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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在兽群里活了下来。
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埋在一个蛋里。这些猛兽虽然看着凶狠，但性情还算温和，这段时间与他同吃同住似乎也没有敌意。他每日只温书默记，躺在小兽中间听外面风雪起落，日子倒也平静，只是，书是倒背如流了，这科举……也许已经过了。闭目养神，眉峰不由纠结起来。
呼噜……
一只爪子轻巧地踩上他胸口。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脸颊上。
他睁开眼，茫然的眼神一阵晃动，然后慢慢聚拢。
一对清澈的金眸正圆滚滚地悬在他头上，不同兽王那威严尊贵的冷金色，这种金色是透明活泼的，仿佛琥珀，似乎能让人嗅到山中松果落时扬起的气息。他伸手摸摸小兽的耳朵，
那对厚实毛茸茸的耳朵觉得舒服似的抖了抖，呼噜一声，索性低下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脸上脖子上一阵乱蹭。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轻拍小兽的头。
洞外风雪弥漫。
他抱着小兽坐起来，另一只小兽挂在他手臂上蹭了半天，终于确定他怀里装不下自己，歪着头，最后勉强跃上他的肩头。脚下两只爬不上来，唧唧哼哼急得团团转着。
他站在洞口，远远望去一片茫茫的白，这场雪，没有停过。
落日的影子在天外徘徊，人和兽的影子长长地拉在石壁上。
有几个黑点在缓缓靠近。
他定眼望去，不像兽类，那像……人。
越近，那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怀里的小兽猛地抬头，机警地竖起耳朵。他失笑，安抚地揉揉它的脑袋，“有客人，乖乖和它们一起呆在里边别出来。”
成年的猛兽都狩猎去了，这群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兽还是不要被人看到为好。
松开手，小兽轻巧地落在地上，几只小兽在他脚边打了几转在往回走，边走边频频回望。
那些人已经快到洞口，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白衣青年，衣摆上脏了好大一块，长相俊美，只是难免带了点阴柔。他注意到那人手上一把长剑正散着薄薄红光，一明一灭有点像佛前的大海灯。只听说宝剑会出鞘而震鸣，没有听说会这样放光的，晚上用来照明读书应该可以省不少蜡烛。这个人似乎是来人之首，后面五六个人都一身狼狈，身上也破了好几处。呃，头发居然有金色的……他的目光不由凝了下，随即想到西域一些异族，也就没有在意了。
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来，他盘算着顺便打听一下下山的路。像旧时一样，他一振衣袍迎上去，冷不防扑了个空一掌打在长不及膝的兽袄上，不由微窘。好在到底生性豁达，倒也不为这点小节所拘泥，他潇洒地一笑，浑身只围着一条兽皮，长身站在山洞前，对着满面风霜的一群人抱拳深深一揖：“诸位仁兄，在下有礼了。”
一抬头，发现对面的人没有回礼，一个个呆若木鸡状。他于是再踏前一步，朗声道：“在下有礼了！”
腾的一下，那群人倒退出三尺，对他刀斧相向，那神情如临大敌。
看看自己一身野人似的装束，他恍然大悟，道：“诸位莫见怪，在下赴京赶考，途中山崩遂落难于此，此番衣不蔽体实非得已，决无轻怠之意，如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才１级，好象不是BOSS。”有人回头说了句。
他纳闷地看着一群人刀剑放下去，理智地选择静默，等待着来人开口。
终于，有人不确定地伸出手，颤动的手指直直指着他，那眼神仿佛看到了怪物。他暗暗不悦，这人好无礼。却见那人颤声道：“你是NPC？”
听不懂。他摇头，依旧双手一揖到底礼数周全：“非也！在下上官不醉，字长醒，却不知兄台要找的是何人？”
“……”完全无法沟通。
“老大，你说，这人脑袋是不是有病……”后面一个金发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白衣青年的袖摆。
这咬耳朵的声音未免太大，上官不醉暗敛的眉锋微微扬起，隐隐勾勒出一个锋锐桀骜的雏形。
带头的白衣青年飞快地看了上官不醉一眼，低声喝道：“笨蛋，就算他有毛病你也要装做他没有毛病。”声音又压低了三分，“用你的脑子想想，一个１级的菜鸟能站在这，多半是新出的NPC，据说不少NPC脾气都古怪。”
从山脚平原出发，来到雪狱要穿过整个死亡沼泽，经过桃花林的瘴气一路转战而上，他们十几个八十几级的高手到如今也就只剩七个。如果能顺利捕获一两头辟邪当宠物，那这一路跋山涉水的劳累就算值了。眼前这NPC，一时得罪不得。
虽有点书呆子的呆气，但坏话还是能听懂的，上官不醉的脸又黑了几分。他袖手而立，看白衣青年有模有样地对他打揖。
“在下……浊世佳公子……字，呃，没有。”舌头有点打结地拗着口，白衣青年脸上堆满扭曲的笑容，“在下不远千里来到贵府，实慕……上古瑞兽之名，还请……”文绉绉结巴了一阵，终于卡住了。憋了半天续不上来，在身后一群人崇拜的眼神下，浊世佳公子轻轻咳了两声，把一切简化成流畅的一句话：“总之，我们是来抓宠的。”
上官不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后面一群人开始窃窃私语。
“为什么他没有反应？”
“难道需要什么任务道具？”
“老大，要不直接切入战斗模式试试！”
一阵嘈杂，刀风冷不防劈了上来。上官不醉万万没料到世上居然会有人目无王法无故行凶，一时变了脸色。这时，一道矫健的黑影从后侧窜了上来，伴随着一声奶声奶气的怒吼。
他本要躲开对面的大刀，又惟恐那终日常伴的幼兽因他无辜送命，只得忍了痛把那团影子护住，一刀挂下来，哧拉一声，在他背后拉开猩红的长口子。
血迹溅上他的脸。
浊世佳公子欣然点头，“可以攻击！大伙上！”既然是可被攻击的NPC，杀了自然就算通过考验。
不用浊世佳公子怎么示意，一群人纷纷拔出兵器，按照惯例十分无耻地准备围攻。
那头小兽在怀里左冲又突地挣扎。上官不醉施力压制住，回过头，眼中隐隐聚起怒色。“阁下真要我的命，我虽不愿给，却也没有办法，但这洞中生灵素来温驯无害，还请高抬贵手莫要为难。”
薄若刀削是下颌高高抬起，对面那书呆子儒雅的气度一瞬间起了变化，无形中像一种摄人心志的魄力由内而外逼迫而出。
浊世佳公子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
“老大，是辟邪！加他怀里的有四只呢！哈哈哈！”
“这回发了！”
空气中似乎也感染了亢奋，微微地灼烫起来。周围一群小兽龇着小獠牙,发出阵阵警告的低吼。
怀里的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上官不醉摸着小兽背上油亮水滑的毛，时至今日，他也分不出一群小兽哪只是哪只。看那些人一步一步靠近，他意外在这群人眼中看到疯狂和贪婪。没有回头，他只低声用几只小兽才听得到的音量叮嘱，“这些似乎不是好人，你们逮到机会就跑吧。还有你，一会我把你抛出去，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别被抓住了，那样可不自由了……”他语气温和。
没有动静。
安静得有些怪异。
他低下头，怀中的小兽仰着头魔住一样盯着他，圆圆的眼瞳映出他带血的脸，明净得仿佛一面古镜。
视线交错，那粉嫩的舌头慢慢伸出来，慢慢地舔着他下颌滴下的血。眼神定定地对着他。
他不觉皱眉。
清澈的金色眸子就在那一刹那染上嗜血的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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