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好东西

　　就老周胆子大，吸了口烟，搓着手笑道：“宫导呀，您觉得这相机运动还需要再改动一下吗？”

　　“镜头挺好的，不用改。”

　　“那……”

　　刘靖正好回来了，低声在宫角耳边说：“都第七条了，这场不是关键情节，没那么重要，拍下一场吧，进度——”

　　宫角果断的拒绝：“没有哪场戏是不重要的。一定要精益求精。你让英格玛伯格曼，让希区柯克导，你觉得他们会凑合吗？怎么可能？”

　　大家都无奈了。宫角说的没错，但是时代不同了，电影产业已经不那么运作了，怎么能一点实际都不讲呢？

　　“那你说说到底是哪里不行啊？”

　　宫角一只手撑着下巴，很自然：“我要换演员。”

　　女演员赵可曦仰着脸让化妆师给补粉，手指紧张的绞在一起：“李姐，我是不是哪里演的不好啊，宫导他——”

　　李姐马上竖起食指，表示噤声。赵可曦这才意识到自己衣领上别着麦克，宫角还戴着监听耳机没摘下来，什么都能听到。她也就是个刚出道的新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演个有点戏份的配角，不敢得罪人。不过，她也的确就是因为形象好才被选中的，不会演戏，说白了——花瓶。

　　一瓶冰凉的矿泉水被塞到了她手里，赵可曦立刻听到了一个清冷又有磁性的声音：“喝点水吧，我看你都嘴唇都干了。”

　　她下意识的抬头，那是一个很高的男人，又非常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整齐而又层次的栗色短发，亮闪闪的眸子温柔的眯着，高挺秀气的鼻子，淡粉色的唇薄薄的，皮肤就像ps过一样惊人的白皙，简直就是少女漫画里的美少年走到现实——实际上，一瞬间，她想到了网络上那些昂贵的bjd娃娃……

　　这人穿着白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长得又那么好看，整个给人的感觉就舒服极了，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清新凉快了不少。

　　赵可曦迅速的回忆了一下，想着这一定是哪家的艺人吧，但一点印象没有。不可能啊，长成这样的如果自己见过的话一定会记得的啊！

　　愣住的时候，这人已经细心的帮她把瓶盖都拧开了。斜斜的刘海稍微遮住了眼睛，他似乎漫不经心的望向了宫角那边，声线清朗：“宫角导演对作品的要求很严格啊，这是好事。”

　　“呃……嗯……嗯。请问你是……？”赵可曦小心翼翼地问。这该不会也是什么大人物吧。

　　“我是这几天的场务。我姓凌。凌人。”凌人慢慢的说，嘴角带有笑意，“对，恃才傲物，盛气凌人的凌人。”

　　宫角神经一跳，抬眼，两人的目光接触。无视了身边在警告他不要任性的刘靖。宫角的眼睛很不爽的眯起，忽然站起来朝那人招招手，大家都被他突然的举动给吓到了。

　　“嗯，看样子导演好像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凌人挥了挥手。

　　这边宫角脸色也黑了，监听里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开始就没在意，觉得是某个小子敢在他片场上调情把妹，一会儿收拾他。他不在乎这人是谁，也不在乎他叫什么，更不在乎那傲慢到不可思议的自我介绍方式，但是有一件事情是他的大忌。

　　“喂，你刚才叫我什么？”宫角语气不善的问。

　　凌人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他们俩明明差不多高，这人看上去也一副无害的样子，但宫角明确的感受到了一种上不来气的压力，那是与生俱来的气场。

　　这小子……

　　“宫角（jiao）导演。怎么了？”

　　“那个字念角（jue），角色的角。”

　　凌人若有所思的长长的哦了一声：“我一直以为那个读作角（jiao）色呢，难道不是吗？”

　　“这是最基础的小学语文，你是没上过学怎么的？”

　　“这个嘛，还真没在国内上过学。在美国大学毕业，刚刚回国，很多事情还不适应，抱歉。”

　　虽然说着道歉的语句，凌人的眼神里却一点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挑衅似的，宫角似乎能从那黑洞似的眼睛里看到这人冷冰冰的心。他冷哼一声，心想这破名真的没起错，不就出国留过学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宫角皮笑肉不笑：“真巧。我也在美国读过几年书。NYU，你呢？”

　　“那还挺有距离的。我在UCLA。”

　　“是是是。你俩一个东海岸一个西海岸，多有缘分。都互相见过了吧？哈哈……”

　　刘靖看这气氛有点不对，赶紧插个话打断诡异的对话。这干什么呢这是，一大群人等着听指挥拍片，要较劲也不是这个时候，而且这较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名字，学历，学校，就差再拼个爹了是不。

　　拼爹也拼不出啥结果，他俩爹真差不多。

　　刘靖扫了一下现场，不少人都偷偷看热闹。刘靖又看眼手表，说：“大家都挺累了，我看先直接开饭吧。你说那事儿咱俩一会儿聊聊。你休息一下去。”

　　宫角刚才一被打断一时间思路也连不到一起去，索性同意了，吼了一嗓子午休，就自己移动到开着满满冷气的休息室了。

　　看着宫角不管不顾的背影，刘靖也叹口气：“那什么，他累了所以脾气有点大，平时不是这样的。”

　　凌人了然，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宫导挺有个性的。”

　　“哎，是。”

　　“那刘导我先去干活了。”

　　“好，你去吧，辛苦了辛苦了。”

　　凌人离开去帮着生活制片搬盒饭送水。刘靖站在那挺尴尬。他感觉这俩人给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怎么样。拍片之前两边的老爹都是说好了全都让他帮着看看，联系一下关系什么的，这回看来估计没戏。联系个脑袋，俩都是刺儿头。老刘岁数大了，就想拍点好片子，培养点下一代啥的，这种drama这么多年在剧组已经看够了，不爱管啊。

　　是不太懂富二代的逻辑了。刘靖摇摇头，准备处理那边那个主要的烂摊子去。

　　片场总共四五十人，管饭这个活需要做的事情挺多的。有的人素食主义，有的人对特定的食物过敏。三菜一汤一天三顿，根据天气，预算，现场情况改变，还不能总重样。一些重要人物，像是主演，导演，制片，几个大部门的头儿，什么吃什么不吃，都得特别记下来。这就需要管理的人有非常好的记忆力和统筹能力。

　　这个人就是生活制片。

　　而场务主要就是帮着搬东西干苦力，做各种不需要动脑袋的琐事，微不足道，也没人在意。凌人来片场已经是第三天了，机灵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不敢使唤他，所以这些天他都是在角落待着看戏而已，不引人注意，也没什么活可干。

　　真的是无聊得要长草了。

　　凌人随便一扫，看到几个被特意放到一边的饭盒，上面标注着几个核心人物的名字。

　　“宋老师，这些我负责送去吧。”

　　生活制片抬眼一看是他，诧异了一瞬间，想说不用了，我随便找个人过去就好，别弄脏了你这身白衣服。

　　凌人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很有礼貌，教养很好的样子。可真的会看人的，能感觉出他总是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正是由于这样，他说出的话也跟着变得跟领导下达命令似的，让人不得不照着做了。

　　“那就……麻烦你了啊。”

　　“举手之劳。”凌人大概数了一下饭，“没看到有宫角的，他吃过了？”

　　生活制片汗颜，这片场里也没有几个敢对宫角直呼其名的人了。其实她不懂为什么凌人还特意问了一下宫角的事……刚才那一出不少人也都看见了，都知道他俩估计不怎么合得来。

　　“宫导拍摄的时候不吃饭的，说是干扰他工作。”

　　“这样啊。”这还真像那人能说出来的话。

　　但是凌人又回忆了一下，发现这几天确实是没见过宫角吃饭的样子。

　　宫角双手环胸翘个二郎腿，气死人的样子：“没得商量，我的片子我说了算。现在我就要求制片方重新选演员，这么简单个事儿办不到吗？”

　　刘靖，监制，赵可曦经纪人，还有刚刚闻讯过来的制片方代表看着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都面露难色。本来这房车里就不是很大，他这么一搞大家感觉空气更不流通了。

　　经纪人擦擦汗，赔笑：“那个，宫导，可曦是新人，有做的不好的您尽管提意见，骂她说她都行，她心大着呢。您看看是不是再给个机会。”

　　“已经给了啊。不然你以为这三天我都是在梦游呢？我的结论就是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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