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心头白月光

　　*
　　满帐春色，一帘幽梦。
　　晋妩醒的时候，所能感到的是满身的酸胀。她睁开眼，满目的红色，凌乱的帐子让她感到闷热。但是她多想就停在此刻，外面的腥风血雨她一点都不想惹。
　　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姜肆也没了踪影。
　　她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嘲笑，是了，昨晚的政变她虽没有亲眼目睹，但也知道是怎样的残酷。
　　谁能想到，在晋国为质的姜肆一向低调却不料韬光养晦的表面下是狼子野心。
　　晋妩越想心里就一团乱，可偏偏她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轻声叫玄音，连嗓子都是哑的。
　　玄音听到王姬的呼唤就立刻进来，跪到了帐子外面。她昨夜一夜未眠，半夜里姜王离开后，她就一直等候在宫殿门外。
　　此番巨变，谁能想到呢！
　　“姜国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呢？”晋妩问。
　　此时恰好先前侍奉晋国王后的女侍进来了，她微微行了礼，就坐到了晋妩床边。
　　“玄音，准备给王姬洗漱。”郑嬷嬷吩咐道。
　　郑嬷嬷是看着晋妩长大的，又是母后身边的人，晋妩很信任也很依赖她。看到她，晋妩就想到母后，想起没来晋国之前的快乐无忧，再加上昨日巨变，她几近奔溃。
　　晋妩当下就落泪，郑嬷嬷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的王姬啊从小哪里受过这样的苦，郑王后疼爱王姬，故才应了宴后的请求，好歹是姑侄，能照料一番，谁又能想到会是今日的这番场面呢？
　　“事已至此，王姬当好好服侍姜王才是唯一的出路。奴婢听说，这满朝大臣皆拥护公子肆为王，少数站出来指责的大臣已被下狱，听闻公子易当朝顶撞王上，王上下旨将之软禁在京郊的别院里。”郑嬷嬷苦心劝道。
　　郑嬷嬷一生服侍郑王后母女，一生都没有嫁，早就把她带大的王姬当做自己的孩子。
　　王姬已与王上圆房，当下已无出路可走。
　　况且王上母族在姜国势大，晋国鞭长莫及，除了认下这个哑巴亏还能做什么呢？
　　国之大事从来都比家事大，就算晋国支持王子易登基，王姬最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对王姬而言，当下的局面，就是最好的局面。
　　晋妩含泪点头，但想到无颜面对姑姑，无颜面对公子易，加上如狼似虎的姜肆，在这姜王宫里她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往后，晋妩就郁郁寡欢。
　　她能做什么呢？
　　*
　　盛装打扮下的晋妩有着不输姑姑晋宴的美貌，甚至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娇憨妩媚。当初姜惠王避难晋国，对当时的晋王姬宴一见倾心，做了这辈子最为荒唐的事情，废长立幼。
　　晋宴之美不可否认，就算人已中年的她，岁月亦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反而多加了几分风韵，依旧可见当年醉倒姜王的倾国倾城的美貌。
　　可是，这宫变一夜，竟让她憔悴苍老许多。
　　她忽然想到，几年前，素姬的儿子被废的时候，素姬那张不甘心却不敢言的脸，可如今风水轮流转，该得意的人变成素姬。
　　即使姜肆登基，她晋宴还是这宫里的太后，只要晋国在的一天，她就不会有被废除的一天。可是这宫里现在都是素姬的人，这女人被她压了一头这么多年，如今骑到她头上，她如何能甘心。
　　她是姜惠王明媒正娶的王后，即使是姜肆也不敢轻易废她。
　　只是可怜她儿，被软禁，就算姜肆念在手足之情不杀姜易，可是素姬恨她们母子入骨，哪里有饶过的可能。
　　思来想去，晋宴脸上闪过一分阴毒，她与素姬母子不共戴天。
　　侍女在收拾地下的珍贵摆件的碎片，昨夜晋宴一夜未睡，这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这宫殿原来是王宫里最为繁华的一处，但是先姜王一去，谁又去王姬的庇护呢。
　　晋宴一身缟素行走在宫室走到，到了已故姜王的灵堂。
　　姜惠王不仅喜爱晋宴的美貌，想来也有几分真心，当年不顾素姬母子，不顾满朝文武，顶着巨大压力废了姜肆。
　　晋宴看见素姬同样是一身缟素，像是跪了一夜的样子。
　　见晋宴来了，素姬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行礼。
　　如今，在这姜国的王廷里，她已经无须跪拜了。
　　“姐姐在王上的灵前做出一番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晋宴嘲讽道，“昨日夜里，御前卫封了王上的宫室，独独不让我和易儿入内。半刻后就传出王上驾崩，转而立你儿子当国君。姐姐不觉得奇怪吗？这御前卫可是你亲堂兄！”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无端诬我儿。姜易年幼，况且这诏书是白纸黑字写的，难道还有假？”素姬反驳道，她被晋宴横插一脚夺了后位，不过是以为能看在她今日忍气吞声份上，王上能对姜肆有一点怜爱。
　　可是，她的忍让换来这个女人变本加厉的贪念，不过数年间，王上就废了姜肆的储君位子，还狠心送姜肆到晋国为质子。
　　她们母子二人忍气吞声，多年谋划才有了今日。
　　“当时，王上驾崩床榻前只有你哥哥和姜肆，你们当我傻吗？”
　　“呵……”素姬看晋宴如往常一般娇横的神情，不禁冷笑一声。王上最喜欢晋氏娇蛮可爱的样子，可王上已经驾崩，她看着晋氏的样子，真是浑身上下每一块都让她作呕。
　　“姜肆现在已经坐上了姜国的王位，还立了你的侄女为后。你说你现在还有什么？你觉得你兄长肯为了你，不顾自己的女儿，破坏姜晋之好吗？”素姬冷冷地说，她虽然一点都不喜欢晋国的人，更不想姜国出第二个来自晋国的王后，可明显娶了晋妩是当下最有利的局面，能换得晋文王吞下这哑巴亏。
　　晋宴听了大怒，当下拂袖而去。她筹谋以久的姜易妻子也被姜肆夺了去！姜易当下还在被软禁。她原想联合王兄，向诸国宣布姜肆谋朝篡位，借晋国的军队，取道郑王后的母国郑国的土地，来拨乱反正。
　　可现在这盘棋正因为晋妩变得险象环生，几近破盘。姜国国内寥寥几家的大贵族也不过是看在姜易背后的晋国势力才支持姜易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晋宴回到宫室里，想到这心头不禁涌上绝望，她和姜易没希望了。她瘫软在床榻上，有多久她活在权利的巅峰，有多久她独得爱人的宠爱？何曾有过今日这般苍凉的局面。
　　*
　　“太后，王上王后求见！”女侍轻声提醒正在闭目的素姬。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谓，素姬忽然清醒过来。
　　那个她爱了一生，恨了一生的男人已经离世了。
　　“宣。”素姬轻轻挥了挥衣袖，向女侍示意道。
　　姜肆紧紧拉着晋妩的手，两人并肩走进来，他们一进来，素姬的目光首先落在两人紧扣着的手上，然后再落在盛装打扮的晋妩的身上。
　　晋妩被素姬一看，当下有些心慌，她缩了缩手想挣脱开姜肆。本来她就认为这样不妥，可姜肆一下朝就黏她得紧，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姜肆捏了捏晋妩的手指，然后握得更紧了。看她一副羞恼却不敢言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脑海里忽然浮现昨夜床第之上她娇艳、美丽不可方物的模样，不禁情思涌动。
　　素姬冷眼看着两人的互动，心想果然晋氏女的模样一个比一个出众。晋宴珠玉在前，她的丈夫一世怜爱，连弥留的时候都惦记着，可那女人只想着自己和儿子的荣华富贵。晋妩的美貌更甚于晋宴，连平日里稳重的儿子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简单地拜见过姜肆的母后，晋妩独自出了宫室，而姜肆被独留下。在郑嬷嬷搀扶下，晋妩独自回宫。
　　想到临走前，姜肆在她耳边说的话，“孤马上回去。”晋妩脸上一阵发热，谁要见他啊！
　　郑嬷嬷看王姬这副模样，不禁笑道，“在姜王廷里，虽然素姬太后因为您姑姑的缘故不喜您，可奴婢瞧着姜王对您倒有几分真心。就像数年前，先姜王在晋国看到当时的王姬宴的眼神一模一样，瞒都瞒不住。”
　　“嬷嬷！”晋妩不禁有些神伤，“虽与他早前相识在晋国，但是并无过多交集，就算他真心，红颜易老，谁又能保证他真心有多久。”
　　*
　　“王儿，母后知道你喜欢她，可你要记住她是晋宴的侄女。”素姬苦口婆心地说，“我姜国美人云罗，你有何苦执迷她一个。”
　　姜肆跪下，郑重地说，“母后可知，当年儿子在晋国为质子就喜欢她。她姑姑是她姑姑，她是她，请母后不要混为一谈。她离国远嫁，儿子喜欢她，不想她在姜国王廷里孤苦无依，请您也能像儿子一般怜爱她。”
　　说完，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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