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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那是一栋破落已久的老宅子。
推开门,吱呀一声。光线昏暗,虽无一人,却听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再往前走一些,是一个戏台。
台上立着一个戏子。珠冠宫锦,云鬓水袖,他挽指兰花,婉转唱作,一双美目顾盼流情,眼角几点胭脂红泪,于是便有了分分寸寸的媚意,酥酥麻麻地蔓延到眼里心里。
听不清他的唱词,只见他丹唇开合,只听他模糊的戏腔与紧紧慢慢的胡琴快板,还有人声嘈杂混在一起,震得耳膜生疼。
走近了,台下还坐着一个女子。只有一个女子。她微闭双目,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听得太入迷。珠花绾高髻,碧玉缀旗袍,这个女子,娉婷灵秀,深婉端方,仿佛穿越百年,一如民国岁月。
刚想问她一声这是何处,却哽住了喉,一只手,不知何时从身后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转脸顺着手看过去,是一个黑衣男人。他皮衣军靴,长刀□□,脸上挂着一副墨镜,看不清美眉目。他比自己高一些,此时俯下脸,与自己两两相对。
惊叫一声,转身跑开。跑过方才那旗袍女子,却被她绊倒。再抬头时,她已睁开眼,正看着自己。眼瞳,深红如血。
爬起来再跑,可是不管跑到哪里都有喧闹声紧紧跟随。
跑到一个拐角,突然面前挡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卫衣的年轻男人。
他戴着连衣帽,眉眼低垂,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黑金古刀。
这个人是认识的,很熟悉的,可以救自己的,他叫……
然而一道白光闪过,这个人居然抬手一刀就向自己劈来,毫不留情。
一刀毙命。
“张起灵!”
终于喊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在临死前。
吴邪睁开眼,大口喘气。
是噩梦啊。
“吴邪,”黑暗中有人轻轻念了一声,随后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病了?”
“没……小哥,你手好凉。”
“噩梦?”张起灵收回手,拉开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吴邪。
吴邪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一骨碌坐起来,一头薄汗。
还是解家主庭那间极小的地下室,封闭的,没有窗。靠墙两张简易单人床,墙角几把小椅子上堆满衣服与袜子,还有排了一行的空泡面桶。
“嗯。”吴邪胡乱点了点头,“你怎么还没睡?”
“你在喊我的名字。”
吴邪窘迫,“我梦见你要杀我。”
张起灵微微扬起嘴角。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出现次数太少,以至于吴邪觉得,小哥笑起来真是比刚才那个梦还可怕。刚才只是心跳极快,这会见了张起灵的笑,吴邪觉得自己开始心悸。
“吴邪,梦是反的。”他温声说道。
盛夏,繁华,夜景尤甚。
解雨臣看着街道,居然有些出神。餐桌上的小烛灯昏黄得十分温暖。
“雨臣?”坐在对面的男人唤他,笑得很是温和。“怎么了,有心事?”
解雨臣转回目光,微微一笑,“没,只是看见了家里的一个妹妹,居然自己跑出来玩了。”
“你妹妹?”那男人也看过去。
“倒也不是亲妹妹,只是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罢了。”
“既然这样,不如请过来一起吃顿饭?”
“行,我和这丫头也许久没见了。”解雨臣利落回应,从搭在一边的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打字。手机还是那个粉色的翻盖手机,那男人一见就笑出来。
“你这手机,还没换啊?”
“我这人,”解雨臣手速极快,片刻就发完短信抬起头,微微一笑,“就是喜欢旧的东西。周安,不好吗?”
周安,年纪不大,不过比解雨臣年长几岁,戴着眼镜,五官柔和,文质彬彬。他是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的副教授,平时带几个研究生,闲了便跟着解雨臣跑各种文物拍卖会,算是解家近年的御用文物鉴定专家,很得解雨臣器重。
不一会便有一个姑娘走过来,见了解雨臣,甜甜一笑,“小花哥哥~”
这姑娘眉眼清秀,肤色赛雪,很是不凡。解雨臣站起来,让她坐到自己里侧。
“周安,这就是我妹妹霍秀秀。秀秀,这是历研所的周先生,你听说过的。”
“周先生你好,”霍秀秀伸出手,“久仰大名。”
“霍小姐也喜欢古董文物?”周安还挺惊讶。
“她不仅喜欢,也是个淘金的主儿。”解雨臣笑,“自从知道上次那个瓶子是你帮我相中的,她就一直嚷着要请你也帮她那小摊子相点宝贝。”
“还不是因为我们这一行最怕淘来淘去一手高仿。我哪像小花哥哥您啊,见识得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数钱数到手指头疼!”
解雨臣没绷住,笑出声来,“行,哪天周安有空了,我让他过去帮你掌掌眼?”
“那就这周六吧,刚巧我没课。霍小姐,时间方便吗?”周安接上话,眼神诚恳。
“没问题。”霍秀秀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到时候周先生给我提前打个电话就行。”
“秀秀,你今天在外面玩了多久啊?妆都花了,也不怕人笑话。”解雨臣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小妆盒,“走,我带你去补妆。”
“雨臣,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随身带着呢?”周安看着那个小妆盒,哭笑不得。
“我啊,有时候心情好,就跑戏园子自描自画,吊吊嗓儿。周安,你先吃,我们一会就回来。”解雨臣说完捧着小盒子就站起来走,霍秀秀朝周安笑了笑也忙跟上。
周安耸了耸肩,也拿出了手机。
解雨臣和霍秀秀并肩站在洗手间的公共镜子前。
“小花哥哥?”
“他回来了。”解雨臣目光平直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波澜不惊。“十年之约,吴邪把他带回来了。”
“所以……”霍秀秀试探道,“小花哥哥你失恋了?”
解雨臣一记眼刀过来。
霍秀秀故意委屈道:“我这不是听说经常有人在瞎子哥哥面前说小花哥哥你喜欢吴邪哥哥嘛……”
解雨臣磨牙,气极反笑,“吴家的小三爷,可不是我敢碰的,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被收割了呢!”
霍秀秀转脸笑开,“没事儿,小花哥哥你接着说。”
“张起灵和吴邪,还有那个姓王的胖子,出了长白山就被人一路追杀。对方人数众多,而且……”解雨臣冷笑,“不计成本。幸亏瞎子半路把人给截了回来,不然那铁三角,没死在地下,倒成了路边野鬼了。就这样,那胖子还受了重伤,这会儿在医院躺着没醒。
“我把张起灵和吴邪藏在解家祖庭那儿了,然后,那些人对我们解家,也是暗箭换成明枪了。这十年,吴邪,我,瞎子,一直都在试图寻找真相,却只是触及了边边角角。真正的谜底,离我们还很远很远。
“那是因为对方一直躲在暗处,或者说,我们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他们安排好的。现在,张起灵回来了,对方开始走向明处,我们……是不是该与这么多年的未知,做个了断了?
“秀秀,你觉得呢?”
解雨臣偏过头去看霍秀秀,看得很认真。“这是老九门上下三代百余年的历史,你不好奇吗?”
霍秀秀沉默。
解雨臣有点失望,“秀秀啊……”
“小花哥哥,我好奇过的。不然我也不会说,鱼、在、我、这、里。”霍秀秀打断他,“可是,小花哥哥,我长大了。人长大以后,会忘掉很多事,会对很多秘密不再好奇。吴邪哥哥有张起灵为他守护十年天真,所以他可以一直一直好奇下去。但是,我是霍秀秀啊。”
霍秀秀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我是霍秀秀啊。”
“老九门式微到今天这般地步,再难重振当年风采,秀秀,你不觉得可惜吗?”
“小花哥哥,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帮你。我如今……我如今与你当初一般,要对整个家族负责。我不能拿霍家作赌,因为,我现在所拥有的,只有霍家。”
“可是他们针对的不是张起灵,也不是吴邪,你明白吗!”解雨臣眼神犀利,“他们针对的是整个老九门,他们不会放过霍家的。时至今日,无论哪一家想单打独斗,都是自寻死路……”
“小花哥哥!”霍秀秀动了气,直直等着解雨臣,“如果小花哥哥还惦记着我们青梅竹马的那点情分,就请再也不要掺和我们霍家,否则,”她一字一顿,“解霍两家,从此恩断义绝。”
她转身就走。
解雨臣小叹一口气。
他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掬了一捧水,洗脸。
解雨臣回去的时候,周安还在玩手机。
手机上有几张图,他在打字:“不可掉以轻心。”
周安笑了笑,“回来了?”他抬头,把手机关掉,“哎,你妹妹怎么了?小姑娘刚才哭着回来拿包,二话不说就走了。”
解雨臣有些烦闷地解开一点领口,“没事儿,小丫头叛逆期,说上两句就恼了。我们接着吃吧,我晚上回去还有点事。”
“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你也放心?”
“可别,我早就打了电话叫人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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