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

　　十月初一，啼莲开。

　　陈阿婆起的很早，她先去煮了粥，又将小怪叫起来。
　　小芙很早就醒了，她向来睡得不深。

　　她听小怪说，啼莲并不是什么贵重的药材，离山几乎处处可见，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只在每月初一盛开，而且就开半个时辰。

　　“小芙，你伤可以吗？”小怪拿着镰刀，将小芙抱在怀里，她站在门口张望，在等沈喃喃。

　　“还可以。”
　　小芙的身体本来就抗造，前一天断腿，第二天还能带着伤跑个几十里，这点疼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小怪…小怪！”隔的老远，沈沉陆的声音就传来了，沈沉陆是个很清瘦的孩子，皮包裹着骨头，没有一点肉。但小芙这次见他，发现他的脸色比上次红润许久，人也显得精神了。
　　他一来，话就不停：“想我了吗？这十几天我可想你了，但我娘不让我出门。”他说着说着还瘪嘴，“你不知道，我在家都快要闷死了，天天喝着你给的药，想你想到就连药都觉得甜，日日心里只盼着初一能早点来。”

　　这话说的，小芙恨不得给他竖个大拇指，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小怪也假装娇羞了一下，红着脸道：“我也想让初一快点来。”

　　“别废话了。”陈阿婆在小怪头上敲了一下：“把背篓背上，走了。”

　　沈沉陆赶紧从陈阿婆手里抢过背篓：“阿婆，我来。”
　　“你抱着这只狐狸就好。”沈沉陆笑着说。他伸手在小芙头上摸了一把，小芙冲他龇牙咧嘴，吓得他连连后退。

　　小怪没推辞，她和沈沉陆并排走在一起，两人在路上聊了很久，小芙听着他们的话，也没觉得走了很久。
　　当然，也可能是她全程都在小怪怀里的原因。

　　离山最高处的啼莲药效最好，他们此次要去的地方就是离山山顶。说是山顶，但其实离山不高，地势也比较平缓，一路上山对两个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来说不算困难，他们走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小怪将小芙放在旁边，和沈沉陆面对面割啼莲。
　　小芙起初还以为啼莲是莲花应该长在水里，谁知它确实是莲花，但却长在地面上，花瓣极小，粉粉的一朵。
　　一阵风吹过，啼莲的花瓣掉了许多。
　　小怪和沈沉陆赶紧用手护住剩下不多的花瓣。

　　接着，小芙猛地转身，用身体帮小怪挡了一下，她被拍出去很远。陈阿婆也发现不对，赶紧上前，挡在三人前面：“沉陆，带着他们先走。”

　　“往哪走？”声音从地底传来，小芙感觉自己的腿被缠住，她往下看，发现缠住她的就是刚才小怪和沈沉陆折腾了许久的啼莲。
　　啼莲花已经秃了，她在风中摆动着自己的身体，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小朋友这么喜欢我，不如留下来陪我吧。”

　　陈阿婆一惊，正欲转身护住小怪，面前却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通体黑色，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的几乎看不到白眼仁子。他用一把剑挡住了陈阿婆的去路，嘴上却彬彬有礼：“得罪了。”
　　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有点像乌鸦。

　　“就凭你？”陈阿婆手往上一抬，手中闪过的光将那人的剑打了下去。另一边，小怪手里也有一团光，烤着啼莲。
　　啼莲措手不及，急忙缩回自己的藤蔓，陈阿婆回头拉着两个小孩就跑，小怪在跑前伸手一拉，揪住了小芙的脖子。

　　小怪来不及将她抱在怀里，就这样跑着。
　　沈沉陆虽然害怕，却一声没吭，也没时间想小怪为什么会法术。他被陈阿婆护着，一边跑一边还要转身看小怪。

　　很久都没听见动静，那两个人好像没追过来。

　　小芙觉得不对劲。
　　突然，她的背部被巨大的力拍了一掌，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便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身旁就只剩下小怪一人了。
　　小怪仰躺在地上，右边半截身体浸在血泊中，小芙爬过去试了试她的呼吸，还活着。

　　荒山野岭，看不到一个人，陈阿婆和沈沉陆也不见了。小芙吼了几分钟没听见回答，只好上前用爪子拍打小怪的脸。
　　小怪脸色苍白，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小芙只能寄希望于小怪的体质特殊。好在，她赌对了。

　　在小芙快要放弃的时候，小怪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小怪，能起来吗？”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小怪试了试，她习惯性用右手撑起身体，但右边身体已经麻木了，她右手刚碰到地面，胳膊就一软，又倒了下去。小怪只能换胳膊重来，将自己身体转向左边，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小芙一直用头顶着小怪，推她起来。
　　等小怪坐起来后，她赶紧检查小怪的伤口，好在只是右胳膊流了血，其他地方并没有大碍。

　　“我们赶紧回去吧。”小芙四下看了看。
　　原本静谧的离山此时显得很不正常，薄雾笼了一层，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也看不清远处。

　　小怪坐着缓了缓，头脑总算清醒了。
　　她快要哭出来，喊到：“奶奶呢？喃喃呢？”
　　“我也没看到他们。”小芙说：“但是不赶紧医治你胳膊的话，你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

　　“小芙，我要去找他们。”小怪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她站了起来，酿酿跄跄往前走。

　　小芙跟着她走，没敢吱声。
　　其实她想说，她刚才叫过了，陈阿婆和沈沉陆很可能凶多吉少，不然，也不会把她留在小怪身边，自己不见了踪影。

　　“奶奶！喃喃！”小怪一直哭，说话声被她的哽咽声干扰，模糊到让人听不清。

　　小芙于心不忍，也跟着她喊了几句，不过她喊出来的都是狐狸的叫声，正常人更听不懂。
　　她也受了伤，背部像是开裂了一般，每走两步就要摔一下，下巴蹭在地面上，不多会，下巴也被磨破了。

　　“小芙，奶奶不见了，喃喃也不见了。”小怪突然停了下来，她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看起来像是终于接受了那两人可能遭遇不测的事实。

　　小芙听见了远处风呼啸的声音，她大惊，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用嘴叼着小怪的衣服：“快跑，他们又来了。”

　　小怪手很快，她再次掐着小芙的脖子，疯狂地朝前面跑去。

　　前面是个山洞，小怪提着小芙钻进了山洞中，山洞很深，小怪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没力气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耳旁的呼啸声小了很多，小芙听了一会，没听到那两个妖的声音，才终于放心。

　　小芙回头查看小怪的情况，发现她还在颤抖，不过一直咬着牙，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小芙用头蹭了蹭小怪，想要安慰她，还没蹭到几下，她感觉小怪又把她提了起来，小怪将她抱在怀里，哭着说：“小芙，奶奶和喃喃不见了，你不能再不见了。”

　　小怪的眼泪滴在她的伤口处，让她的背部一阵阵刺痛。

　　她不过是一只狐狸，放在人界充其量也就是个宠物，要不是碰上个能听懂她说话的主人，她可能在刚才就死了。

　　她虽然是只狐狸，但也懂得报恩，人家救了她，别说让她留在身边，哪怕是要她命都行。
　　“我答应你，我不会不见。”

　　等小怪哭声渐渐消失，小芙才从她的身上爬下来。
　　她现在才发现这山洞很奇怪，按理说刚才小怪抱着她跑了这么久，里面应该越来越黑才是，可现在这洞里不仅一点没黑，反而很亮堂。
　　而且，这不过是个山洞，那两个妖为什么没有追过来？

　　小芙知道这里也不能多呆，她趴在地上听了听，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
　　“先出去。”小芙贴着墙壁，带着小怪小心翼翼地走。

　　出山洞的路像是没有止境一般，他们走了很久，直到小怪的身体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还是没能看见洞口。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虽然她是被小怪提着进来的，但是一个小孩能跑多快？他们走的小心，步伐却不慢，不可能走了这么久还是走不到头。

　　…………

　　尧山深处。

　　一个男人正欲提笔写字，突然，从他的胸口处传来一阵异动。
　　男人猛地抬头，将笔扔下。

　　“族长，怎么了？”男人身边的人开口了。

　　“有人进了圣地。”
　　他急忙推开密室，在密室运功。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洞口，就是刚才小芙和小怪进入的洞口。

　　男人眉头紧锁。
　　这是雪狐族圣地，从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只有历代族长能进去，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山洞的入口在族长的身上，只能由族长亲手打开。

　　圣地连着他的心脏，但凡里面有点动静，他总是能轻易发现。
　　但自从回尘珠丢失之后，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去过圣地了。刚才心口一直疼，他以为是这段时间太压抑导致的胸闷，因为在他看来，不可能有人能进的了圣地。

　　“走，去看看。”他叫身边的那个人。

　　但他身边的人比他规矩多了，那人摇头，拒绝道：“雪狐族的规矩不能破，族长，你自己进去吧。”

　　事态紧急，族长也没时间和他较劲，看了他一眼，踏进了山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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