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契约关系

　　“小小！你真的在Z大读书了啊？”好友雀雀在电话那边声音尖细得可以杀人。
　　“是啊。”莫小小笑着回答。虽然笑容很干，一点灵气都没有。
　　“Z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是不错啦……但是这么远，你怎么就不选一个本地的学校呢？至少我们还能周末一起出去玩儿！”雀雀的声音有的时候会突然变小一点，莫小小知道她应该是开着免提在涂脚趾甲油。
　　“你知道的啊，我想离家远一点。”
　　“知道是知道……”雀雀的尾音听起来很委屈。她紧接着又说：“那你在那边要自己注意安全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就告诉我，我一定打个飞的就来找你。”
　　莫小小干巴巴地答应着，想快点结束这段对话。那边雀雀却又开始了：“你知不知道，Z大今年很有意思的呢。”
　　“什么有意思？”莫小小干脆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回答。
　　“有个名人要去Z大，昨天在微博上看到的消息！”雀雀说话太快了，莫小小根本还来不及作出反应，雀雀又开始自顾自地接下去：“我马上把消息发给你□□啊，你去看一眼。”
　　不说还好，一说这件事，莫小小就感觉胃被人揪紧一样不舒服。
　　自己离开家乡的理由，要详细地说，那是相当麻烦；但要是往短的说的话就非常简单了：
　　莫小小要逃跑。
　　那黑压压的一片原本在莫小小的心里重重地压着，在她到达这片完全崭新的土地上的时候已经消散了很多，但总还是会时不时地探出头来，提醒一下莫小小自己并未走远。
　　比如雀雀的电话，比如自己该死的性格。
　　现在再加上个徐太何。

　　本来就是怕麻烦的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懂得拒绝？
　　莫小小叹了口气，无力地点开雀雀发过来的新闻网页链接。
　　加粗的黑体大字出现在莫小小眼前：
　　震惊！昔日著名童星冯莱出现在Z大校区！十年再会是否变得可能？
　　下面是一张并不清晰的照片，明显是偷拍。照片里是一个穿着素雅的男孩儿，比起大学生，也许高中生的称谓更让人感到信服。
　　虽然是高糊偷拍照，也能看出照片里的人的皮囊长得有多好。
　　单双眼皮？看不出。但男孩儿笑容明净，举止自然。
　　高还是矮？没有对比，也看不出。但单是从脸和肩膀的比例来看就是个有副天赐身躯的人。
　　穿着太随意普通了？……这算是什么问题呢。人长得好看，什么都不是问题。好看的男人穿得宽大随意，那叫仙气。
　　总之，这就是昨天食堂里那个徐太何了。

　　莫小小绝望地后倒在床上，手机从肚子上滑到一边。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天生的劳碌命，不管往哪儿走麻烦都总是跟着她。
　　她想找个理由拒绝徐太何，大不了再在网上发个帖子。虽然“契约好友”听起来扯淡，但也不一定没有其他人选。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个名人在这里找自己的麻烦。
　　不能再有麻烦了。麻烦这种东西就是伴随着名人出现的。在学校里可能是校花校草，可能是最顶级的学霸和最低端的学渣。不管是这几种中的哪类人，他们就是麻烦的暴风眼，自己安安全全，身旁却总是刮起让人无处躲藏的怪风。
　　对，拒绝他。莫小小一下子抓起手机坐起来。
　　又不是在以前的学校了，老子现在是如假包换的自由大学生，想干的事情我就干。
　　□□点开，双击进入和“风里雨里啦啦啦”的聊天界面。
　　“我觉得这样不……”
　　新的气泡出现在聊天界面。
　　“下午我要去图书馆，你和我一起去吧。”

　　——契约第一条。
　　在校期间两人有责任和对方一起行动。

　　莫小小现在是真真儿地想把自己掐死。
　　删掉刚刚的几个字，她简单回复了徐太何就把手机扔在一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发神。
　　什么风里雨里……还啦啦啦……
　　“怎么能取个这么傻逼的网名呢……”莫小小喃喃地说。

　　轻风，蓝天，白云朵朵。
　　Z大虽然坐落在郊区，但坏境是绝对让人没话说。
　　现在才开学几天，莫小小他们这群雏鸟还什么任务都没有。也就每天听听讲座，逛逛学校。
　　她今天换了身衣服，宽大上衣加短裤，简单地涂好防晒背了包就出门去了，刚刷卡走出女生寝室大门就看见徐太何在树边等她。
　　徐太何向她招了招手，眼神放在莫小小身上的同时左脚微微迈出一步，莫小小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去。两人像是熟稔多年的好友一般。
　　——自然个鬼。
　　莫小小不知道该不该看他。
　　“莫同学。”又是徐太何先开的口。声音比脸蛋老成。
　　“你知道怎么去图书馆吗？”
　　……
　　莫小小也是新生，还没勤奋到一开学就找图书馆地步。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寻思着到底哪个转角才有地图。

　　“好帅……”
　　“对啊，听说是个童星。”
　　“今天真是好运气……”
　　“手机手机……拍照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莫小小一路上听得头都要大了。
　　姐妹们，咱们矜持一点行不行？
　　好歹说话声音小点儿吧，这儿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拍照？老子还站在这人旁边呢，你要是现在拍照我也会被框进去……

　　一路走下来少不了这些琐碎的言语，莫小小不知道身边这个菩萨是怎么忍住不发火的。
　　她抬头想看看徐太何的表情，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意，只是很认真地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阳光从他身侧洒下来，衬托得徐太何本来就清秀的脸更多了份柔和。
　　莫小小敏感，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他长得很有意思：脸偏小，但没什么骨感，一双不算很大的眼睛，内容却多，棕色瞳孔里清清澈澈两坛春水；鼻子形状干净利落，挺拔的骨形被主人柔和的气质中和下来，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仙气。加上几次看见他都穿着浅色的宽大衣服，走路姿势又干净，真是，真是……
　　“真是菩萨长相……”莫小小忍不住说出了声。
　　“什么？”徐太何听到莫小小说话，一双神仙眼睛放到她身上来。莫小小也懒得跟他装，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你是菩萨长相。”
　　徐太何笑了，莫小小这才发现他的虎牙其实很明显，笑起来有种天真的邪气。
　　“不，现在是妖精。”莫小小很诚实，直直地看着他说。
　　徐太何挠了挠头：“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他看着手机，莫小小看着他，心想回去查查这家伙当童星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手机拍照的“咔嚓”声打断了两个人短暂的交谈。一个穿着oversize鲜艳衣服的女生举着手机往这边走，像是生怕这俩人看不见她一样。
　　熟悉的声音突穿过大脑皮层敲击着莫小小的耳膜。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还没等徐太何反应，莫小小走上前去，一把拿走那女生的手机。女生明显是蒙了，嘴张着像条金鱼，莫小小根本不理她，几下就删除了刚刚她拍的照片。女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等莫小小把手机还给她的时候才开始大声叫嚷：“你干什么？”
　　莫小小还是没有理她，走到徐太何身边，示意两人继续赶路。
　　“喂！”那女生上来抓住莫小小的肩，力气还用得很大，搞得莫小小一个不稳差点没站住。女生声音又大又尖，说的内容没到进到莫小小脑子里，她只觉得自己耳膜快破了，肩膀也痛。
　　她闭上眼睛，一瞬间，糟糕的记忆以高速在脑海中快进播放了一遍。
　　“假人。”回忆里，一个成熟的声音在她面前丢下这两个字，然后就只有大雨的声音和某人离去的脚步声。

　　只是眨眼的时间，再睁开眼睛，莫小小的眼神已不再是平时那不聚焦的样子，而是放在所有围观群众的身上，澄澈且无害。
　　“同学你干什么呢？”莫小小一脸疑惑地拉开女生绞住自己的手。女生脱离了金鱼的傻样之后一直在叫骂：“你说说你拿我的手机是几个意思？我允许你碰我东西了吗？”
　　“同学这样就不对了吧？”莫小小字正腔圆地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围观的人都能听清楚：“明明是你追着我朋友不放，偷拍有什么道理呢？”说完这句话，莫小小很自然地又扫了一遍围观群众，很满意地发现之前那些拍照的人在躲闪她的目光。
　　莫小小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女生身上：“而且同学，我看见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徐同学在，不管是食堂还是教学楼，你怕是都在场啊。”
　　“我哪儿有……”女生又提高了音量，但话被莫小小塞了回去：“同学还是注意下自己的行为啊，先不说法律，要是被其他徐同学的粉丝看见了，对你来说可不好解决咯。”
　　莫小小的眼神一下子干净得可怕。说话的语气像个手握真理的天使，不容怀疑，不容拒绝。
　　那个女生突然开始开始大吼大叫，烫过的头发随着身体的剧烈动作一晃一晃：“我今天才看到冯莱！什么以前以前的，我才没干这种下流的事情！”“你觉得偷拍是下流的事情？”莫小小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靠近女生的脸：“你觉得自己很下流？”
　　“你……”女生说不出什么话了：“你算个什么人！无耻！”

　　进入状态的莫小小刚准备开口，肩膀就被别人拉过去，背部靠上了一阵温暖。
　　徐太何保留着一手拉住莫小小，一手揣口袋的姿势，站得笔直，脸上有种少见的严肃。
　　“她是我朋友。”
　　女生不说话了。

　　旁观者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偷拍还跟踪人家，太过分了啊。”
　　“就是就是。”
　　“想看帅哥照片上网就成了，非要在先现实世界烦别人。”
　　“叫什么冯莱，人家已经不干了，尊重人家行不行。”
　　谴责女生的声音开始变多，之后变成一片铺天盖地的网。女生全身绷紧，愤怒地看着莫小小，眼神却被徐太何的冷漠挡了回去。她大声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走。

　　莫小小觉得自己又折寿了。
　　自己刚刚说的话，又有一半是假的。
　　什么“之前就看到你”，什么“在食堂和教学楼……”那么流畅，加上干净的杏眼，不容置疑。
　　假的。莫小小心想。自己其实比这个女生还要恶心。自己肯定是伤害她了，在这么多人面前。
　　莫小小的眼睛重新回到不聚焦的状态，刚才生动的表情一扫而光。她可能是胜利了，但没有快乐。
　　反胃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
　　头上突然有机械的声音：
　　路径导航开始，请沿当前方向行驶。
　　“我找到图书馆啦。”徐太何对着她笑笑，两颗虎牙挑起阳光，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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