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Don't Lie

　　1992年夏。
　　贾思敏·维尔斯此刻很想说一句话。
　　不，一个词。
　　那个词从她的灵魂里升起，像蛇一样缓慢地滑过她的五脏六腑，轻易地点燃她浑身的血液，最后在她的喉咙里优雅地滚动着，即将同样流畅优雅的溢出。
　　“操——”
　　“是啊，要伺候这样的大家伙可不容易啊，你必须先——嗯？你说什么，贾思敏？”
　　她抬起头，用手抚着额头，以防自己的头再次被那高超的车技甩到车窗上，然后用一双含着笑意的黑眼睛对上了前排弗农·德思礼疑惑的脸。她眨眨眼微笑，用重复了一万次的语调说：“没什么。您真了不起，德思礼先生。”
　　“我以前的邻居托尼叔叔也是做钻机的，我从他那儿了解到的钻机和从您这儿了解到的可不太一样。或许在他看来，对付那些钻机比赤手空拳对付一只袋狮还要困难。”
　　她凭空编造出了一个托尼叔叔，却并不因此而感到不安。弗农看上去很满意。反正向来如此，人们满足于不知是真是假的恭维，飘飘然失去了重量，她轻蔑地想，向来如此。
　　“那是当然，要我说，法律就应该规定禁止那些蠢货掺和钻机，我想他们或许连头和尾都分不清——”
　　贾思敏没再听了。她再次把头靠在车窗上，一边祈祷着别再来一次那么糟糕的超车，一边陷入了浅眠。半睁半闭间，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掠过人眼，像高速旋转的万花筒。耳边弗农絮絮叨叨的话语也模糊了，像沙漏一样从脑子里漏走，而她只需要每隔一会儿就稍微清醒一点，说上一句“嗯。”、“唔。”、“您真厉害。”就行了。
　　等到到了德思礼家，她才完全清醒了。她先是同佩妮·德思礼和达力·德思礼依次握了手，再向佩妮转达了伯德夫人的问候，最后才开始入座就餐。她照例用几句恭维和笑话赢得了佩妮的喜爱，对于她来说这是很容易的。她仿佛生来就知道如何用得体而有趣的语言和甜美的笑容去讨人喜欢，如何使用那些小小的技巧调动周围的气氛，如何想尽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天生如此。一次令人满意的晚餐就这样愉快地开始，最后愉快地结束了。
　　但是这个夜晚并没有结束。
　　当她来到德思礼一家给自己安排的房间，满足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却感觉到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着自己的后背时，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那是一本《标准咒语，初级》，安静的躺着床单下，像一个美丽的谜。
　　她翻了几页，却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对着第一页上写着的“哈利·波特”瞪了半天，才勉强回忆起那个饭桌上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黑发男孩。她对于这样的人向来是不多留意的，因为讨好他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思索了一会儿，果断地站起了身。

　　“真是不好意思，我在饭桌上没有和你说话是因为我觉得德思礼夫妇并不愿意让你接触我，我想他们会因此而责怪你的。”贾思敏充满歉意地看着身旁的黑发男孩，一双腿在屋顶荡啊荡。她有意地眨了眨眼，再偏了偏头，深金色的长发被晚风吹得飘起，抚过男孩年轻的脸。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魅力，并且乐于运用。说实话，她并不算是个标准意义上的美人，除了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以外，别的都乏善可陈——下颌太尖，面色太苍白，眉眼太淡，乍一看让人觉得冷漠又寡淡。但必要时她总有办法让自己变得很有魅力，譬如一挑眉一拢发间，总能如此。而一旦她笑起来时，笑意会挤满那双黑眼睛，把它装点得格外美丽，连着整张脸都生动鲜活起来，像一瞬间山谷里的花竞相开放。这是一种天生的能力，不学自通。
　　男孩的脸果然红了，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挠了挠头，说：“没……没关系，这不怪你，他们总是这样。”
　　“所以说你真的是巫师？我是说，我们真的是巫师？”贾思敏挑着眉看向哈利，那本书在她的手上悬空了几寸，又轻轻地落了下来。
　　“唔……是啊，既然你会魔法的话。”
　　“其实书里那些让东西飘来飘去的事情我以前也做过，可是每当我告诉妈妈时，她总是惊恐地说一定是我看错了，让我别再提这种事。”
　　“嗯，是啊，麻瓜向来对魔法是很畏惧的。”
　　“麻瓜？”
　　“就是那些不会魔法的人。”
　　“噢，我想我的妈妈应该是麻瓜，至于我的爸爸我就不知道了。”
　　“嗯……我想伯德先生应该也是麻瓜吧。”
　　一瞬间，贾思敏定定地看着哈利，接着，她笑了起来：“伯德先生不是我的爸爸。”
　　“呃？”
　　“我不是伯德夫妇的女儿，我只是他们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孩子。”她低下头，用一种熟练的、训练已久的低沉语气说，“我的妈妈在我八岁那年就死了，我从一出生就没见过我的父亲。”
　　她习惯于出卖自己的苦难，来赚取别人的同情和好感，早在三岁那年，当她因此从邻居家的老奶奶那里比别人多获得了一颗糖以后，她就习惯于这样做了。廉价的啧啧感叹和眼泪并不能带走什么，相反，还能让她更加讨人喜欢。
　　“对不起。”哈利低声说。
　　意料之中的答案，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她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绿眼睛，那里没有因优越感而生的同情，没有不痛不痒的难过，只有真真切切的体恤。一时间，她怔怔地与他对视着，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听见哈利说起他早亡的父母，他在德思礼家遭受的虐待，他在学校里遭受的排挤，他曾经对未来从未有所期待的过往。她的手指缩紧了。
　　就好像茫茫人海中她忽然遇到了一个同类，足够不幸，也足够坚强。他和那些只会假惺惺地掉眼泪的人不同，他可以理解她，可以理解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恶狠狠地瞪着天花板等天明的挣扎与无望，可以理解咬紧牙关的咽回眼泪，可以理解飞蛾扑火般的渴望温暖。
　　这多么让人想要落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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