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傲天下

　　景秀宫内，熏香袅袅，氤氲出一片奢靡的暖意。

　　“母妃！您是没瞧见今天朝堂上我那三弟的得意模样！” 二皇子慕容恒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锦袍下摆扫过光洁的金砖地面，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就凭他那卑贱生母的血脉，也配与我平起平坐？如今父皇竟还封了他五珠亲王，简直是荒唐！”

　　他对面的贵妃椅上，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徐贵妃身着石榴红蹙金宫装，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虽已过不惑之年，却因保养得宜，肌肤依旧细腻莹润，眉眼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与风情，让人难辨实际年龄。

　　她是慕容恒的生母，多年来深得慕容旭日宠爱，兄长徐勇官拜兵部尚书，侄子徐子达手握京城防务兵权，徐家势力盘根错节，是慕容恒夺嫡路上最坚实的后盾。

　　徐贵妃抬手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盏，茶盖轻轻刮过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算父皇给了他七珠亲王之尊，又能如何？恒儿，你的目标难道仅仅是亲王之位吗？”

　　慕容恒一怔，随即咬牙道：“自然不是！儿臣要的，是那把龙椅！”

　　“既如此，你又何必为这点小事气急败坏？”

　　徐贵妃浅啜一口清茶，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他生母出身卑微，身后无半分势力依仗，不过是父皇一时兴起的封赏罢了。你父皇从小到大对他那般冷淡，若非他此次立了军功，恐怕至今仍是个无爵无位的闲散皇子，能掀起多大风浪？”

　　她话锋一转，神色骤然冷了下来：“你该多提防的，是大皇子慕容煊。他乃皇后嫡子，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背后又有太傅一族鼎力支持，根基远比那慕容泽深厚得多。如今慕容泽异军突起，父皇此举未必没有制衡你与大皇子的心思，你可别中了帝王心术的圈套。”

　　慕容恒心中的火气被徐贵妃一番话浇灭大半，脸上露出几分愧色：“母妃说的极是，是儿子一时气不过，考虑不周了。”

　　“记住，成大事者，必先沉得住气。”

　　徐贵妃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等你将来坐上那把龙椅，届时想怎么处置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固自身势力，拉拢朝中摇摆的臣子，别给旁人可乘之机。”

　　慕容恒重重颔首：“儿臣明白，定不负母妃期望。”

　　彼时的京城，湛湛蓝天剔透如水，微醺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折射出水晶般流转的光彩。与西域的狂风沙暴、铁血狼烟相比，京华的春日多了几分温婉柔情，凉风轻拂，浮云淡薄，街头巷尾满是喧嚣的买卖声，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慕容泽自班师回朝后，除了例行上朝，平日里大多闭门不出，看似韬光养晦，实则暗中布局。

　　今日天气爽朗，他换下亲王朝服，身着一身月白锦袍，带着随从石晨，本欲前往望花楼。那是京中消息最为灵通之地，三教九流汇聚，能探得不少朝堂内外的隐秘。

　　两人行至中街，迎面却走来一道清丽身影。

　　女子身着淡青色罗裙，青螺眉黛修长，未施粉黛却面若桃花，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弃了往日的珠花流苏，更显清雅绝尘。黛眉如远山含黛，绿鬓似春烟缭绕，眉宇间带着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正是丞相萧无忌的嫡女，萧楚陌。她身后跟着丫鬟喜儿，正低头说着什么。

　　慕容泽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瞬间切换回往日那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俊美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大步上前拦住了两人：“好久不见，萧大小姐，可有想我？”

　　萧楚陌抬眸看了他几眼，目光在他晒得略显黝黑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冷淡如冰：“殿下在西域的这两年，看来除了脸蛋晒黑了些，调戏姑娘的本事倒是丝毫未减。”

　　“萧大小姐哪是一般姑娘能比的？”

　　慕容泽闻言轻笑两声，声音带着刻意的轻佻，黑瞳里盛满了笑意，“本王若是能调戏到萧大小姐，那才真叫本事。”

　　他将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在朝堂上的沉稳威严、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任谁也难以将眼前这轻薄公子，与那位受万人敬仰的少年英雄联系在一起。

　　这种收放自如的角色切换，更衬得他心机深不可测。

　　萧楚陌心中不喜他这般孟浪，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恐引人非议。她冷冷道：“殿下未免太抬爱了。”

　　“非是抬爱，而是实话。”

　　慕容泽笑眯眯地盯着她，目光毫不掩饰欣赏，“众所周知，萧大小姐乃南楚第一美人，才貌双全，自然当得起这份夸赞。”

　　萧楚陌不愿再与他纠缠，当即对喜儿道：“喜儿，我们走。”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从慕容泽身边走过。

　　“等等。”

　　慕容泽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萧楚陌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脚步顿住。

　　慕容泽快步走到她身旁，俯身将脸凑近她的侧脸，气息温热，语气暧昧至极，却在她耳边轻声叮咛：“外面风大，萧大小姐可千万别站错位置，在风口吹得冷。”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龙涎香，萧楚陌脸颊微热，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她侧头望去，只见慕容泽俊美绝伦，五官如雕刻般分明，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放荡不拘的笑意，可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有半分小觑。

　　“多谢三殿下提醒。” 她似答非答，语气平静无波，“但这春日里，怎会没有风呢？” 说罢，便不再停留，带着喜儿径直朝前走去。

　　慕容泽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人流之中，脸上的戏谑笑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算计。

　　他心中默念：“萧家、萧楚陌……” 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萧家乃书香世家，丞相萧无忌德高望重，门生遍布朝野，虽无兵权，却在文官集团中极具影响力。

　　如今朝堂之上，大皇子有萧家支持，二皇子有徐家撑腰，唯有他孤立无援。若能拉拢萧家，无疑会为他的夺嫡之路增添一枚重要的筹码。

　　“主上，那我们今天还去望花楼吗？” 石晨见他神色变幻，轻声问道。

　　慕容泽回过神，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不了，回府。”

　　两人转身朝荣王府走去，一路无话。回到王府书房，慕容泽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石晨。

　　“去查两件事。” 慕容泽坐在梨花木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第一，查清二皇子近期的动向，尤其是他与徐家的往来，还有他暗中拉拢了哪些官员。第二，打探萧无忌的态度，看看他对如今的储位之争是何立场，是否有偏向大皇子的明确举动。另外，再查查萧楚陌的喜好、忌讳，还有她身边亲近之人。”

　　石晨躬身应道：“是，主上。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等。” 慕容泽叫住他，补充道，“查的时候务必隐秘，别打草惊蛇。尤其是萧家那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我们的意图。”

　　“属下明白。” 石晨再次颔首，转身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慕容泽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庭院中含苞待放的海棠花，陷入了沉思。

　　拉拢萧家，是他目前最稳妥的一步棋。萧楚陌聪慧过人，又深得萧无忌宠爱，若能得到她的支持，或许便能撬动整个萧家的力量。

　　方才那句 “站错位置”，既是提醒，也是试探。他能看出，萧楚陌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她有自己的判断力，或许，她也在寻找一个值得托付的 “位置”。

　　而与此同时，景秀宫内，徐贵妃正对着心腹太监吩咐：“去查查，荣王今日出宫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是，贵妃娘娘。” 太监躬身退下。

　　徐贵妃看着窗外的春色，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慕容泽的崛起，终究是个隐患。就算他如今势单力薄，也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壮大势力。任何可能威胁到慕容恒的人，都必须尽早铲除。

　　京城的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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