不能杀你。”
　　“哎呀呀，那看来你的结局已经定了呢。”巴尔兹哈哈地笑着，“就凭那把小美工刀？来吧，让我捏爆你的脑袋，啊哈哈哈哈哈！”
　　莱茵没有再多废话，身形一闪，掌中匕首向食人蛙的脚踝划去，目标是支撑那笨重身体的脚筋。原本袭向脚踝的匕首在对方的防御下改变了轨道，直取那被肥厚脂肪包裹住的心脏。莱茵敏捷地闪过巴尔兹沉重的一掌，手在他肩上一撑，翻到了他的身后，正要割断逃犯的脚筋时，巴尔兹却以与那笨重身体不符的速度转过身，瞬间将莱茵的匕首踩在脚下，莱茵发现无法从对方脚下抽回武器，立刻松开匕首，向后滚去以避开巴尔兹的重拳。
　　“啊哈哈哈~小姑娘，你没有武器了啊~”赤手空拳的食人族怪物狞笑着向莱茵逼近，“这次就是我的主场了！”
　　莱茵刚想闪开，却听见场外一声枪响，右脚立刻下意识地收了回来。
　　走火？！
　　视线滑过微微冒起烟的地面，投向枪声响起的方位，新人少尉正为自己糟糕的准头而惊慌不已。
　　“上校！”没有狙击枪的狙击手抱着头大吼着。莱茵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怎样的一个处境中，刚想出于本能向两侧逃开，却因为错误的使力而在用力的瞬间不由脚踝吃痛。
　　又是一声枪响，然后便有粘腻的液体滴在了莱茵的身上。
　　她回头看去，面前的巨大肉山轰然倒下，她向旁侧一滚，才算没被肉山压在了下面。
　　子弹穿过了肩胛处的锁骨，成功的停止了巴尔兹的行动，莱茵摸出手铐，利落地将对方的手铐上，招手示意愣住的狱警上前来处理这堆麻烦的肉山。
　　一把夺过缪拉的枪，并在下一秒将莱茵从危机中解救出来的是副官赫尔姆斯•JP•泽里格，端正的德意志青年保持着笔挺的站姿，枪口依旧对准着倒下的逃犯。
　　“阁下，您没事吧？”确认状况转入己方控制后，副官丢开手枪，将莱茵从地上抱了起来。
　　“放下我，赫尔！我能走！”从未受过如此对待的莱茵顿时表示抗议。
　　“阁下，您的脚踝扭到了，尽量不要使力的好。”口中这么说着，忠诚的副官看了一眼罪魁祸首。
　　“是啊是啊上校，不要乱动啊。”尼尔也凑了上来，一边向后喊道，“喂！那边的救护车！准备工作了！”
　　将副官的肩膀往后一推，莱茵便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虽然瘸着一条腿的样子实在很难看，但还是移动到了缪拉少尉的面前。
　　凌厉的视线让原本就惊慌不已的少尉吓得魂不附体：“上、上、上校……我我我我……”
　　“不用解释了，你被开除了，雷欧波特少尉。回去找林准将，让他为你重新安排一个职位吧。”说完这些，莱茵试着扭动了一下脚踝，难忍的剧痛让她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赫尔。”
　　被召唤的副官走到了上司的身边，让金鸡独立的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真是惭愧，让你看到了这么难堪的场景。”莱茵面对着典狱长，保持着该有的礼仪。
　　“不，还是要多谢三组……本来就是这里出的问题，却还连累您受了伤。”
　　“啊，是我自己判断失误，不必介意。”莱茵难得的自嘲着，面对赫尔姆斯下令道，“三组收队，尼尔上尉协助第三监狱善后，由泽里格中尉准备递予部长的报告书。”
　　“是，阁下。”赫尔姆斯将莱茵扶上车前，最后看了一眼依旧傻愣在原地的缪拉•雷欧波特，毫无表情地坐上了驾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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