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书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有着丰富的从业经历。来找我看病的病人，多少认为自己的心理都有点问题。是旁人认为也好，他们自己也好，总不过为我维持生计。

　　今天预约的这个女患者也不例外。

　　刚送走上一位客人，这位女士便如约而至。她穿着简洁大方的ol装，颈间系着一条精致小巧的方巾。
　　这是一位优雅知性的女性。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位女士也有着这方面的烦恼。

　　“这个梦困扰我好几天了。”
　　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我递给她用一次性纸杯接的热茶，她捧在手心里。
　　温热的茶水即使不喝，也会给人带来一点温暖的感觉，这有利于放松病人的精神。
　　我拉来椅子坐在她的斜对面，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合格的心理医生自然要先倾听患者致病的诱因。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一个金色长直发蓝色眼睛的年轻女孩……”

　　我的父亲，是这个科研机构的负责人之一。
　　父亲给了我进出实验室的部分权限，但他们并没有给我能获得机密的权限。
　　自然而然，我也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只看到实验室一直进出着研究员。
　　看起来是很重要的实验，需要很多人手的帮助。
　　我没有多想，和往常一样，去了博士的办公室看电视。
　　博士是父亲的好友之一。
　　我照常跟博士的孙女丽莎打了个招呼，她抱着小熊往地毯旁边挪了挪，我们就这样一起看起了电视。
　　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好多天。
　　有时候我会跟丽莎去研究所外的高山草甸上扔球。
　　有一天，研究所按照往常一样换了部分无足轻重的研究助理，其中新来的，有一个年轻帅气的少年。
　　少年一来就对我进行了激烈的追求。
　　自幼在研究所长大的我毫无抵抗之力，与他走在了一起。
　　没有我，丽莎也不再经常闷着看电视，她被博士带在身后进了实验室。
　　之后的一天，少年拉着我的手，在走廊里一阵疯跑，躲开了众人，带着我躲进一间无人的实验室。
　　他一把抱起我，把我放在台子上，激烈的狂吻我，与我争夺口中的空气。
　　缺氧使我的头脑更加茫然，他的手解开了我衣物的纽扣。
　　他想对我做些什么。
　　父亲带着一帮研究人员赶到，在巨大透明的观察窗外，及时地制止了他。
　　我依旧处在迷茫之中。
　　父亲铁青着脸，他让助手带走了少年。
　　少年扭过头，我远远地看着他，他的眼中流露出愤怒与怨恨的神色。
　　我的心里腾的一跳。

　　“不久，实验室那边出现了问题。
　　父亲冲进了实验室。
　　第一个梦就这么结束了……”

　　女士低着头，目无焦距的看着杯里的茶水。
　　我伸出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
　　“第二个梦呢”
　　女士呆了呆，抬起头说：
　　“第二个梦啊……”

　　“第二个梦非常短暂，我记不清了。梦中的我是一个普通人。我结识了一个恋人，准备与他谈婚论嫁。可是没过几天，世界……”
　　毁灭了。
　　被称为魔王的生命毁灭了世界，这个梦结束了。

　　水有些凉了，她喝了一口，没等我询问就自顾自的说起来。

　　“第三个梦，我变成了一个半大的少女。”
　　“这个梦，是第二个梦的延续。”
　　我知道，我的恋人与我一同转世了，我开始寻找他。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长什么模样，只知道在看见他的时候，我会恢复记忆，重新与他在一起。

　　“我找他找了很久，很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找到了他。”
　　他是一副男孩的模样。
　　梦里的时间是错乱的，好似沧海变了桑田，又好似刹那。我好像，活了很久。
　　却还是女童的模样。
　　人道是女追男隔层纱，我追他怎么这么难！
　　大风吹过，将蒲公英的种子带走。
　　他也被带走了，我追赶着他，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竭尽全力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身后漆黑的鸦群不知从何而来，吞噬了天空。世界失了色彩，黑色的黑洞在身后追赶着我，吞噬了空间，吞噬了一切，光线也扭曲着被它吞掉。
　　鸦群像是敲响丧钟的报信使，在空中鸣叫着，整个世界充满了不详。
　　又一群黑色的兽不知从哪蹦出，追逐着我。
　　我爬上街道边高大的行道树，使尽全力，从一颗树的顶端荡到另一棵树的顶端。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停下，就会……消失了。
　　不能停下，我还没牵住他。
　　终于，我看见他了！
　　他与带走他的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站在一起。
　　这不重要的！
　　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我呢！
　　即使世界末日到来了，你也不愿意，我们的感情原来如同镜花水月吗！
　　说好了一直要在一起，原来都是假的吗！

　　失去的记忆慢慢重现。
　　即使万劫不复也想要见你一面——
　　我舍生追逐着的人啊，原来你是那罪魁祸首！
　　命运流转，星星降临在你我的头上，透过眼睛看到的终结只是开始，远远还未结束——

　　“我扑过去想要抓住他，他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那双眼是那么的可怕，除了死寂与黑暗之外别无他物。”

　　女人放下手中的杯子，对我歪了歪头。
　　“然后'我'就与世界，一同消散了。”
　　她眼中的光消失了，看上去像是空洞的偶人。
　　“啊，到时间了——”，她的声音里毫无起伏，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我，“没，想，到，不知不，觉中，竟，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啊，我，一，会，还有，约，医生。”
　　她径直站起来，走到咨询室的门口。
　　“那，么再见，了，医生——”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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