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还

　　老人也算是这醉仙镇的乞丐里老一辈的人，大家伙合凑着买了口棺材，挖了个大坑就将老人埋了。
　　生老病死在乞丐里太过常见，相熟的人或许还能悲痛几天，其他的则早已麻木。
　　天还未亮，便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土堆前伫立，良久无言。
　　直到薄雾一缕缕升腾起来，阿竹才拉着青灵一瘸一拐地离开。
　　从此以后，也就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了，他一定要照顾好青灵！
　　照常来到小镇最热闹的一条街，此时尚早，街上没什么人，待得过一会儿便会有着赶集的，售卖的出来了。
　　两人到老位子分别跪下，拿出碗摆放面前。
　　阿竹从怀里掏出三枚铜币，往青灵碗里投了两枚，自个儿碗里放了一枚。做完这些，方又规矩的跪着。
　　青灵的肚子“咕”了一声，阿竹转过头看了一眼，伸手将自己碗里仅有的一枚铜钱放进青灵小手里。
　　“去买个馒头吧。”
　　青灵乖乖的点头，起身飞快的跑远了。
　　不多时，青灵蹦跳着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升腾着热气的馒头。
　　将馒头一分为二，青灵笑嘻嘻的将另一半递给阿竹。
　　阿竹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接过馒头就吃了起来。
　　“阿竹哥，前些日子我瞅见贾府在招女婢呢。我想去试试，管吃住，每月还有俸银可拿呢！”青灵边吃边跟阿竹说道，同时偷偷瞄着阿竹的脸色。
　　阿竹闻言一愣，随即眉头一皱：“不准去！那贾老三最喜虐待殴打下人，他府上的婢女都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
　　这些她自然知道，可是现在大伯去了，阿竹哥又行动不便。青灵想着，若是能多点钱，阿竹哥也可以少出来行乞受累。
　　阿竹见青灵低着头不说话，叹了口气，道：“咱们虽然是最低下的乞丐，可是，至少我们得活着！”
　　青灵抬头，黑亮的眼睛有水雾涌动，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至少……得活着…………
　　街上往来的人渐渐多了，偶尔有人会在阿竹两人身前驻足，扔下一两枚铜板。但更多的却是匆匆而去，连余光都不曾转来。
　　“阿竹哥，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青灵跪得无聊，转头好奇的问道。
　　阿竹挠挠头，思索了一下，道：“外面可精彩了！听他们说，咱们醉仙镇在这云苍不过是沧…沧…沧什么来着？”阿竹皱着眉头使劲的回想，“哦，对！沧海一粟！”
　　“沧海一粟？那是什么意思？”青灵黑亮的大眼满是好奇。
　　“就是很小很小的意思，”阿竹比划着，“如果说云苍是块拳头大的石头的话，那咱们这镇子，就只有米粒一半呢。”
　　阿竹见青灵满眼的惊叹，顿时来了兴味，越说越起劲：“还有啊，你应该听王二狗他们说过的吧？那徐家娘子上个月就被妖怪抓了去！现在世道可不太平了，也就是咱们这小地方倒还算清净。”
　　“妖怪吃人吗？”青灵有些害怕。
　　“当然吃了！而且这世上不止妖，还有魔呢！”阿竹说道。转眼看见小丫头脸上的紧张害怕，他急忙补充：“当然了，妖怪哪里敢吃我们？它也不想吃一嘴老泥吧。”
　　“而且啊，有魔便有仙，若有妖怪作乱，那些法力高强的仙人自然会收拾它！”
　　青灵倒不怕了，眨眨眼：“那阿竹哥见过仙人吗？”
　　“没有。”阿竹老实不客气的回答。
　　“不过我知道铁定是有的。”

　　待到天色暗沉了下来，此时街上早已没什么人行走，青灵和阿竹才往地上一坐，互相揉着膝盖。
　　虽说他们十年如一日的行乞，即便跪一整天也不会疼痛，但是大伯还是会让他们给腿放松，以免变形僵化。
　　青灵小手不轻不重的揉压着，待她准备按压阿竹另一条腿时，阿竹止住了她。
　　“不用了青灵，这条腿反正已是残废，也不会更坏了。”阿竹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瘸腿，他却是目光平静。
　　“阿竹哥……如果有药的话能治好吗？”青灵还是揉了起来。
　　阿竹显然知道青灵的小心思，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别想，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贾府的。而且我这腿，除非神仙来，否则根本不可能治好。”
　　青灵揉了揉额头，气鼓鼓的瞪了阿竹一眼：“好啦，青灵不去就是了！”瞪完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看这丫头难得露出些孩童的朝气，阿竹也是莞尔。
　　他是看着青灵长大的，从小他们一起出去乞讨，受到无数的冷眼和唾弃。他们跟同龄人是那样不同，他们清楚的感受到人心的冷漠，却又感动于少有的善意。
　　但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走吧，回去了。”拍拍衣衫，阿竹起身去拉青灵。
　　但他却惊恐的发现，他伸出去的手竟再动不了分毫。
　　“阿竹哥？”青灵奇怪的看着突然静止不动的阿竹，有些不解。
　　“青灵，我……我动不了了！”阿竹此刻的脸色分外难看，他从未遇到过这样诡异的事。
　　青灵一听，便欲站起来，但她发现，她竟然也动不了！就好似木偶粘在地上一般。
　　“桀桀，躲到这里才看到你们两个小儿。也不知是本座运气差，还是你们运气差？”还不等青灵开口，一道鬼魅般的邪笑声不知从何响起。
　　一团乌光在阿竹身边闪现，青灵看去，顿时吓得惊叫出声：“妖…妖怪！”
　　只见乌光包裹间，一道人形隐约可见。惨白的脸上覆盖着黑色的鳞片，细长的眼中
　　两只蛇瞳泛着丝丝寒气，将青灵二人宛如猎物一般盯着。
　　那蛇瞳好似能摄人魂魄一般，青灵只看一眼便头晕目眩，急忙将视线下移。
　　那妖一半隐在乌光里，但青灵还是眼尖的发现那妖下身赫然是一条蛇尾！其上鳞甲森森，犹如精钢至成，泛着危险的光泽。
　　任是无知如青灵也看明白了，这是一条蛇妖啊！
　　青灵吓得牙齿颤颤，三魂都没了七魄。
　　阿竹也同样面无血色，看如今这形势，这不知是哪来的妖怪，定是要吃了他们饱腹啊！
　　蛇妖围着他俩一转，竟露出了嫌弃之色：“好生倒霉，竟是两个乞丐，这般肮脏，本座可下不去嘴。”
　　两人心头顿时松了口气，却听蛇妖的声音陡然阴寒起来：“不过如今本座身受重伤，你们两个小儿的精血却也尚有小用。”
　　说完便张口吐出猩红的蛇信朝阿竹天灵盖而去，就要吸干他一身精血。
　　“不要！”青灵只来得及一声惨叫，便看到蛇信如刀，将要洞穿阿竹脑门。
　　刹那间，一道金光像是刺透空间而来。其速之快，以青灵之凡胎肉眼自是什么也未看到，只是听到蛇妖发出凄惨的叫声。
　　“该死！”蛇妖转头恨恨的盯了黑寂的天幕一眼，再不敢停留。手爪一伸，将眼前的阿竹一把扯进乌光里，以极快的速度逃走了。
　　“阿竹哥！！”青灵眼见着蛇妖抓走了阿竹，又惊又怕，急得眼泪唰唰往下掉。
　　这时一道金光由远及近飞速而至，在黑幕下，灿若烈日般耀目。
　　青灵急忙站起来，转身就想跑。可是直到此时，她两腿仍旧发软，哪里迈得动半步？
　　她想起一事，她竟可以动了？或许是蛇妖跑远了，所以他的妖术也无效了？
　　金光在青灵上空略一停顿，然后便以更快的速度朝着蛇妖逃走的方向掠去。
　　青灵瘫坐在地，呆看着夜幕半晌。
　　那道金光是什么？既不伤害自己，难道不是妖怪？可若不是妖怪，莫非是……
　　仙人？
　　青灵被自己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同时她又忍不住的想:若是仙人的话，一定能降服蛇妖，阿竹哥会得救的！
　　一整晚，青灵一直浑浑噩噩的守在那里，她不敢离开，她怕她离开阿竹哥就真的回不来了。
　　天亮的时候，青灵被人摇醒了。
　　“青灵，你怎的在这睡着了？衣服都湿透了。”来人带着责备的口吻斥道。
　　这熟悉的声音激得青灵一下子睡意全无，睁眼一看，眼前站着的，可不正是阿竹！
　　青灵一下子抱住阿竹，哭的眼泪鼻涕全流在了他肩膀上，泣不成声的道：“阿竹哥……呜…我…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我好害怕……”
　　阿竹也用力的抱紧怀里啜泣的丫头，想起昨晚的惊魂一夜，他仍心有余悸：“是啊，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多亏了那位仙人……”
　　青灵渐渐平复了心情，阿竹便拉着青灵坐下，大致的将他被挟走后发生的事讲述出来……
　　“什么？那蛇妖竟然还有同伙？那仙人呢？他怎么样了？”听到阿竹讲到蛇妖设计围攻救了阿竹哥的仙人，青灵顿时急了。
　　阿竹叹了口气：“蛇妖有备而来，仙人纵然道法高深，却也吃了亏……好在最后还是将两只蛇妖斩杀。”
　　“他将我带回来后，就往南去了。”阿竹看着南面，若有所思的道。
　　仙人受伤了？那他若是再遇上厉害的妖怪可怎么办？
　　青灵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索性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跑开了。
　　阿竹知道这丫头的性子，便由着她去了，毕竟，若不是那位仙人，他也见不到青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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