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青丝不忍

　　第二日，果然收到了太监送来的《战国策》。
　　不是新书，是翻得有些破并且里面写满注释的旧书。孟古青就着前者的阅读痕迹翻了一遍，便没了兴趣。她喜欢看有意思的书，《战国策》里满是弯弯绕看得她脑仁疼。
　　日子就这样过着，顺治六年的冬就那样来了 。
　　福临依然在朝堂与摄政王博弈着，有时赢有时输。后宫的花儿也开也败，抬进□□重臣女儿们的轿子也没有断过。
　　不知不觉，禁宫已经充满了人气。
　　福临也时不时会来她这里久坐，但不会留宿。来的时候他们各自看着自己的书，也没有过多言语。况且也没什么好说的，孟古青想。
　　没有红袖添香，没有温柔旖旎，他们之间是沉默无言居多。
　　看着把自己团成一个团的福临，孟古青其实是有些不解的。“冷死了。”红着鼻子的福临，团在炕上莫名有些好笑。
　　孟古青其实没觉得多冷，科尔沁的冬天可是会冻死牛羊。
　　“皇上万岁。”孟古青行了礼，接过宫女托盘里的姜汤递给福临。
　　福临接过一饮而尽，隔着孟古青将碗甩到了刚才的托盘。
　　看着孟古青一脸被惊到模样，笑了笑。“前日出宫溜了一圈，看了一番杂耍。倒是挺有意思。”
　　“杂耍？”
　　“就是汉人的玩意，哪日得空也带你出去看看。”福临低声道。
　　孟古青笑了笑，没有接话。
　　“近日你去看过皇额娘吗？”
　　“昨天请安去了。太后看着精神不太好，连着免了一个月的请安。”
　　靠近年末，顺治和摄政王斗得更厉害了。能不能好好过个年都不知道。
　　孟古青看着因为冷显得有些孩子气的福临，暗自叹气。
　　“是吗？”福临低头不知在沉思什么。也许感叹母子之间竟会变成这样吧！
　　又是一室安静。
　　其实孟古青真的不是一个可以调节气氛的人，偏偏福临还总是丢给她一些无法说话的话题头。所以他俩总是说着说着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孟古青。你的额娘是怎么样的？”
　　有记忆以来的额娘，永远冷静自持。福临见过懿靖大贵妃对博果尔的样子，所以对额娘有种几乎不贴实的想象。
　　孟古青想了想，“额娘？不知道啊！听说奴才刚出生她就过世了，不到满月额其克就有了新的妻子。所以不知道。”
　　孟古青没有说谎，蒙古的男人从不长情，女人只不过征服带来的战利品。她的额娘早就死了，整个科尔沁没人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自然也没人向孟古青说起过她的额娘。
　　“孟古青。我们会是好的阿玛和额娘。”几乎一出口，顺治就生出了一股悔意。
　　孩子，孟古青第一次被吓到了。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做个好的额娘，也不认为顺治会是个好阿玛。
　　满蒙早婚早育，顺治早已通了人事。只不过他没碰过孟古青罢了。
　　福临并不是话本里的风流才子，他对女人的许诺前提是这女人对他有用。不巧，孟古青现在的用处很大。
　　与多尔衮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他急需一个孩子。
　　让禁宫里出现孩童的啼哭，无疑会加大他的砝码。可是这个女人该是孟古青吗？该是科尔沁的女人吗？他犹豫着，而且他年岁不大。若是这个出生的孩子又成了另一种可以参与角逐的势力又当如何？
　　福临的犹豫考量自然也落入孟古青的眼。
　　“皇上。奴才觉得奴才还没想好要当额娘。从前在部落，那些小子吵得人头疼。所以再缓个几年吧！”孟古青适时递上台阶。
　　“哦，那就算了吧！”福临顺着台阶走下来。是有解决口误的松懈，但心口又仿佛压了一块石头。钝钝的，有些郁气悄然生起。
　　孟古青，福临对她的感官十分复杂。
　　她是他政治斗争失败的见证，是摄政王硬塞进来的。
　　必须承认开始，他不喜甚至有些讨厌她。后来，发现她也是蒙古递过来的一把刀，可以让他披荆斩棘的刀。于是，开始用这把刀，后来越用越顺心。顺心的同时就有了些额外的关注，她悠闲的不像这里的人。每日看看书，转转花园，过得还挺惬意。
　　除夕还是到来了，宫人们该装饰的装饰。整个禁宫有着一番新景象。
　　孟古青，作为后宫的二把手。此时也没有闲着，各宫的分封都要她过目。
　　也是厉害，顺治不到一年愣是娶了包括孟古青在内的十七位后妃。一后两妃五嫔，还有些贵人答应之类的。就是不知道他真心想娶的有几位。
　　年宴是在乾清宫举行的。
　　福临在坐上，左边是太后，右边是孟古青。
　　各宫妃子在下面围着圆桌坐，不算松散的坐了四桌。一众女人围着一个男人，孟古青绷着脸不漏一丝表情。这是皇家礼仪，一个皇后该有的礼仪。
　　等各宫嫔妃说过吉祥话之后。
　　监礼太监的一声开宴。等顺治第一筷子结束，洋洋洒洒的宫宴才算开始。
　　不像其他嫔妃的桌子还有些私语，孟古青三人的宴吃的非常沉默。
　　不知何时起，孝庄和顺治的相处方式就变成了这样。现在加了一个孟古青也没好到那里去。
　　夜深人静时，孝庄也会忧伤儿子的叛逆。但第二日，又会变成互不相让的敌人。
　　福临吃着，伸手夹了一块鱼放到了孟古青的碗里。
　　“谢皇上。”这一子仿佛打破了沉默。
　　“孟古青，喜欢吃鱼。”孝庄也顺着示意旁边的苏茉儿也夹了一块鱼给孟古青。
　　“谢太后。”
　　孟古青有些食不知味，她又成了这对母子博弈的筹码了。
　　“太多就吃不下了。”福临又抬手从孟古青的碗里将苏茉儿夹的鱼，放到了自己碗里。镇定自若的吃着，仿佛没看到太后不满。
　　孝庄很快收敛了情绪，大概想着除夕夜不便计较。
　　用完宴后，孟古青作为新后要陪着皇帝守夜。孝庄和各宫嫔妃都各自离开。
　　除了留有福临的贴身太监守门，其他宫人都退了下去。孟古青有些拘谨的站在一边，福临则是躺在塌子上。“害怕？”福临轻笑道。
　　“有些。”孟古青看着他满是戏谑的眼神，发了窘。
　　福临站起身拉着低头的孟古青，来到另一边。摆好的书台，上面铺着一张纸。
　　“来。”福临将孟古青推坐下，将笔递到她手里。“用蒙字写个破。”
　　“什么？”孟古青发懵直接问出了声。今天是除夕，大过年写个破好吗？
　　“写你的。”有疑问，但终究不是她该过问的。孟古青执笔，在白纸用蒙文写了个破。
　　还没待她把笔放下，福临从后面抱住了她。头搁在孟古青的肩膀上，“怎么这么乖。说你让你作甚就做什么。”
　　孟古青将笔放回原处，动了动示意福临起开。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被禁锢的感觉不太好。
　　“孟古青，来京城的第一个年头辛苦了。”
　　他突然将孟古青搂的更紧，然后凑在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知为何，孟古青的心突然感觉有了归处。自离开科尔沁的那种漂泊感，竟有些散了。停止了挣扎，想要回头看看但又忍住了。
　　福临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看她停止了挣扎便知道这句话还是触动了她。
　　孟古青，已经好久没人在除夕夜陪着我了。还是有些庆幸今天有你。当然，在以后的除夕我们都会在一起，我的妻。“永不离弃。”福临想着没再说话，他们彼此相依度过了这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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