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古耽】过命
地主老爷家有个聪慧儿子,长得也是白净好看,只可惜怕是上辈子造了孽,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耗命的主,月子里就开始发高烧。郎中诊了千万趟,都说是生来底子就差,日后啊难着呢,活一日少一日,得过且过。
这位少爷,却倒真没有得过且过的自觉,自幼时便勤奋苦读,一身书卷气,满袖笔墨风,若不是身体委实差了些,真真是个名冠四方的才子。
地主老爷惜财更惜才,见着儿子这般成器,偏是个注定早夭的烂命,愈想愈舍不得,寻了个玄门老道来解命。
老道说,少爷命里结了病字,自然元气大耗,日渐散逸,也并非不可解,若得个命里康健,元气充沛的兄弟,一道成长,冲一冲病气,这少爷的命啊,自然也就长了。
地主老爷这下可折腾起来,求神问佛,就想要再生个康健的小儿子来,提一提长子的生气,也算双喜临门。偏偏老天也作弄,十年里添了四个丫头,竟然一个男丁都没诞下。
少爷十二三岁的时候,身边多了个玩伴,是父亲领来的,江湖中武术名门的小弟子,也是十来岁的年纪。小弟子年纪虽小,却是江湖里打着滚长大的,江湖规矩样样门清。虽然对于地主老爷的要求,小弟子仍是懵懵懂懂,不过大概明白是些什么意思,小小年纪感受到救人一命之大任担在身上,小弟子颇有些骄傲,一把揽过少爷的肩膀——
“放心,日后你我乃是过命的交情,有我一日活的,你便死不了。”
少爷时常见小弟子在园中练习武术,他本就聪慧,见了几次,大约招数其实在脑子里早已深刻下印象,小弟子刚出拳他便知道下一招该踢腿。脑子里有了这么些动作,少爷的书怎么也无法安静读下去了,央着小弟子教他练两招。
可惜少爷的身体实在是比他自己料想的还要差劲,受不了半点刺激,朝风里一站,拳脚还没顾上施展,人就已经晕乎乎着了地了。
少爷病里,头疼脑胀看不进书去。
小弟子坐在床边陪着,搜刮脑中存货,给他讲师父告诉过自己的江湖事。
三阴洞蟊贼作孽,武林出豪侠擒邪。
门派争小打小闹,师徒争逢事必吵。
又说师父早年也是个负剑走江湖的行侠,梅花园里练过武,溪塘桥边抻过骨。
虽非亲历,小弟子还是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少爷听了很是向往。那些潇洒快意,甚至是鸡毛蒜皮,都让他深深着迷——毕竟在他过去十余年的光景里,周遭景色永远是这匣子一样的四方庭院。少爷又想想自己连习武都是奢望,何谈闯荡江湖,免不了又一顿长吁短叹。
小弟子脑袋一拍,“少爷想体验江湖,也绝非没有办法!习武不行我们可以……拜把子嘛,嗯……把酒换了水就是了!义薄云天的结拜兄弟,乃是江湖一大风潮啊!”
少爷这下终于高兴了,想着终于迈出了踏入江湖的第一步,不禁心潮澎湃,晚饭时居然添了满满一碗饭。而结拜的事情,算是两人私下里的约定,全然托与小弟子亲自张罗,少爷只消每天捧着书该怎么读就怎么摇头晃脑,偶尔趴在窗口张望一下小弟子来去如风的身影,似乎一天便不那么无趣了。
因为是背着家里的长辈和家丁们准备的结拜礼,小弟子偷着带东西还是费了些功夫,好在终于备成了,在院子里头假山后的暗角里支起了台子,正对着一树烂漫桃花。小弟子端起早就换好了水的酒罐子,在两个碗里倒上了“结义酒”,突然发觉有个碗缺了口子,赶紧将其调换到自己跟前,将完好的碗推向另一方。
一切筹备结束,小弟子方将少爷请了出来。
杯酒祭天,杯酒敬地,兄弟二人结义于此。
“诶嘿,喝了这碗酒,以后啊,咱们真就是过了命的交情。”小弟子拍了拍少爷的肩膀,“从此以后,一生随你,同死共生!”
一生随你,同死共生。少爷端着一碗水,慢条斯理地整碗喝下,他突然想尝一尝酒的味道。
少爷十八岁的某一个夏夜,急病忽袭,像是被命厄住了咽喉,喘不上气来。
到底还是挺过来了,少爷觉得不行,自己一身才情结果连亲都未娶,又是说不好哪天就散了的命,着实太亏。
少爷望着那个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少年,实则眉目也好看,不像个武人,倒像个姑娘。对了,姑娘。少爷躺在病榻上,遥想起数年前的一场迷梦般的奇遇,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意来。
那是结拜礼之后的一日,少爷翻箱倒柜,竟然真将小弟子腾出的一罐酒水找着了。江湖侠士与风流才子都爱饮酒,少爷自诩算半个才子,却从没敢碰过酒,说来实在惭愧。偷摸张望许久,未听见人声,少爷方才大着胆子尝了两口。
酒是最淡的米酒,不辣口,对于少爷来说却足够刺激,等到把罐子塞回原位,站起身来便感觉后劲来袭,踉踉跄跄走到门口,恰好跌进了刚回房的小弟子的怀里。
小弟子闻到这位易碎的祖宗身上居然带着酒味,当即如临大敌,将少爷扛在身上,要将他带回房间。
少爷迷迷糊糊间倒是认出了这条路,锤了锤小弟子的背,“我不去,我不回房。”
“那……那去哪里啊?”小弟子又是担心又不敢得罪,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去亭……亭子……坐着。”
小弟子没办法,小心伺候着这位祖宗安稳地坐在了亭子里。
祖宗倒不安心稳当坐着,扑过来搂着小弟子死不肯放。
“我想……”
“嗯?”
“看你……你跳个舞我看看……”
“好好好你先撒手,我给你舞剑,好不好?”
“不……不要舞剑……我要看跳舞……”
“什么舞啊?”
“青楼的姑娘怎么跳,你就怎么跳……”
小弟子一下愣住,说不出话来。其实这种舞,他当真会跳。他小时候在青楼里长大的,经常躲在台子后头模仿姑娘们的舞蹈,后来遇见师父进了名门,便再没碰过。可少爷的意愿,他从不敢也不想违背。
毕竟从前年龄小,虽然跟着学过,也忘得差不多了,只好寻着记忆里一星半点的踪迹,僵硬地还原着一出舞蹈。
少爷斜靠在一旁,颇满意地观赏着。无曲无歌,纯一支舞蹈,和着胸口心间卡着的一点酒意,让他居然有些心神荡漾。
一舞终了,小弟子羞赧地满脸通红,还得好说歹说哄着祖宗回去歇息,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窘迫如斯。
这个夜晚,后来谁都没再提起过,小弟子八成当少爷酒醉早遗忘脑后,可是少爷自己明白,他从没忘过,每一次回想甚至还带着欣喜。
少爷做了一个一生最大胆的决定——他要娶一个男人。他知道这很自私,很强势,可还是这样说了,这样做了——活着已经太不容易,何必再自作枷锁束缚心意。
听到这话的时候,小弟子还跟往常一样,替少爷剥着瓜果,从容淡定。
少爷这下反而有些惊了,问道:“你……不反抗”
小弟子把手里的果子小心地喂进少爷嘴里,随后用一旁的锦布净了净手,手沿着被单滑进去,握住了少爷的手,十指紧扣。
“我说了,我是你过了命的人……”
——“所以,爱恨随你,一生共你。”
这条命啊,算是各自搭进去了。
end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